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糟糕
「啪!」
一隻手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絲絲鳳目圓睜,瞬也不瞬地盯著桌子前的人。朱唇輕咬著,卻是能聽見切齒之聲。
「怎麼,又發現目標了?」
陸明並沒有抬頭望她,依舊是拿著絲帛,處理著胸腹上的一道傷口。
那一道傷口雖已止血,但血跡猶在,即使有著絲帛阻隔,也能依稀看到裂口之大。
然而絲絲的怒容卻並未稍減,她質問道:「昨天那一場,你為什麼向無辜的人出手?摩尼騎士不能殺傷無辜人命,你不知道嗎?」
「我沒有殺人啊,只是稍稍讓他們不那麼礙事而已,再說……」
陸明抬起頭,與絲絲眼神相對,挑笑道:
「我要是不那麼做,他們已經死了。」
「你……」
絲絲被對方的話氣得竟是一時語塞,哪裡還有花魁時的優雅容姿,喝道,「你身上還有身為黃金騎士的尊嚴嗎?黃金騎士是不會對普通人出手的!」
「黃金騎士……」
正在包紮的手停了下來,陸明眼角挑起,厲然瞪著絲絲,冷笑道:「搞清楚,黃金騎士也不是我想當就當了的,如果你這麼想找一個愛護那些凡人的騎士,那麼我隨時可以走人。」
「我,只負責斬殺,不負責救人。」
黑夜之下,萬籟俱寂。宵禁時分過後,已經是二更天了。
尋常人家皆是鎖緊了房門。
當然酒館也是一樣,關門打烊,燈火俱滅。
屋頂上,卻是有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影。
雷鳴,孤零零一個人半躺在酒館頂樓的屋檐上,手裡吊著一壺半空不空的酒。孑然一人,獨受風吹。
「為什麼……」
他雖然喝了酒,但卻並沒有如一般失意人那樣,就此消沉。
有比消沉還要重要的多事在等著他。
他腦海里還在回想著,當時的每一個片段。
自己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於門派之中,醒來看見的就是七師弟的屍體,以及因骨折而被攙扶著的二師兄黃元可。
自己刺了那一劍后,就被那個神秘人反手一擊而暈死過去。
醒來之後再回想,記憶卻是斷斷續續,極為模糊。
「到底……發生了什麼?」
雷鳴心中千萬思緒混成一團,零碎的記憶好似紛亂的線頭,無從串起。
真的是自己刺錯了嗎?
雖然應邪劍這一招自己已經許久不用,但是憑藉自己感應能力的自信,他不覺得自己會判斷失誤到完全刺到另一個人身上的地步。
如果不是自己刺錯了,那就是可能被別人中途帶偏了方向。
可是雷鳴別的記憶雖然模糊,但對於劍招的記憶卻極其清晰,出劍時明顯沒有感到任何受阻截的觸感。
「看來,非得找到那個人,才能弄清楚了。」
天平門的本院,就坐落於市集數裡外的一片大宅之中,距離鬧市喧囂有著幾條街的阻隔,周圍不是豪宅府邸,便是高牆滿布。
水果士逡巡於大道其間,寒芒森然,氣氛儼然異於市集的遍地繁花。
赤紅色的屋檐之上,陸明負手而立,遙望著不遠處,一桿迎風飄揚的青藍色大旗。
「天,平,門。」
他此時身在天平門的外牆,尚有數丈之遠,而他並沒有繼續再前進。
火光一綻,陸明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燃燒著的火摺子。
不同的是,
那火焰是青藍色的。
磷火在他手臂一甩之下,化作一道青光,拋飛至不遠處的天平門方向。
飛出未至一瞬之際,半空中不知從何處橫殺出一道寒芒,頓時將磷火截下,火花一閃,火摺子落在了陸明的腳邊。
「又來了。」
陸明嘆了一口氣,歪過頭,只是一聲輕哼。
雷鳴站在陸明的身後,手上尚握著一枚飛刀,凜然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殺我師弟?」
陸明沒有回答,依舊背對著他。
雷鳴已知對方不會輕易出口,不再廢話,手腕猛然一抖,從腰后抽出長劍。長劍還未完全離鞘,身子就已顯前沖之勢!
反手劍斜下里削斬而出,勢如烈風!
前沖的步伐緊煞而止,劍刃,與劍鞘相擊。
陸明反手將劍鞘負於身後,阻隔住了如風般席捲的刃鋒。
他依舊未轉過身。
「你……」
雷鳴一擊未中,卻並沒有再接著前攻,而是身子回抽,收了劍勢。
他自劍刃交擊的那一瞬,就已經明顯感覺到,對方無意交戰。
雷鳴知道對方沒有要出手的意思后,憤而一抖長劍,叫道:「戰又不戰,言又不言,算什麼丈夫所為?」
陸明終而稍稍回了下頭,淡淡回了一句:「你就這樣對救了你的人說話?」
此言一出,雷鳴手上的劍鋒,發生了輕微的顫動。
「你說……什麼?」
當雷鳴聽見對方聲音的那一剎那,腦海之中,驀然間幾幕影像回閃而過,模糊,卻又似曾相識。
劍影如梭,黑衣如風,雷鳴眼前的青空,也與樓閣來回變換著。
「嘶啦!」
長劍在木質的地板上劃出一道裂痕,木屑紛紛而飛,身影於木屑之間,順勢落地。
雷鳴半跪著,長劍拄地。
喘氣聲不斷,臉頰,絲絲血腥猶在蔓延。
身後是猶在嚎叫的師弟,身前是神秘的黑衣殺人魔,雷鳴在幾下交手后,手中酸麻之感益盛,險些握不住劍。便是如此,他依然強自凝聚心神,全心對敵。
「此人攻勢凌厲,明明用劍,但每一劍都有刀斧之勢,遠非中原劍術之風。」他觀對方握劍的架勢,再回想起方才交手的幾招,如此忖度道。
與雷鳴相對,陸明的眼睛,卻始終盯著雷鳴身後,幾近發狂的莫等閑。
他的眉間,此時終於出現了一絲緊迫感。
他握劍的手腕,於此時陡然一動。
幾乎是同時的倏然間,雷鳴的眼瞳之中,便只見一點寒芒,瞬間已然迫近自己面門。當下他連思索的空隙都沒有,手上的劍便已擋在了面前,同時,身形扭轉。
那一道直直飛來的寒光,就擦著雷鳴的刃鋒,一路迸著火花,險險掠過。
那一下飛來的長劍勢道其疾其勁,雷鳴便是本能間以劍消擋之下,竟也同時被震得從旁退了數步。
這數步之差,使得雷鳴的身形,終而出現了一絲滯礙。
就在雷鳴被迫開的同時,黑色的疾影,已然越過了他的位置,猛然衝上,直取莫等閑的方向!
「糟糕!」
雷鳴驚覺之時,自己才堪堪以劍向地上猛插定住身形。萬沒料到,對方會行此奇招,越過自己的防守。
照看著莫等閑的二師兄黃元可見對方前來,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身旁打滾發癲的師弟,赫然挺劍迎擊。長劍挾風而出,而陸明竟也不閃不避,於前沖之中,揮劍相格。
黃元可本盤算對方會因劍勢相交而身形受阻,以此製造空檔,與雷鳴雙面夾擊,或可有的一戰。
然而,當劍身與劍刃之間,擦出一瞬極猛烈的火花時,手上傳來的細微觸感,令黃元可察覺到,大事不妙。
對方的劍刃,竟是在相交的瞬間,順著自己的劍脊,迎著手腕一路掠斬而上!
棄劍!
這是黃元可於一瞬之機做出的判斷!在對方攻勢正盛之時棄劍,在對方劍勢將去未去之際,以拳腳迎頭猛擊!
他手掌一攤,劍柄脫離了自己的手,並藉此之際,四指微曲,雙掌灌勁前後猛擊而上。
骨裂之聲,在這一瞬間響起。
接著是軀體砸在樑柱上的沉重響聲。
黃元可的身子,歪歪斜斜地倒在兩丈外的一處欄杆上,右手臂,出現了明顯的彎折。
「混蛋!」
陸明身後劍風再起,他才剛擊退黃元可,身後雷鳴便已重整體勢,如風雷般湧進。怒意滿溢於劍刃之上。
陸明背對著身後的浩浩劍勢,連頭都沒有回。
疾烈的千點寒芒,最終化作一道輕影。劍尖,準確無誤地刺中了陸明的背後。
「鏗!」
然而刺中時發出的聲響,卻是金鐵交擊之時才會有的。
劍尖刺中的,是架在陸明身後的,黑色箱子。
他還不及錯愕,反擊,已迎面而至。
雷鳴重重地摔在幾丈外的牆面上,長劍脫手,整個人頹然而倒。
「哼!」
陸明利落地收腿,不再多看雷鳴一眼,轉身面對莫等閑。
此刻,他已將瑟瑟發抖的莫等閑,逼上了牆邊的死角。
在陸明手上的青色磷火之下,莫等閑不知是出了何種狀況,四肢顫抖,身軀無力,連半點反抗,都未曾有。就只如同慌亂的困獸般,嗷嗷叫喊,步步後退。
「趁狀況還沒有完全變壞,給你個解脫吧。」
陸明俯視著眼前之人,淡然拔出了劍。
與劍鞘一樣,通體黑色的劍身,卻綻放出異常森冷的寒芒。劍身輕晃,躍動的寒芒似乎刻意地與莫等閑作對一般,將他晃得睜不開眼睛。
長劍高懸於頭,陸明的身姿,宛若一位行刑人,目光剎那間,如劍似鐵。
「準備,受死吧。」
雷鳴恢復意識時,恰好聽到了那一陣凄烈的嚎叫。
原本還屬於模糊狀態下的他,意識一下子清明起來。當他掙扎著爬起身時,望見的,是這樣一幅景象。
地上一灘濺成花朵的鮮血,血滴的源頭處,是半躺在牆角下的莫等閑。
而那個持劍之人,黑色劍刃上分明沾著血液。
「師弟!」
幾近嘶啞的吼叫響徹屋宇。
雷鳴此時眼眶幾欲裂開,他想動,可是身體四肢傳給他的訊息是:動彈不得。
那一下反身踢擊令雷鳴連站起身都很困難。
他看著自己手上僅以撐地的長劍,猶在顫抖。
而此時,他眼看著,那柄黑色長劍舉起,頃刻間,便要斬下。
雷鳴望向了自己手中的劍。
別無他法了!
在這間不容髮的緊要時刻,雷鳴,卻閉上了雙眼。
眼前不見萬物,周圍的一切也都隨著突然的黑暗,而變得寂靜。
手指,再次握緊了劍柄。
那是雷鳴於無聲中,全身上下唯一動的地方。
應,邪,劍。
地板上,倏忽間,輕塵驟起。
「是該給你致命一擊了。」
陸明,再次將長劍高懸於頂,與上次不同,劍尖之上,冷光越盛。
「這一次,你就算擋也沒用。」
當正要猛然斬下之際,陸明的呼吸,出現了不到一瞬間的窒礙。
快躲開!
這是他甚至不及思考之下,身體自然而然做出的判斷。
一道白光,在自己後退的那一刻,似一道突然襲至的浪濤,橫貫而入,瞬間將莫等閑湮沒。
掀起的塵埃落定后,陸明看到的,是被一柄劍牢牢地釘在牆面上的莫等閑,長劍刺穿了他的肩頭,莫等閑的嚎叫聲越發凄厲。
而握劍之人,雷鳴,則維持著單手突刺的架勢,垂著頭,站在當場。
「怎麼回事?」
陸明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自然也想不通,他知道,剛剛那一下極快的劍勢,雖然自己躲開了,但劍路根本就不是沖著自己來的。
然而他也並沒有過於深究,因為此時他發現了,異變。
被劍釘在牆上的莫等閑,表情,正在變得猙獰,手臂上青筋爆出,似條條細蛇,漸漸爬滿整條手臂。眼瞳之中,竟也閃現出常人不具有的青藍異色。
而刺中他的雷鳴,此刻似乎才有醒覺之勢,逐漸抬頭。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