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不許再死,死者當誅

第五十五回:不許再死,死者當誅

雲波船靜靜的鑽出洗魄峽的那道天幕異象之後,外界竟然沒有一點風雨,囚海內寂靜無聲,月光隨著海浪蕩漾,宛如難得的人間極境。

梁宗麗回頭看著來時的方向,兩條海岸線愈來愈遠,海面之上同樣的風平浪靜,好像剛剛自己只是美夢一場。

梁宗麗抹了抹眼睛,卻發現手中竟然有一枚粉色的桃花瓣,微風拂來慢慢消失。

眾人散去,阿樂拽了拽梁宗麗的衣角,他摟著小女孩,依著船欄,眺望星空,幾顆星星伴在月亮的周圍,依然閃爍發光。

「哥哥,你看,那些星星好亮啊。」隨著阿樂指去,梁宗麗發現穿過月亮,竟有一道道流星雨從旁綻放出多彩的璀璨星輝,最後迸發出如日出般的耀眼光芒后,消失墜落在西北方向。

梁宗麗原本恢復平靜的內心,此時不知為什麼竟然升起幾分躁動和不安。

此時,梁宗麗感覺有個什麼滑膩膩的東西,貼著自己的臉,轉過頭髮現,竟然是那黑白色面孔的少年,突然靠在自己肩膀上,笑嘻嘻的盯著自己。夾雜著驚嚇和噁心,拉著阿樂趕緊躲得遠遠的。

甲板上,那青衣龍甲的男子,突然從空中走出來,緊跟著是一團白影,好像交給了他什麼東西,一團紅黑氣體縈繞的光球,然後看了看身下的梁宗麗,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是梁宗麗卻能夠感覺那道白影,好像是沖自己笑了笑,便無聲無息如桃花煙雲消散於空中。

那青衣男子走下半空,朝殺齒招了招手,指了指船頭的方向不知說了什麼,那少年歡快的跳入水中,再次化作龐然巨魚的原形,噴出一道水柱,歡鳴一聲,沉入海底。

然後那人從懷裡摸出一顆粉艷粉艷的大桃子,朝著阿樂轉了轉手,笑呵呵的看著小女孩。

阿樂躲在梁宗麗的身後,也不敢看他,而且心裡還記著仇呢,之前把哥哥打成那樣,雖然最後他親手幫哥哥包紮的,但還是不想理他,壞蛋,大壞蛋。

梁宗麗則不客氣,抱起阿樂,接過桃子,狠狠咬了一口,然後咧著嘴,開心的遞給阿樂。

「與其說叫囚海,不如叫死海更形象些,石國沿岸的霞州和潯州,除了擁有西霞島的霞州東部分佈著漁村,其他地方都沒人敢下這海子,你可知為何?」男子雙手拄在船欄上,看著一望無際的遠方,自顧自問道。

梁宗麗又咬了一口桃子,遞給阿樂,也不說話。

「因為,它們!」說完,梁宗麗就感覺船下的海水好像煮開的溪水,沸騰起來,好像有道道雷電在海中閃爍,一條巨大的黑影不停穿梭,好像在和什麼追逐嬉戲。

「它叫殺齒,你可以叫我滑,前幾日,靈尉大人將我喚醒后,又收服了那個少年,並賜予它一枚靈膽,不然就憑它,再過幾千年也無法化成仚形。這囚海,其實並不似外面世界環繞幾處大陸的海水,而是一處髒水,除了雲波船這樣的靈噐,無論萬物皆不可浮。」說著,也不見他如何發力,掛在船舷上的小船,便應聲落下,直直沉入海中,只見一條船影緩緩墜落。

梁宗麗也被勾起好奇,拿過阿樂吃剩的桃核,就要扔下去,結果那男子笑罵道:「暴殄天物,這可是靈果,這世上吃過它的人族,也就你們兩個了,不僅延年益壽,更是好處多多,你就這麼扔了?最好尋一處鍾靈毓秀之地,栽植下去,待得來年,漫山桃花開,入秋後,艷紅桃染山。」

難怪自己吃完,體內感覺一道清涼自小腹流轉全身,說不出的舒暢,而且夜色變得淡薄了很多,彷彿如朝霞暮晚的視線,看得更遠更清晰了些,梁宗麗讓阿樂小心收好,等上岸后尋一處地方安家,再將桃核種下。

阿樂睜著大眼睛,問道,哥哥不回家了嗎?梁宗麗搖了搖頭,說以後再回吧。阿樂聽言,好像又想起了姐姐和阿哥阿妹,眼淚開始打轉。

梁宗麗拍了拍阿樂,臉貼著臉,哼著家鄉的歌謠,安慰著孩子。雖然自己通過那場異象,心裡暫時邁過了那道坎,但還是不敢回鄉,自己還需要時間原諒自己。

好像被那人看穿心思,不禁嘲笑道:「你們人族,就是優柔寡斷心緒千萬,難怪你們自打一出生便哀嚎不已,肉體羸弱不堪,但心思卻那麼活躍,如果當初,算了,說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

梁宗麗哼了一聲,靈妖了不起啊,確實了不起,自己不得不承認,但是不也一樣會死翹翹,不一樣也還會利用我們,想到這裡,念頭便馬上打住。

「利用你們?那你也太高看你和那些廢物了,不如說,是你們有幸跟隨靈尉大人,完全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難怪你們叫蝴蜉軍,真的就是一群蝴蜉,屁道理不懂,可悲可嘆,不可憐但可恨。」

梁宗麗頻頻點頭,對於此人總是能看穿自己的想法懶得計較,也懶得和他爭吵,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如果能吵出個輸贏,讓他們站到自己面前,哪怕是司徒菁再用刀插自己,自己都願意笑呵呵的伸出腦袋,讓她砍上幾刀,聽上她的怒罵聲,自己都心甘情願。

滑也不管梁宗麗是否搭理自己,說著,「如果說,我能滿足你的願望呢,你能拿什麼來換?」

梁宗麗猛然轉頭,狠狠的瞪著那人,說道:「有些話,適可而止,別自以為是。」

「哦?能力不大,口氣不小。那我就當你錯過這次機會了,可別後悔。」

說完,朝海里招了招手,殺齒竄出海面,蹦到雲波船上,又恢復成少年的模樣,走到兩人中間,不像上次那樣,偏幫一旁的滑,而是因為感受到兩人劍拔弩張的詭譎氣氛,有點想要拉架的意思。

滑踹了那小子屁股一腳,然後說著梁宗麗聽不懂的話,殺齒有些不情不願,看著怒視著自己的滑,只能屈從於對方的武力,老老實實的又跳回海里,下船前,學著阿樂,做了個可怕多於可笑的鬼臉,撲通一聲,一條大魚從船舷右側,躍過左側,發出聲聲長鳴,消失在雲波船后,好像是道別也像是祝福,長長遠遠。

雲波船驟然加速,向著西北方急速駛去。

栗子自從上次擅用金哥的靈炁,使出那記「七真旨」后,再也沒有像第一次那樣,施展出完全的招式,反而只能浮現一塊青色的玉圭,句靈也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麼對於朱魚的靈炁掌控能夠越發精進,而金哥的卻反而退步不止。

這些日子,句靈發現,只要栗子運用金哥的靈炁越多,好像整個人的氣勢和力量,也在慢慢收縮變弱,句靈讓栗子趕緊停下使用,萬一出現無法挽回的意外,自己真就百死莫辭了。

栗子無力的躺在花圃中,思索著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想著想著,栗子竟然「睡著」了,意識來到蒲蘆界,桑和丘,正商量著勃州那邊的事情,栗子叫著他們,卻沒有任何回應,栗子在兩人面前揮了揮手,也沒有反應,栗子試圖摸摸白林,手肘居然穿了過去,緊接著,意識又快速升到空中,出了蒲蘆界,看著周圍那些龐大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又繼續爬升不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竟然來到一處墟空之中,無天無地,只有一粒灰色的光點,在不知道多遠的地方,呼亮呼熄的閃動。

栗子開始是慢慢走向那裡,又慢慢跑了起來,結果好像一直都沒有縮短距離靠近不了。呆坐在原地,手拄著腦袋,本來就夠鬱悶的了,這東西還難為自己。

這時,一直手搭在栗子的肩膀上,雖然是黝黑無物的墟空,栗子卻能發現拍自己的是一道黑色的影子。

「孩子,你怎麼來到這裡了?」那黑影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正和句靈嬸嬸練習呢,然後我就躺在了花圃里,許是在外面睡著了吧?」

「哦?這麼厲害呢?可以可以啊,如果不是父親幫助,連我都無法進入這無相界,看來,父親提起的那個孩子,八成就是你了。你隨我來。」

還沒等栗子反應,居然隨著那道黑影,剎那來到了那個灰色光點的地方,栗子生出一種怪誕的感覺,忽而很小忽而龐大無際。

「孩子,閉上眼睛,用你額頭上的那隻眼睛去看。」

額頭?額頭上哪裡有眼睛啊?正當栗子遲疑,蒲蘆界內的那棵道種之上,青色的印記赫然睜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恍如一隻豎起的小小瞳孔,而一旁爭吵的丘和桑,卻完全沒有發現此種異狀。

栗子閉上雙眼,忍著劇痛,發現額頭之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撐開了皮膚,緊接著,就「看見」那個光點從大至小,從小至大,最終重合一處,形成一個與他等高輪轉有序的黑白炁團。

其中,隱隱有金色的絲線纏繞不絕,好像是一對文字,又像是一組圖像,變幻不定。

那道黑影,吹了口氣,只見兩條金線從中飄然而出,掙脫了炁團的束縛后,赫然形成了兩個「蒼老」的文字,又變作兩種晦暗不明的圖形,便消散於空中,炁團之內,再次依稀浮現淺淺的金線,只是沒了剛才那麼的清晰與「活潑」。

「孩子,認得那兩個字跡和圖形嗎?」

栗子撓了撓頭,嘿嘿笑著搖了搖頭。

「一為侌,我們世間所謂的光陰沉寂蟄伏安然是也,一為昜,代表著升華罔替澎湃朝氣,兩者和而不合,恰似度儀。」

栗子突然拍了下額頭,好像忘了自己正「睜著」眼睛,疼的在地上打著滾,反而嚇了身旁的黑影一跳。

栗子強忍著倒吸一口涼氣,開心的說道:「知道了知道了,謝謝,謝謝這位小哥哥。」聽這聲音,栗子只能想了半天,如此稱呼道。

瞬間,栗子便從花圃中坐起身,興奮的嚷嚷著,之前總是會疲憊不堪渾身無力的狀態,也在此時蕩然無存,「句靈嬸嬸,我知道了,知道了。」

在句靈眼裡,栗子只是剛剛躺下,便又坐起身,只見他再次使出那記「七真旨」,那唯一的一塊青色玉圭之上,侌字煜煜生輝,周圍的景緻和時間,好像完全亂了「規矩」。

句靈看到,半個時辰之前,自己和栗子搭手和對話的畫面,還有栗子使出七真旨后,接下來半個時辰發生的一些事情,各種景象重合在一起,反覆上演,或快或慢,句靈完全呆立當場。

遠在瀚源大陸腹地的那名黃麻男子,笑著看了看手中的八角盤,將中間圓形圖案中的一個閃爍的文字,用手輕輕拾起,然後吞入嘴中,緊接著,繼續和那道空中的巨眼,還有身前的傀儡們僵持對峙。

剛剛駛進璫瀾江入海口,鑽入潯州那片紅樹林的雲波船,突然「趔趄」了一下,差點衝進林中就此擱淺,好在滑用力穩住,而且也只是一剎那。

滑蹙緊眉頭,不知所以,好在雲波船恢復正常,船中的人都沒有感覺到什麼詭異,自己也就沒有多想。

栗子小心提醒道:「句靈嬸嬸,小心了!」栗子右手赫然提著一柄鰭翎劍,左手使出嘯風骨抹在劍身之上,照著句靈就揮了過去。

栗子說的話,這幅畫面,句靈明明「提前」聽到看到了,也想好了應對之法,準備豎起地火屏障,格擋之後,利用速度優勢反手攻擊。

可突然劍至身前,栗子卻作出畫面中完全沒有的一幕,既沒有讓闊劍落至實處,也沒有停下動作,而是整個人,好似一陣清風,就那麼穿過了句靈,以往從身下竄出的地火,竟然剛剛冒頭便偃旗息鼓,冒出陣陣輕煙,而紫色的火焰瞬間按照句靈的想法,成為自己的屏障,將自己包裹起來,借著嘯風骨的風勢,火焰愈發高漲,句靈即使靠速度跑出幾丈外,仍是甩拖不及,褐色的光芒中,竟然浮出幾處「破口」,露出燒焦,還有點糊味的外皮。

「句靈嬸嬸,這招合技,就叫烤松肉怎麼樣?」

句靈實在忍不了這驟然得勢的臭小子,新用一技師火吼,把栗子「噴」入百丈外,一座倒轉靈清山中,緊接著山體崩塌,簇簇落落的碎石落下,露出其中的一副巨大棺槨。

這時,一道赤色的身影,出現在另外一座山上,看著周圍,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十二顆白色膽石,露出一臉的疼惜和愛憐,輕輕摩挲著它們,然後握緊手心,一道赤線,快速流轉在這方天地之間,接連穿過剩下幾座尚未解-體的靈清山,跟著栗子的那座,齊齊墜落。

朱魚好似帶著哭腔和愉悅的感情,輕輕喃喃道:「你們十二個人,繼續跟著我,不許」,朱魚緩了緩心緒,繼續大喊著,「不許再死,死者當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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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林與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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