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湖

1937年12月22日

晚上8點30分

河坊街，胡雪岩故居對面，一座兩進的院子，外面看著很普通，裡面卻是別有洞天。

小橋流水，假山青竹，不大的庭院，設計的非常取巧。

一進正廳里擺著一個方桌，正中間一個銅火鍋正在咕嘟嘟的冒著白氣。

桌子上擺了幾個大盤子，主要是羊肉片，搭配了蘑菇和很少的一點青菜。

主位上坐的人，濃眉大眼，錚亮的光頭，五十多歲，一身棉袍，脖子上掛了一塊碩大的綠色玉佛。

剛哥，55歲，青幫大佬。

左右兩側各坐著兩個壯漢，三人有說有笑，酒杯不停的起落。

只是門口下首位置跪著一個男人。

這個人跪著也能看出來，身高一米八多，肩寬腰細，三十齣頭，一付鷹顧狼視的樣子。

孟樂，34歲，青幫堂主。

剛哥喝的差不多了，這才扶了扶身邊的拐杖上的龍頭，對著孟樂說道：「你先起來吧，吃點東西再說！」

孟樂艱難起身，拱手道：「多謝剛哥，我知道錯了。」

「哦？喝了這杯酒，你說說你錯在哪裡了？」

孟樂沒敢坐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微微發燙的黃酒下肚，彷彿有一股熱流走遍全身。

呼出一口酒氣，語氣誠懇的說道：「我下手太重了，應該留手的，壞了剛哥的名聲。」

剛哥一拍桌子朗聲說道：「咱們是什麼人？說好聽點，是混江湖的好漢，說實在點就是黑幫壞蛋，名聲從來都不好！」

頓了一下又說：「我們開賭場，開妓院，開煙館，甚至偶爾還綁票，背著壞名聲，為啥？就是為了賺錢！」

剛哥似乎嗓子幹了，喝了一口酒繼續道：「我們只賺有錢人的錢，窮人都快餓死了，你欺負他們做什麼？去街上收保護費就是個揚名的過場，你他娘的為了幾個小錢，把個烤餅店掌柜腿打折，你腦子壞塌了？」

一番話訓的孟樂無地自容。

剛哥發作一通，似乎有點累了，擺擺手讓大家繼續吃喝。

過了一陣，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剛哥才吩咐管家把門關上。

壓低嗓音說道：「特務處那邊給了消息，據說富陽今天失守了，小鬼子計劃25號進杭城，兄弟們商量下，以後怎麼個章程？」

孟樂拱手接話：「一切都憑剛哥做主，您老見識寬，眼界高，您說話弟兄們都服氣！」

邊上人一起附和。

剛哥猶豫了一會兒，再次低聲說：「特務處傳話要我們幫個忙，我心裡實在沒底，沒敢直接答應，先和弟兄們商議下，能不能做。」

說著停下話頭，自顧吃了一口涮肉，灌了一杯黃酒。

眾人都沒做聲，一起看著剛哥，等待下文。

剛哥憋了半天，終於開口道：「小鬼子25號進城，有個中將領頭，軍統要我們出幾個死士配合刺殺！」

話音落地，眾人鴉雀無聲，這些年軍閥土匪到處橫行，杭州城也就是最近一兩年消停了一點，這鬼子大軍壓境，一個弄不好，可是要家破人亡啊。

孟樂眼珠一轉，說道：「剛哥，誰當皇帝都要納稅吃糧，鬼子來了也一樣，這街面上的事還不得您剛哥做主，我覺得還是別惹事了，國軍都跑光了，憑什麼我們去送死！」

其他幾個都是沒啥見識的打手，也說不出啥建設性的意見。

剛哥眉頭緊鎖，沉默許久，

一聲長嘆說道：「我年輕的時候，跟杜老闆混了一段時間，所以才有了今天，」回頭指了指牆角供著的關公銅像接著說：「我們天天拜關二爺，平時無論大小事都拜關二爺，為啥拜他，不拜秦檜？」

眾人一起拱手道：「關二爺忠義無雙！秦檜漢奸賣國！」

剛哥讚歎道：「好一個忠義無雙，杜老闆經常說，他這輩子無惡不作，做事從不說怕字，就是不好做漢奸！」

這些個打手堂主的都是街頭混混出身，雖然揮刀十字街頭各個都是狠角色，但是大字不認識幾個，家國安危民族大義還真是不懂。

最後決定都聽剛哥安排，回去就組織信得過的亡命之徒，然後告辭離去。

11點05分。

剛哥坐在正堂喝茶，往常這個時間早就睡了，今天卻總是心裡發慌，睡不著，乾脆不睡了，喝起了茶。

管家在邊上陪著聊天，保鏢都在兩側廂房裡睡覺，當值的護院只有兩個人在門廊裡面警戒。

家裡一直長住八個人，保鏢和護院各四個，白天晚上各負其責。

這時候有人敲門，護院去問卻是孟樂去而復返。

管家看剛哥點頭，就吩咐護院開門迎客。

這邊護院剛拉起門栓，兩扇不大的院門就被猛然踹開，夜色之中一柄手斧直奔護院面門飛來。

護院也是手裡帶著功夫，急切間腰腹用力向旁邊一躍避開要害，左肩膀卻結結實實被斧頭嵌入，隨即大聲慘叫。

孟樂甩飛斧子，隨即向前抬腳踢在護院下巴上，慘叫聲只響不到一秒就停了。

孟樂右手提著一把手斧，一彎腰左手抄起護院肩膀上的手斧，兩把斧子揮舞間直衝正堂，身後雨夜裡衝出二十幾個手持利斧的打手，緊隨其後。

受傷護院已然昏迷，這時兩廂保鏢護院都已經被叫聲驚醒，高聲呼喊。

孟樂這邊早有計劃，各分人手撲向廂房，下一刻慘叫聲接連響起，雙方各有傷亡。

正堂里，剛哥穩穩的坐在太師椅上，雙手扶著拐棍，管家手裡是一把厚背砍刀，站在邊上。

護院手裡一對蝴蝶雙刀，守在剛哥身前。

正堂門敞開著，孟樂已經穿過天井，飛奔至門口，故技重施，左手一揚，斧子直飛護院前胸，護院顧忌身後剛哥，不敢躲閃，只能看清來路，用雙刀交錯格擋。

「哐」的一聲響起，斧子砸在刀面上斜著飛出，掉在不遠處的地上。

孟樂長腿縱越，右手斧子直劈護院頂門，護院剛格開飛斧，還沒站穩，只能再次以雙刀格擋。

這一斧勢大力沉，護院招架不住，被劈砍的向後仰倒，被管家托住后心，這才沒有摔倒。

孟樂鞭腿橫掃，將護院踢開，借力轉身磋步讓開管家砍過來的刀鋒，右肩用力撞在管家身上，管家直接被撞的側摔出去撞到了邊上的大花瓶。

這時孟樂身後六個小弟也衝進了正堂，分分撲向管家和護院，孟樂撿起左手斧子，一臉得意的看向剛哥。

剛哥定定的看著孟樂，一臉苦澀的說道：「你從東北逃荒一路要飯到杭城，我當你親兒子一樣，想不到居然養了一個白眼狼，更可恨的還是一個漢奸！」

孟樂雙手中斧子雜技一樣翻滾旋轉，哈哈一笑說道：「算你猜對了，混了半輩子黑道，你還做夢當岳飛？你那些大道理我不懂，嘮嘮叨叨像個大老娘們，媽了個巴子，今天宰了你，日本人答應幫我上位！」

說完不再廢話，右手一斧子斜砍剛哥左肩膀，左手斧子緊隨直劈腦門，兩隻斧子車輪一樣滾滾而來。

剛哥後退一步，避過肩膀斧刃，手中拐杖抽出，正中孟樂左手臂彎，斧子直接甩飛，一聲慘叫不知誤傷了誰。

孟樂吃驚後退，剛哥向前跟進，拐棍突刺對手前胸，孟樂急忙閃避，卻刺中左肋，疼痛難忍之間又是後退幾步。

剛哥這手丁字拐的功夫確實漂亮。

剛哥拐棍回撤，重新駐在地上，嘲諷的看著孟樂，語氣蕭索：「你既然想上位，就不應該帶這麼多人來，傳出去青幫的家規容不下你！叫他們都住手，咱哥倆單挑！」

孟樂看看自己手裡的斧子，一臉古怪，嘿嘿笑了幾聲，大吼一聲：「都停手，過來開香堂嘍！」

管家和護院已經寡不敵眾，只是手裡武器對戰小斧子防禦很有效果，手斧畢竟太短。

11點12分

青幫老大剛哥家正堂大廳。

兩邊分別站著孟樂的手下和剛哥的保鏢護院。

正中間孟樂手裡各握著一把短柄斧子，靈巧的在手上變著花樣，惡狠狠的盯著對面橫著拐棍的剛爺。

突然沖前，右手斧直上直下劈出，剛哥側身躲避，拐棍豎起擋住孟樂扎向肋下的左手斧子。

剛哥右腳下勾，不料孟樂也是右腳勾出，雙腳相撞，孟樂雙手斧子向前平推，剛哥拐棍打橫單手擋住，兩人各向後退出。

孟樂腳下移動，兩人對峙了幾秒鐘，孟樂突然大喝一聲，雙手斧子依次飛出。

剛哥腳下一鉤，邊上喝茶的桌子翻起，擋住飛來的斧子，退後半步看向前方。

不料一隻大腳直接踹在前胸，卻是孟樂趁茶桌擋住視線偷襲。

這一腳勢大力沉，剛哥直接被踹飛兩米開外，險些跌出後門。

畢竟年紀大了，剛哥雖然功夫精深，但是體能下降，抗擊打能力確實不比當年了。

掙扎著站起，胸口後背傳來的疼痛讓剛哥呼吸不暢，右手拄著拐棍，左手揉著胸口，一臉痛楚。

孟樂撿起一把斧子，玩了個花活，陰狠的對著剛哥喊道：「老傢伙，你死定了！」

看出自己那一腳傷的對方不輕，右手斧子突然再度飛出，趁著剛哥躲閃，一個掃堂腿將其撂倒在地，轉回身一腳狠狠向著剛哥胸口跺下！

11點15分

杭州青幫大佬剛哥住宅。

剛哥倒在後門附近，雙手握緊拐棍擋在胸前的對手腳底。

孟樂右手從腰后又摸出一把小斧子，腳下用力，同時右手斧子高舉，一臉猙獰就要砍死剛哥！

」啪」！

一聲槍響，孟樂感覺自己右肩被火車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向右飛跌出去，手中斧子甩的不知去向，臉朝地摔的眼冒金星，右肩一陣劇痛讓他面目猙獰。

「啪啪啪！」

槍聲連續響起，六個打手又倒了三個，剩下的打手嚇的直接扔掉斧子轉頭就跑。

林宇從後院的樹叢里，慢慢走了出來，手槍緊靠在腰部。

這是林宇的持槍習慣，近距離防止對方踢，搶，他刻意保持槍口隱藏。

走到躺在地上喘粗氣的剛哥面前，露出微笑，蹲下伸出左手說道：「剛哥，地上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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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2月22日子時。

杭州青幫大佬剛哥住宅。

林宇和剛哥看著遠處發電廠方向閃起的紅光，感覺著腳下傳來的振動，面沉似水。

發電廠的爆炸聲就好像地獄傳來的號角，戰爭真的來了！

林宇默默的想：杭州的父老鄉親，你們準備好了嗎？惡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