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善意的謊言
「林星，幫幫我好嗎？」手機里傳來了張京華的聲音。「什麼事情？如果我幫得上忙的話。」「下周要交畢業論文初稿了，但我這學期一直在外面實習，沒來得及看。」「哦，那真是太糟糕了。不過現在還有補救的時間，一星期創造一個奇迹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可以幫我寫嗎？我知道你水平很高的。要是來哲學院，肯定是未來哲學界的新星。特獎評選，我很對不起你。我不該把你送我的論文寫上去，我很抱歉。可以原諒我嗎？」「額，那個事跟你沒關係……」林星有的不好意思。「那篇論文我也明確說給你了。特獎答辯時我自己緊張了，不要在意。」「太謝謝您了。」「啊，正常稱呼就行。嗯，所以具體是什麼事？」「可以幫我寫畢業論文嗎？」張京華說。「額……」林星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活自己肯定是干不來的。京華大學的哲學本科畢業論文，普通學校的哲學碩士來都不見得能寫好，這活可能只有京華大學哲學系的碩博生能接。「為什麼要找我？」林星問。
林星以前念本科時，畢業論文也是老大難。聽說周圍同學有找代寫的，林星自己當時也記了聯繫渠道，不過最終沒用上，自己灌水硬灌了沒什麼邏輯的七八千字也通過了。最後答辯時，在台上被老師一頓罵，然後順利拿到學位。「你是我認識的所有人中，哲學水平最高的呀」，張京華笑著說。「網上不是有論文代寫的嗎？為什麼不去找槍手？我又不是專業的……」林星知道，提這個建議可能會影響自己在張京華心中的形象，特獎候選人、冠名獎學金得主不該聽說過這些歪門邪道。「不要和其他人說」，張京華說。「嗯，我口風一直很緊啊，不要擔心。我們也沒有利益衝突。」林星向張京華保證。「找過槍手了……找過了」，張京華說得斷斷續續的，又好像在哭。「我早就把錢付給他了，一直催他交稿他都不交，今天，就突然說不寫了。」「啊，冷靜，先冷靜下來。不急，我們慢慢說」，林星安慰道。「我花的三千塊錢也沒要回來。」張京華說完了。
「額，我雖然是想幫忙的……」林星吞吞吐吐。「三千塊錢要回來的話就給你」，張京華說。「那不就是沒有嘛」，林星在內心裡吐槽，不小心說了出來。「啊，我沒有這個意思，對不起。」林星表示歉意。「我給你發四千微信紅包了。」一陣沉默后，張京華說。「如果三千塊錢能要回來，也給你。」「不光是錢的問題」，林星說。「下周就要是吧？早點說還好，我這也不是哲學專業的，這麼短時間實在是強人所難啊。」「對不起，我這四年都沒好好學習，都怪我自己。」張京華說。「但你一定沒問題的，你比我聰明。畢業論文沒有創新點，就是篇綜述。對著幾本書抄一抄就好，可以幫我嗎？」「綜述，額，隨便抄抄書是吧？不難就行，可以幫。」「非常感謝。」張京華鬆了口氣。「可以儘早給我嗎？我還要讓導師看一眼。」「行，盡量。什麼題目？」「論黑格爾的神學思想。老師沒有給大綱、目錄之類的，我把老師推薦閱讀的書發給你，你看看。」「行，有問題我再和你說。」
林星沒太大把握，或許不該收張京華的錢。如果提前一兩個月，也許還有機會。但現在為時已晚。林星自己肯定是沒法做，至於白雨涵，林星也說不準。中國top1的京華大學，對本科哲學畢業論文到底是什麼要求，林星並不知道。但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哪怕是為了零測度的可能性，
只要不是零，就值得一試。
「白雨涵啊」，林星想了很久，決定在家給白雨涵打電話。「什麼事？」「可以幫我寫畢業論文嗎？」林星直奔主題，不多做掩飾。能糊弄過去最好，雖然大概率糊弄不過去。「你現在還沒寫畢業論文嗎？」白雨涵問。「題目是論黑格爾的神學思想。」林星一口氣把張京華的論文題目說了出來。「這是你的畢業論文嗎？」好像比起自己現在畢業論文一點沒動，這個題目更讓白雨涵吃驚。「可以幫我寫嗎？下周就要。老師催得緊。」林星說。「是你的畢業論文嗎？」「如果能提前最好，還得找導師改一改。」
「林星，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這是你自己的畢業論文嗎？」「我可以給你四千。」林星說。「我最近也很忙，希望你理解。」「嗯，我知道。」林星說。「很快就要畢業答辯，這段時間各學校都在催交畢業論文。但農大的畢業論文應該很簡單吧，隨便寫寫不就行了？」「畢業論文很重要，畢不了業會很麻煩，我知道的。」白雨涵說。「林星，如果是你自己的畢業論文，我會盡全力幫你。如果能用我一星期的時間換取你京華大學的學位證，我不介意做這個交換。但如果不是，我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哎呀，很簡單的嘛，幫幫我好嗎？」林星說。「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白雨涵說。「從初中認識你起，你考試就從不作弊。我相信你不會主動求我幫你寫論文的。以前你讓我幫你寫史綱論文和ppt，我知道不是你自己要的，但我都幫你做了。我只想要一個解釋，這很過分嗎？」「是，不是我自己的畢業論文」，林星說。「這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的。」「是物理學院的嗎？」「別的學院的。」「你和那個朋友，比和我還要好嗎？」「白雨涵，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林星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是我的女朋友，未來不敢說，但就目前為止，你比我的所有朋友都重要。我那個朋友，如果沒有你的幫助，可能就無法畢業，這四年京華大學白上了。」
「那，如果我幫了你的朋友，我就畢不了業，你還會讓我幫嗎？」「白雨涵，我相信你，你能打理好你自己的事，這是你的優點。」林星在此停頓。「但其他人不行。你很優秀、是這個社會規則下的強者。但是我認為，強者不應欺凌弱者。恰恰相反，強者應懷有一顆憐憫之心，向弱者施以援手，而不是假公平之名，利用規則把弱者吃干抹凈。你沒經歷別人的苦難，怎麼能輕易斷言別人不努力？一個家族、幾個世代的希望，就這樣倒在拿到京華大學學位證的前夕。你忍得下心嗎？是，從他們身旁走過，你可以選擇漠視，甚至吐上幾口吐沫，指責他們早幹什麼去了，搬出教育部要求大學嚴進嚴出的新聞，給他們扣上不好好學習的帽子，把他們驅逐出象牙塔。那樣做，你就滿意了嗎？」
「林星，大道理我講不過你。你是京華大學的學生，在BJ上學，有大城市的包容，我只是心胸狹隘的市儈。但是，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問吧。」林星說。「你那個朋友，是哪裡人？」「BJ人。」「你那個朋友，上的什麼中學？」「京華附中。」「父母做什麼工作？」「有一方是京華大學的教授。」「經歷了哪些苦難？」「那倒沒和我講。」「在京華大學里是弱者嗎？」「不算吧，還拿了特獎。」「男的女的？」「不是，你問這個幹嘛？是男是女很重要嗎？如果潘問天畢業論文寫不出來，我們都是廬河人，不該順手幫他嗎？」「女的嗎？」「唉」，林星長嘆一口氣。「就之前和你說的那個，開學典禮上演講的，一路從京華附小升到京華大學的哲院女生，叫張京華。我想讓你幫她寫畢業論文。好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