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畫家
那蒙面人剛一落地,一指又至,心中大駭:「這廝運氣迅疾如斯!」
在這間不容髮之間,伸指發勁迎其射出。兩股指力凌空一撞,那蒙面人全身一震。
陸明向前邁出一步,那蒙面人便後退一步。陸明再向前邁進一步,那蒙面人便又向後退一步。那蒙面人汗如雨下,此時也是欲罷不能。
陸明正欲再邁進一步,陡聞身後呼的一掌掃至。一個聲音叫道:「小子休得逞能!」
陸明身子向左一閃,避開來掌,便在此時,那蒙面人也跳出圈外。
來掌勁風颯颯,正是馳名天下的金剛掌。陸明迅疾地轉過身來,乃另一蒙面人。
那蒙面人不待陸明還手,又呼的一掌橫空斜掃過來。陸明一閃,又讓開來掌。那蒙面人不屑收勢,掃中一石,「嘩啦」一聲,那塊石頭裂成幾半。
陸明大喝一聲:「金剛掌不過如此!」
將左手五指一併,磨盤掌劈空而出。那蒙面人乍聞掌聲若雷,慌忙抽身退避,平地驟然颳起一陣罡風,卷過一塊巨石。
「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眾人正自驚魂未定,忽聞窸窣之聲,急忙凝神一看,巨石化粉散滿一地。
那蒙面人揉身又上,金剛掌力如潮湧來,專傷陸明任、督、沖、帶、陰蹺、陽蹺、陰維、陽維等七經八脈。
陸明提掌一擊,「砰」的一聲,雙掌相交,蒙面人全身一顫,感到對方掌力直如落天黃河。
挾風帶雷鋪天蓋地狂卷而來,無窮無盡,不止不休,身心似乎淹沒其中,拼力一搏,「哇」的一聲,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那蒙面人心頭大駭:「我命休也!」
前蒙面人失聲叫道:「你要小心!」
聲猶未了,前蒙面人一指射出,陸明一閃;「呼」的一聲,后蒙面人一掌掃至,陸明再閃。
原本一對一的格局,變成二夾一的場面。二蒙面人平素自視甚高,不屑以二對一,然而對手武功高得出奇,保全性命要緊。
陸明剛才與二位蒙面人斗指拼掌,己知對方皆當世屈指可數的高手,以一敵一尚能取勝,以一敵二殊無把握。
但他素來狂放無畏,大喝一聲:「你二人便一起上吧,辛某何懼!」
將劍輕輕一按,連鞘插入地中。右手食指一挺,擎天指射向前蒙面人;左手直掌一揮,磨盤掌劈向後蒙面人。
二人見其一心二用,右指左掌,心中皆驚,出指揮掌奮力相接。
陸明猶如變魔術一般,指中帶掌,掌中夾指,似指非指,似掌非掌,殺得二蒙面人汗流俠背
堪堪鬥了一百餘招,二人配合漸漸默契。一指倏去,一掌倏來,此收彼出,絲絲入扣。陸明雖神威凜凜,卻也漸感力不從心。
陡聞曾疏影叫道:「辛大哥快快拔劍!「
陸明原本想以指破指,以掌破掌,一聞此言,陡然憶起師父武聖所言:「對手勢均力敵,有劍自佔上風。如此神器,在惡人手,便成助封為虐的工具;在好人手,便成伸張正義的力量。」
心中一動,指彈掌劈,一招之間逼退二人。
「嗡」的一聲,紅光四射,將狂飄劍己拔在手,驚得二人膛目結舌。
陸明大吼一聲,其勢若猛虎嘯谷,千峰震動,百獸震惶。狂飆劍挾雷霆之吼,鋪天蓋地殺將開來。
二人眼中俱是劍影,心中驚駭莫名,急忙使盡平生所學,欲脫劍影紅光。
但聞「喀嚓」「喀嚓」之聲不絕於耳,
方圓丈內之樹盡皆攔腰斬折。
狂飆暴起,飛沙走石。
陸明使出在狂風暴雨中練就的狂飄神技,草木為之腰折,山河為之失色,日月為之無光,天地為之震慄。
二人慘淡一笑,一前一後,二力合一,澎湃洶湧而來。
陸明大喝一聲,奮起神威,一劍穿胸,將二人串在一起。陡聞「哐啷」「哐啷」二聲,二人身上掉下二物,金光燦爛,耀眼奪目。
陸明定睛一看,兩行字赫然在目:「天下第十殺手」;「天下第九殺手」。陸明狂喜之餘亦驚駭不已,未料一劍竟斃二位一流高手。
陸明還劍入鞘,凌空虛點,內力激射,解開那青年穴道。那青年急挺身而起,怔怔地望著陸明。
忽聞曾疏影急喚:「爹爹!爹爹!辛公子快過來。」
一聞呼聲,那青年趕緊大步跨出,驀然止住,陸明如風擦肩而過。
陸明俯身一看,曾父也氣若遊絲。
曾疏影道:「爹爹!爹爹!你快醒醒。」
陸明安慰她道:「曾小姐不必驚慌!」
伸手一握曾父之手,沛然內力徐徐注入。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曾父慢慢地睜眼道:「辛公子內力好生了得!多謝辛公子出手相救!」
曾疏影大喜道:「爹爹你醒了!」
一瞥陸明,面上殊無歡色。曾父緩緩地搖頭道:「全仗辛公子內力維繫。」
曾疏影的鼻子一酸,熱淚又欲奪眶而出。
曾父淡淡一笑道:「你這丫頭,何必悲傷,人生在世,誰無一死,只不過遲早而已。」
忽嚷:「哎呀!無情這孩子呢?他到那兒去了?」
無情是那青年之名,二人這時才記起,曾疏影大聲喊:「柳大哥!柳大哥!」
空山寂寂,悄無人應。陸明說道:「他可能走了!」
曾父道:「這孩子,這一路多虧有他照應,怎會忽然不辭而別呢?」
曾父頓了頓道:「在我受傷之際,惟有二願縈掛於懷:一是生平未渴辛公子一面;二是臨終前未見影兒一面。不想二願同時了卻。」
他激動地望著陸明道:「我生平最佩服二位詞人:一位蘇東坡,一位是辛公子。那蘇東坡詞猶有書生意氣,惟辛公子詞全然英雄豪情,每一次唱罷,皆豪氣勃發。」
陸明謙道:「曾世伯過獎!」
曾父又微笑道:「只是未料公子如此年輕,人品武功同樣冠絕天下!」
他接著又問:「辛公子如何與小女相識?」
陸明答道:「晚輩與曾小姐巧遇灕江。」
曾父鄭重地說道:「這些人似乎蓄謀已久,欲劫我祖傳《武經總要》,我之將死,當世豪傑,惟公子堪為其主。」
言罷貼身抽出一疊兵書,「武經總要」四字耀眼奪目。
陸明道:「晚輩何德何能,焉敢竊居,當曾小姐收之。」
曾疏影接過那兵書,塞在陸明懷裡道:「疏影文弱,收之屈書,何況公子所有,亦當疏影所有。」
曾父望著曾疏影道:「爹爹死後你可到京都投靠虞世伯,他現在供職中書舍人參贊軍務事,其系爹爹生平至交。」
他又望著陸明道:「我只有這一女,其母早逝,除丫頭春蘭外,再無親人,盼辛公子代為照拂……」
話猶未了,溢然長逝。
曾疏影「哇」的一聲,便哭得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曾疏影迷迷糊糊地聽到一陌生人言:「公子給這麼多銀子,就算在這裡住上半載一年業己足夠……」
沒有聽完下面之話,曾疏影又昏了過去。
在第二次醒來,曾疏影隱隱約約地聽到陸明問:「找幾個匠人早讓曾世伯入土為安吧?」
曾疏影點點頭,遂又昏了過去。
當曾疏影第三次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陸明正倚在桌邊沉沉入睡,桌上放著一碗稀粥。
曾疏影剛一坐起,陸明便也驚覺,起身急問:「醒過來了!」
曾疏影道:「有勞公子!」
驀然發現其眼閃過一絲倦色,無復昔日那神采飛揚的模樣。
陸明道:「如不介意,你稱我為大哥,我叫你為疏影。你我患難與共,什麼『辛公子』,什麼『曾小姐』,那太過於客氣。」
曾疏影說道:「我亦有此意。」
遂道:「大哥,我爹爹葬在哪兒,煩你帶我去看一看。」
陸明道:「你先喝口粥吧!我再去熱一熱,你稍等等。」
曾疏影道:「多謝大哥!不必熱了,我吃不下。」
陸明道:「多少吃點吧!」
曾疏影道:「實在吃不下!」
陸明有過喪師折弟之痛,知道沉痛中確實食不甘味,便道:「那麼,你等一下,我去放碗。」
此時門「吱嘎」一聲響,一位農婦走了進來,一見曾疏影,便歡喜地道:「姑娘醒了,這太好了!」
陸明指著農婦道:「這是房東魏大娘。」
魏大娘道:「怎麼不吃?」
曾疏影道:「我吃不下。」
在這一問一答之間,陸明也出去放碗。
魏大娘見陸明出去,便低聲地問曾疏影道:「這是你的情郎吧?他對你可真不錯。你三天三夜昏迷不醒,他不分晝夜地守著你。剛端出去的那碗粥,被他熱了一次又一次。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你那死鬼魏大叔,對我哪有這麼好……」
曾疏影尚未搭話,陸明己經回來。
曾疏影一見他,心中好生感激。
陸明道:「大娘,我們出去看看曾世伯墳。」
魏大娘道:「那好!我這去做飯等你們回來。」
曾疏影由於三日水米未進,一不由步履虛浮,陸明挽著她,緩緩地向著曾父墓地走去。
陸明折了一支紅荷,輕輕地遞給曾疏影道:「寶劍贈英雄,紅荷贈佳人。」
曾疏影嫣然一笑,道聲「謝謝」,接過花枝,低頭輕輕地一嗅。人面荷花,俱增嬌艷。
曾疏影指著水中道:「若能做只戲蓮游魚多好!」
陸明望著花間道:「我卻是只羨鴛鴦不羨魚!」
曾疏影未介面,低頭輕嗅荷香。
陸明悠悠地道:「一直忘記告訴你,我有一個十分鐘愛之人,要是有她一道游湖更好。」
曾疏影突問:「她在哪裡?」
辛棄棄一指水中道:「便在那裡。」
曾疏影俯下身一看,正是其影。
她感到有一雙灼熱的目光,正盯著自己,即淡淡地道:「我想辛大哥是誤會了!」
陸明胸如錘擊,急問道:「為什麼?」
曾疏影仍淡淡道:「我很感激辛大哥你救我父女,也很欽佩大哥你的文才武功,但這是小妹妹對大哥的崇敬,並不是辛大哥你想象的那樣。也許是我們距離太近讓你產生誤會。今後我們還是應該保持適當的距離。對不起,辛大哥。」陸明但覺天眩地轉,怔怔地愣在當地不動。
這時突聽春蘭喊:「小姐你們在哪兒?」曾疏影應道:「我們在這兒!」
伴隨著嘰嘰喳喳的笑聲,春蘭與柳無情奔了過來。
春蘭奔到曾疏影身邊,呱呱地敘述**見聞。柳無情亦興奮道:「我們去登吳山吧!」
曾疏影淡淡一笑:「我有一點兒疲憊,你們三人去吧,我在這兒相候。」
春蘭橫了陸明一眼道:「你沒欺負小姐吧?」
陸明揚眉故作一笑道:「有春蘭在我哪敢!」
春蘭說道:「小姐不去,我也不去,我倆去吧!」
柳無情道:「棄疾,走吧!」邁步而行。
二人登上吳山,柳無情縱覽西湖,心曠神怡地道:「西湖風光美如畫!」
陸明淡淡一笑,即寧神凝視遠方。然而心頭卻總是懸懸燥燥的,直似那翻翻滾滾的錢塘潮。
柳無情忽然道:「那邊有人畫畫。」
陸明聞言一瞥,原來是一位老翁,寬袍儒帶,白髮銀須,一副宿儒模樣,正自信筆勾渲。
二人心中好奇,輕輕走近。
老翁專心致志,渾然未覺。二人眼中陡然一亮,躍入一幅西湖全景:蘇堤夏曉,麴院荷風,**晨照,柳浪聞鶯……
亭台樓閣勾勒得微妙微肖,山色水光渲染得栩栩如生,似將西湖風物壓縮,置於三尺橫幅之中。
全幅以鳥瞰的方式構圖,順著畫面看將開來,鳥瞰的力足點便在吳山上,山巔一人躍馬揚鞭。
正欲細看,老翁似也驚覺,倏地卷幅,起身匆匆下山。
陸明道:「老伯慢走,敢請借畫一觀。」
柳無情道:「不須害怕,我兩並非歹人。」
老翁頭也不回,徑自下山,一聞語聲,步履更加匆匆。
柳無情搖頭嘆道:「一幅畫有啥希奇!」
陸明心中頗感詫異,一拉柳無情追了下山,老翁顯然不會絲毫武功,由於步促更顯龍鍾老態,對二人的跟蹤,自渾然未覺。
他一邊走一邊不住回首,發現無人方才放緩腳步。柳無情既感奇怪,心中亦暗自好笑。
追至一座豪宅前,老翁徑自推門而入。陸明一使眼色,柳無情從前院飄然而入,他自己從後院飄然而進,端真是落地無聲。
突然聽到一位中年男子的聲音問:「畫好了?」
但聞另外一個老年男子的聲音答:「畫好了」。
那位中年男子聲音如洪鐘,不高自響,不怒自威,老年男子似乎對其極為恭敬。
那位中年男子突然驚喜道:「這是一幅活生生的《望海潮》。」那位老年男子謙道:「謝主誇獎!敢情賜題。」那
中年男子自語:「該題什麼,題什麼好?」
突然哈哈大笑,朗聲徐徐吟道:「萬里車書盍合同,
江南豈有別疆封。
提兵百萬西湖上,
立馬吳山第一峰。「
那老年男子喜贊:「真是氣沖斗牛。」
陸明心中暗忖:「此人是何等身份?」
細嚼該詩最後兩句,也自為其豪氣所傾。
陡聞中年男子喝道:「窗外何人?」
「嗖嗖」
數聲也有四人躥到前院,齊身喝道:「什麼人?」
但聞柳無情道:「在下並無惡意!」
陸明急忙飄上屋頂向下張望,柳無情身畔圍著四個邊形大漢,在不遠處站著一位中年男子,氣度雍容,神態威儀,那位老年畫家正自內屋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