第16章 暴食
今天的天氣並不是那麼好。
壓抑陰沉的灰白天空中,擠著層層厚密的雲堆。
雲被染得沾上些許淡黃,又參雜幾處昏暗,但在深處,一道微弱的光柱穿過雲霄,凌然高掛空中,有氤氳繚繞,光彩奪目。
陰沉的日子裡,也有陽光。
安倫看著身旁的褐發少女,輕嘆了口氣。
一條街逛過來,菲娜幾乎就沒停下過嘴,在來到這家燒烤攤后,更是直接就近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菲娜雙手各舉一支烤串,白皙的小臉面露微笑,本就靚麗的少女在此刻更顯嬌憨,吸引了不少同齡人前來『認識』,但都在安倫憑空抓住竹筒中的簽子后,面色發白的四散跑開。
「安倫,我還想吃!」
正在炭火前忙碌的攤販轉頭看了眼安倫,見他點了點頭,又從一旁抓了一把肉串放了進去。
安倫已經麻木了,人類或許有極限,但菲娜沒有。
他想不明白,菲娜的胃是怎麼塞得進去這麼多的食物的?
這一路走來,在每家店,每個攤點前,安倫都曾想過,她也該吃不下了,也終於可以回家了,但菲娜總會用現實告訴他,這並不是極限,她還能吃。
安倫倒也並不是在意那點錢,他現在的小金庫就算再來這裡吃上十次八次也承受得住,只是一直逛了這麼久,就算是已經覺醒元素成為法師的他,難免也有點身心俱疲。
既然一時半會兒真的走不了,也只好就地解決午飯。
「來份薯條,一個魚堡。」
「好的,先生。」
小吃街的商鋪並不多,倒是路邊擺著很多石桌石椅,城主方面也並不限制人們把那些這裡當做食堂,反而還出台過相關條令予以鼓勵,慢慢的這條街上的流動攤點越來越多,也算是促進了這條街的繁榮。
「吃得開心嗎?」安倫抽出紙巾,遞給她。
「嗯!」
菲娜咽下最後一口,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
看著笑容燦爛的菲娜,安倫於心不忍,沒有再催促離開,不想破壞少女的好心情。
「還要吃點什麼嗎?」
「不用。」
「那回去吧。」
「好!」
聽到回答的安倫頓時覺得有了精神,小跑到街邊準備攔車,生怕菲娜後悔。
直到真的坐上車,安倫才鬆了口氣,他是真怕這輛車也停不下來。說起來,上次暗夜家族的車差點撞到二人是不是也是因為菲娜操控了慣性?
「你們還是學生嗎?」
計程車司機是個標準的博朗城本地人,口音較重,倒是非常健談。
「算是吧,備考。」安倫其實並不太想搭理他,他現在只想回家躺著睡覺。
「是魔法大學吧。」司機通過後視鏡不易察覺的瞄了後座的二人一眼。
(本書中所有的車輛均為右舵車。)
「嗯。」安倫沒有否認。
在周一的下午能跑出來閑逛的備考生,也只能是準備參加魔法高考的學生了。
司機嘆了口氣道:「現在的魔法大學不好考啊,競爭還是比較激烈的。」
雖然明知道司機只是為了開車之餘無聊打發時間才開口搭話,但安倫還是一點也不想回復。
「還好。」安倫閉上雙眼靠在座椅上,有點犯困。
司機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安倫並不想搭理他,又說道:「沒考上也沒有關係的,如果在博朗城有需要叫車的話,
可以聯繫我,你知道的,現在什麼行業都不好做。」
「好。」
車內陷入沉默。
能和芙妲那種聊天鬼才無障礙溝通半月之久的安倫,在把天聊死這方面,倒也不會讓人失望,他熟練的掌握了這門技術。
司機從手剎旁拿出兩張灰色卡片,也不回頭,伸手遞給身後兄妹二人。
菲娜扯了扯他的袖子,看到安倫並沒有睜開眼,嘟了嘟嘴,自己伸手接過卡片,點頭道謝。
到達家門的安倫向菲娜攤開手,菲娜先是一愣,臉色微紅的把手遞上去,但很快她發現安倫抽回了手。
「卡片。」安倫說。
「切。」菲娜不情不願的把口袋裡的卡片遞給他。
安倫接過卡片順手扔進門口的垃圾桶里。
司機的漏洞實在太多,口音來說他是個標準的博朗人,又熟知每一條路,像這樣的人根本不愁有沒有單子,他知道每個地方的客流量,只要他想,基本很難失業。
這個世界上的計程車多半是黑車,博朗城這種地方是不存在租車公司的,可他又遞給二人一張名片,名片只有簡單的地址和一個電話號碼,那麼事情就很清楚了,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他多半是帝國安插在協會的人手,挖樹應該從土壤和根部開始挖,讓協會沒有新一代的新鮮血液補充,長久以往,受益不淺,如果發現到達指定位置的二人並不是協會的法師,也沒關係,野生法師的話,能策反就策反,不能的話殺掉就是了。
第二種可能則是一些更加邪惡的民間組織,一種野路子的覺醒辦法,通過抓捕野生法師並強迫其服用魔葯,然後殺死法師產生旋渦,來讓一些有權有勢的人達到覺醒的目的。
而根據那句『沒考上也沒有關係的』來看,很明顯,司機是帝國安插在協會的暗子,他們更想要的是招攬法師為己所用。
不過,帝國方面真的就這麼的不堪么?一個暗子就這麼輕易的被發現,顯得有點不合常理。
要不要把地址告訴伊恩?安倫想道。
路邊並沒有看見達魯的車,他還沒有回家。自從見過達魯提著刀追著灰袍法師砍的場景,安倫心中的疑惑也懶得去想了,你見過哪個早餐店老闆每天下午都不在家,偶爾還需要出差的。又或者哪個早餐店老闆隨時帶著一把閃爍白光的魔法手槍?
抬腿準備上樓的安倫身後傳來菲娜的聲音。
「安倫,晚上我要吃面。」
「好。」
他並沒有問什麼你還吃得下之類的話,就在今天中午,他已經不知道問過多少遍了,從一開始的期待,到失望,最後絕望。
返回房間,安倫躺在床上。
這段時間一直在思考拜德事情,現在事情告一段落了,也該開始想一想其他事,想一想自己的遠大理想。
想要把魔法融入日常使用中,這種想法給魔法世界帶來的衝擊不亞於上一世的為民開智,難度自然可想而知。目前看起來最合適的一條路是先考上大學,召集一幫同道中人,然後再做打算。
可這也正是最難的一點,找同道中人。
根據自己僅僅覺醒一天就可以簡單的操控使用元素,安倫認為,這具身體的元素親和度並不低,甚至能算進天才的範圍內,他也有自信可以考上最頂尖的那幾所魔法大學。
但,真的會有法師願意和他做一樣的事嗎?
安倫還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甚至菲娜、芙妲他也沒有提過。
芙妲出生貴族,暗夜家族環境下身上的她秉持著傳統的貴族思想,她對自己雖然有真正的友誼,但也從未放棄過拉攏,這是身為一個貴族無法改變的,看見人才,他們的第一想法都是收入麾下,為己所用,而擁有著這樣貴族思想的她,很難和自己的思想產生共鳴,更別提和自己走一樣的道路。
法師界的貴族為人類爭取利益?這種高尚的氣節,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擁有的。
菲娜的話,則更像一個孩子。安倫設想過,如果博朗城沒有法師協會的存在,像菲娜這種人,究竟會變成什麼樣?
菲娜不是單純的不講道理這麼簡單,她更像是一位無視秩序,喜歡破壞規則的遊戲玩家,她根本不在乎法律的存在,依照自己心中所想去做,偶爾想起法師協會的存在,才會略微收斂,但那並不是因為擔心來自協會的制裁,而是單純的怕麻煩而已。
在小吃街的時候,她僅僅因為想多逛一會兒,不想這麼這麼快回家,就差點扭斷了一位司機的左手,安倫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換到上一世來說,菲娜就是教科書級的反社會人格。
兩位少女都不是合適的合作對象,找他們,還不如找拜德。起碼像拜德這種血氣方剛,心懷正義的少年郎比較好騙。
安倫也曾想過加入人類聯盟,但在經過各種了解和調查后,他也放棄了這個想法。
人類聯盟招收成員的條件非常嚴苛,但其實加入人聯的大多數成員並不信仰人聯所謂的憲章綱領,他們中更多人更像報著復仇的心思加入的。
相比與普通人,覺醒元素卻親和度較低的這一類法師,在法師圈子被歧視的最為嚴重,甚至還擁有一個帶有歧視意味的詞語——弱法者。他們都曾遭受過來自法師的欺壓、迫害,而人聯,就是這樣一個由大量弱法者組成的組織,他們並不在乎這個世界的魔法如何使用,平心而論,他們更希望這個世界沒有法師,而這個觀點,和安倫的想法本質上有分歧。
一個是心理上改變法師,一個是物理上解決法師,大相徑庭。
陰天和雨天總是讓更安心,也更容易睡著。
「咚咚咚。」直到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安倫揉著睡眼起身開門,打開房門,菲娜正站在門口,一臉不滿。
「做飯!」
「我下去做。」安倫說道。
這麼快已經晚飯了嗎?睡得有點久啊,他想。
簡單洗漱了一下,他下樓走進廚房開始做飯。
「舅舅還沒有回來嗎?」安倫問道。
在掉槍的事情之後,達魯已經逐漸放飛自我,連演都不演了嗎。
「他的車也沒有看見。」菲娜說。
安倫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到客廳的座機前,敲了個幾下。
「你好,這邊是博朗城法師協會。」
「我找伊恩。」
「好的,您稍等。」
電話那頭短暫沉默了一會兒,傳來安倫熟悉的聲音。
「安倫?」
「是我。」
「你下午是不是遇到過帝國的人?」
伊恩並沒有問安倫怎麼知道可以通過協會聯繫到自己,他從來都不是喜歡多事的人,反而是直接問了關於安倫的事情。
「是的,想下次遇見再當面告訴你。」安倫說,「我想問問我舅舅去哪了。」
依稀間,安倫彷彿聽到電話那頭歡快的笑聲,還不止一個人的。
「嗯,達魯沒事,晚點會回去的,噗..你不用擔心。」電話那頭的伊恩似乎有點不對勁,彷彿隨時都要笑出聲來,
安倫倒是比較鎮定,見過芙妲崩人設,見過達魯崩人設,今天中午也見過了菲娜那個樣子,對此他已經習以為常,就算一向嚴肅古板的伊恩現在笑的像豬叫一樣,他也能強忍心中的吐槽欲。
「好的,謝謝。」
「對了,安倫。」伊恩突然想起還有事要說,「下周三,你帶著你菲娜一起來法師協會報道。」
「好的。」安倫點點頭,雖然伊恩看不見,
「如果有小女友記得和她說一聲,免得聯繫不到。」伊恩難得調侃了一句,安倫一臉黑線。
「暫時沒有。」
「那,下周三見。」
「嗯。」
掛斷電話的安倫繼續繫上圍裙走進廚房,菲娜看了一眼走進廚房的安倫,並沒有問什麼。一家人的默契,沒說,就是沒事。
而在此時,博朗城東區的一棟三層小別墅,濃煙滾滾,如果安倫在這裡的話就會發現,這裡正是司機名片上寫的地址。
一片斷壁殘垣前,幾位灰袍法師和一名肥壯男子對峙著。
「達魯,你這種行為無異於人聯向帝國宣戰!你是想挑起戰爭嗎!」一位灰袍法師面如死灰,聲音顫抖。
而在他的面前,達魯手持短刀一步步走來。他刀尖扭轉,面無表情的看向面前僅剩的幾人:「黑惡勢力企圖嫁禍帝國,破壞人聯與帝國之間的友好關係,該殺。」
——誰給你們的勇氣,竟敢對我的家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