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道爭鋒
一路疾馳,車子很快在西崗區迎春路口的一家酒店門前停下。
「林老,這裡離蓮花寺尚有2公里路程,怎麼在這停下了?」下了車,我望著林老一臉疑惑道。
林老對我微微歉身,不好意思說:「周先生,實在委屈你了。覺遠法師與本派仙逝掌門同輩,我作為弟子直接開車上山去,實屬不敬,咱們一起步行上去吧。」
我點了點頭:「無妨,這是尊師重道的禮儀所在,說起來,我還要感謝林老帶我拜會大師呢,走吧。」
林樂平面帶感激說:「此番東北之行,如果沒有周先生隨同,我慧劍門與降妖堂聯盟一事必定不會這般輕鬆簡單。」說著,他從懷裡取出一個長形玉盒,遞給我。
接過玉盒,從中取出那朵碧綠剔透的牡丹仙,我仔細端詳了起來。
林樂平上前湊近,感慨道:「任堂主是聰明人,她口中的千年人蔘王不過是套話咱們情況虛實,未見真章。可這牡丹仙卻是實打實的欲借沈宗主之名,通過我的手轉贈給周先生您啊,好一個投桃報李之舉。」
我將牡丹仙重新放回玉盒,夾在腋下,淡笑道:「林老,你也是老狐狸了。當時接過寶貝轉頭欲意就走,可把任堂主急到了,她竟直接把我喊了進去…這可不暴露她正在暗中關注輔舟和我在石頭城市的一舉一動。也好,突然拜見覺遠大師,正愁沒帶禮物來,眼下正好有了…不過,是我對不住林老了,你和任堂主過去的瓜葛我都知道了,害的你在她面前落下了臉面。」
林樂平好奇說:「是沈宗主告訴你的?」
我搖搖頭,緩緩說:「威海集團我也去過幾次,慧劍門的便衣弟子多少認識幾個。當時我向輔舟提出帶上您一起去降妖堂,你卻沒立即答應,事後我就想這裡面肯定有事。你作為慧劍門的副宗主,威海集團的管家,這雙重身份卻還遲疑我的建議,肯定是有要避嫌的地方…來東北的路上,田甜還說我是成心給你給輔舟難堪…哈哈。」
林樂平也笑了:「給田甜那丫頭帶個話,是老夫辦事糊塗了。那時我也是一時沒想開,如今再見任堂主,過去的恩怨可謂一笑泯恩仇,徹底化開心結…該是我要好好謝謝周先生呢。」
我擺擺手,摟著林老的肩膀,說:「柳掌教仙逝已逾三年,這期間覺遠法師也未有什麼動靜。林老你帶我來這蓮花山寺,明擺著就是陌拜來的。如果他閉門不見,咱們就算是白來了。佛老也要化緣吃飯嘛,跟著咱們斗大宗正,真心不如守著廟裡那一畝三分地快活,現在肯願意捨身救苦救難得菩薩已經不多嘍。」
林老遞給我一支煙,隨即自己點上,把火給我,說:「佛家講究因果,既然來了,這個果到底如何,聽天由命罷。」
輕噴一口雲霧,我笑了笑,並未答話。
林老拍了拍我的肩膀,朗聲笑道:「周先生,我能看出來你是位了不起的人,也是個異常低調的人,你是怎麼被我家沈宗主說服的?心甘情願來趟這遭渾水?」
深吸一口煙氣,我慢慢道:「輔舟被叔叔伯伯欺負了,我看不慣,就有了這檔子事。隱仙派是人間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派,我要做的就是讓他成為這個頭,以後只准他欺負別人。」
林樂平一下子愣住了,甚至忘記了去抽指縫中夾著的捲煙,片刻之後才定住神說:「領頭?好志向!這也是沈宗主的心愿?」
吐出一口濃霧,我掐滅煙蒂,淡淡道:「跟隱仙派沒有關係,
跟哪個人,甚至跟輔舟自己都沒關係,但是跟三世宿命有關。這是他必須做的,哪怕他不知,不想,不願,因緣際會下的羈絆都會推著他坐上那個位置。」
林樂平再一次愣住了,思索著說:「這才是其中的天機。周先生,時至今日,我才明白為什麼沈宗主說有你在,勝算就有了五成!」
瞥了林老一眼,我喃喃道:「什麼是強者?不過是去欺負一個弱勢的存在,再標榜自己強盜邏輯的正義性與合法性而已,不解決道德問題,用一個千年大派的邪性去驗證強者邏輯的偉大?那是什麼?是有違天道朝綱,是人心的極度私慾,別說修仙,本位的人都不堪。」
林樂平皺著眉頭,說:「強者需要弱者稱托,但在更強的面前一樣是弱者,因此就沒有了強者之說,只有更強者,那你的弱者是誰?還是永遠的更強者?」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聽說過大雪山仙霞派嗎?」
林樂平說:「崑崙大雪山仙霞派是咱們修真界有名的佛道雙修隱世大派,掌門是不動和尚釋空行,陸地神仙里最有名的角兒,傳聞曾一日斬殺蛟龍十三條,各大派里那些不出世的老祖都挺賣他面子。」
我點了點頭,嘆道:「從可查閱的資料中抽絲剝繭,仙霞派在大陸西北方對修真界的影響力可謂獨佔頭魁,但對中部與南部輻射微乎其微。仙霞派號稱自己秉承尹喜、達摩兩位祖師,一脈相承,是正法最後的守護者,最純粹聖潔的衛道者。」
林老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態,謹慎地說:「大宗正這種「變相」的弱者,確實得找個強力的狠角色來稱托下。可是就憑咱們一宗一堂這點人手,幾個不成器的弟子,能撬得動那座大山下海嗎?」
我輕輕笑著說:「仙霞派是自持正道的證道強者,無需強盜邏輯定義定性,咱們在聽雪樓面前是弱者的吶喊,既沒定義的能力也無定性的手段,與聽雪樓的大道爭鋒就只能借用仙霞派的聖潔純粹了。
我想,在仙人峰腳下擺擂台,用石頭城、興化、達里尼三個城市當下注籌碼,讓仙霞派當打手,降妖堂、慧劍門煽風點火,讓南瓊宮抱薪救火,把聽雪樓燒成灰飛湮滅是有可能的,核心在一個爭字上,不爭的功夫做好了,才能誘導聽雪樓的無所不爭,而潛伏在爭字中的,正是咱們的無所不為。」
林樂平默默點頭,沉默了許久之後憂慮地說:「以前只是劍拔弩張的對峙,可這回是拔刀見血了,聽雪樓是大宗正一生的心血,他能放過咱們嘛?」
我啞然失笑,苦澀道:「上善若水,水善養萬物而不爭,故能成其強。柔弱克制剛強,乃亘古不變的天道規律,我這布下的彌天大網,抓的就是大宗正那顆仍然崇道的心。他的失敗只會印證天道有循,沒什麼好說的,若是魚死網破把咱們都殺了,那他這輩子也算白修道了,來世的道緣更是無從說起,會是他靈魂深處永遠的魔障,只要不是瘋子,都干不出來這種事。再說,咱們不這樣做,他就不會殺了我們?這樣做,才是根本出發從大宗正那裡化緣了塊免死金牌。」
林樂平心裡有數了,頓感輕鬆不少,看向我的目光充滿尊重與敬意。
兩人行至一半路程,林樂平突然開口,說:「最志得意滿的那個往往也是昏招頻出的那個,當所有暗棋浮上禍水恣意暢快,殊不知身子骨頃刻被火海吞沒。」
輕笑一聲,我補充道:「呵呵…所以,這網得拆分成內外兩部分。在外以進為退,宏觀上允許聽雪樓一窺虛實,誘其好奇愈陷愈深。在內以退為進,微觀上不斷示弱,給棋子們出來透氣的機會,再一併拔除,省心還不費力。」
林樂平沉思了一會兒,說:「敵在明,我在暗,咱們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中。如果不區分敵友,到時怎麼做到上下令行統一?又怎麼以他們為餌去釣大魚?」
「既然都在暗了,光都照不進去,還區分什麼!」
林樂平不解,問道:「怎麼講?」
「慧劍門有六十八名弟子,加上降妖堂的一百三十名,合計一百九十八名。這裡面到底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大宗正的黨羽,或者大妖的暗探,你怎麼去區分?開口去問嗎?最為關鍵的是,這些人的私生活怎麼去管理,今天他向朋友吹一個牛逼,明天他去炫耀一個小道消息,再保密的計劃都是空想妄談……一線的價值在哪裡?在於混亂思想的衍生與快速傳播,價值在媒介行為本身,既可為他用也可為我用。如果強行把他們整合,信不信,下秒灰色地帶只會更多,就是咱們內部無止境反間內耗過程了?」
林樂平點了點頭,說:「確實,動作太大隻會打草驚蛇,可是不作為,又不能將能量凝聚起來。」
緊了緊衣服,我抬頭看向遠方,說:「正是因為混亂真假難辨,才好火中取栗,牽制他們的注意力往錯誤方向去。」
「怎麼個說法?」
頓了下,我緩緩開口道:「這裡面術的成分居多,但核心還是圍繞在以假亂真的道上。幾次對外放出真消息,用苦肉計的形式有意使得己方損兵折將,他們就陷進去了。打擂台的那天,放出假消息,陷進去的棋子自然一晃變成搖旗吶喊的助威者,那時就可以真收網了。我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是辦法的辦法,但野蠻粗暴,一勞永逸。」
林樂平重重點頭,感慨說:「看似置之死地而後生,實是枯木逢春的有意栽培,術在外,道在里,飄渺難尋,不可不謂高明啊。」
我們一路閑聊繼續沿著山路往山上行進,大年初四上午去山裡遊客本就不多,越往山上走氣溫越低,連綿峰巒之中舉目可見雲隱雲現的寶塔,讓人不禁感嘆這座千年名剎的莊嚴與神秘。
不久接近頂峰的時候,終於來到了「蓮花山寺」門前。寺院門口的停車場停著幾輛旅遊中巴車,旁邊就是達里尼野生動物園,售票處站著幾個閑散的遊客。
大山深處凡塵遠,寶地多由佛道尊。
風雨千秋觀自在,香煙不絕伴梵音。
蓮花山寺依山而建,中軸線對稱布局,周圍樹木蔥鬱,寺院規模宏大,殿宇雄偉,莊嚴肅穆。
我和林老來到側邊寓舍門口的砍柴僧人跟前,林樂平禮貌地說:「打擾師父,貴寺住持覺遠上師今日在山上嗎?如若在,煩請師父能通報下,就說有故人弟子前來拜訪。」
聞言,砍柴僧人停下手中動作,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住持深居簡出精研佛法,不輕易會客。如若事前預約,法師都會提前安排的,阿彌陀佛!」
我把裝有牡丹仙的玉盒遞給砍柴僧人,說:「麻煩師父,請你把這個交給覺遠大師,就說有兩位客人誠心求見。」
砍柴僧人接過玉盒單手作揖,說了聲「請施主稍候」就進去稟報了,過了一會兒拿著玉盒回來交還給我,說:「師父回話,慚愧。」
林老當著砍柴僧人的面從腰間取出隱仙派宗主令,拿過我手中的玉盒,一併遞給砍柴僧人,說:「請師父再給通報一次。」
砍柴僧人接過,又單手作揖說了聲「請施主稍候」就再次進去稟報了,過了一會兒又拿著兩件寶貝回來交還給林樂平,說:「師父回話,慚愧,慚愧。」
隱仙派的信物,換回來的只是多了一個:慚愧。
沒想,借著柳掌教的故人情誼都不能與覺遠法師見上一面,林樂平一時沒了主意。這時我從懷裡取出一枚玉壁再次遞給砍柴僧人,說:「請師父再辛苦一趟把這個交給大師,如果大師還是不肯接見,我們就不打擾了。」
砍柴僧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玉壁進去了。
門口只剩下我和林樂平兩人。
林樂平倒吸一口冷氣,大驚道:「啊?消失的隱仙至寶和氏璧?」
我笑了笑,說:「出門前借來防身用的,不得已才拿出來,這是不設防的表態了,隨緣吧。」
這次砍柴僧人進去的時間比較長,好一會兒空著手回來了,手裡的玉壁已不見,這似乎是一個有希望的信息。果然,砍柴僧人走過來說:「兩位施主請隨我來。」
砍柴僧人前面帶路領著我們進入寺院,穿過大雄寶殿時,見到大殿中央檯面上端坐一尊泥塑金身的釋迦牟尼佛像,周圍是一些佛教法器,佛前燃著香火。
出了大雄寶殿徑直走了十分鐘路程來到萬佛塔,一層塔內青灰色的花崗岩鋪地,陳設簡潔大氣,紅木的桌椅呈現出亮麗的色澤,臨門站著一位七十多歲身穿棕色僧袍的老者,他身材消瘦,面部紅潤,留著花白鬍須,一副鶴髮童顏的模樣。
砍柴僧人恭敬地介紹道:「這位就是覺遠大師。」接著對覺遠大師雙手合十躬身行禮低聲道:「弟子告退。」又對我們合十行禮,這才退下。
覺遠大師笑了笑,說:「兩位隱仙派的弟子,請坐下說話。」
萬佛塔的一層「彌勒閣」裡面很寬敞,四周牆壁上刻著佛教五百羅漢畫,屋內正中擺放一座小型玄關,老式長桌供著救苦救難的南海觀音神龕,一個蒲團老遠對著菩薩鋪落,兩把木椅分立長桌兩側,我與林樂平坐在一起正面覺遠大師。
覺遠大師把桌上的和氏璧輕輕往我面前推了下,說:「敢問施主和柳劍修是什麼關係?為何來我蓮花山寺呢?」
林樂平馬上明白了覺遠大師為什麼要提出這樣的問題。和氏璧是隱仙派的鎮山之寶,歷來由掌教代為保管,更是掌門身份的象徵。-三年前,柳相如下山兵解,和氏璧便沒有了消息,如今再次重現人間,以覺遠大師和柳掌門的交情,容不得大師不懷疑手持和氏璧的周聖元與隱仙派有著怎樣的關係,與柳掌門到底又是何種牽扯?所不同的是,覺遠大師既然肯見他們,就說明大師心裡已經有了答案,而他自己卻不知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他隱約猜出和氏璧應該是柳掌門私下傳給沈宗主的,至於怎麼到了周先生手裡,他實在想不明白?而且這次拜會,自己是不抱希望能見到覺遠大師,如今見到了,要說拜會的目的,直言請大師出手支持除掉大宗正,這合適嗎?
此時,林樂平更關心的是周聖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或者說他更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向覺遠大師雙手合十,禮貌道:「我對大師的一片坦誠,皆在眼前的這枚玉壁里,不言而喻。柳劍修是晚輩極為敬重的長輩,雖未見其人,也早已為其名所深深折服,高功的有品證行,亦是晚輩前進道路的探照明燈。」
「至於為何上山?天地之化,在高與深,聖人之道,在隱與匿。非獨忠信仁義也,中正而已矣。修道之人明生死,求正道,懲惡揚善,利益蒼生。我們能把握的就是今生,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儒畏天命,修身以俟;佛亦謂此身根法幻化,業不可逃,壽終有盡,道獨欲長生不死,變化飛升,其不信天命,不信業果,力抗自然,勇然何如哉!講天道,不可失人道,處人世,不可忘天道。今日拜會大師,正是這處人世講天道的不可或缺一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