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刺殺
旭日高升,煙波浩渺的廣運河上,籠罩著大片大片的赤芒。
一艘垂幔挂彩,富麗精緻的畫舫破開水面,霸道地掀起層層漣漪,漫無目的地在河面上遊逛著,隨性而自在。
裴玄霜坐在畫舫二層的包廂里,無言地望著東南方。
適才,她眼睜睜地看著封鎖河面的官船停靠回岸,船官亮出綠旗,示意往來船隻通行。她也看到載過她和孫婉心的客船駛離碼頭,重新揚帆起航,瀟洒而去。
可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已然被謝潯逼至畫舫,困在這座可移動的,裝飾得極為奢靡的牢獄里。
她走,河道封鎖;她回,河道解封,一切恢復正常。這其中的貓膩,便是她是個傻子也能想得清楚。
一想到自己再次著了謝潯的算計,裴玄霜當真是怒不可遏,她不明白,謝潯為什麼就不能放她一馬,還她一個清凈。
「此處風景如畫,裴醫女無心賞景便罷了,怎地還神色凝重,皺眉不展,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青石酒案的另一端,一襲輕盈飄逸絳紗袍的謝潯執盞冷笑,面有怫悒。修長冷白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酒盞,指間散發出的吱嚀聲叫人毛骨悚然。
裴玄霜雙眸放空,權當自己聽不見也看不見。
謝潯盯著裴玄霜那張油鹽不進,冷若冰霜的臉,冷嗤一聲,撂下酒盞,猛地攥住了裴玄霜的手腕。
他速度極快,饒是裴玄霜及時做出了反應,卻仍舊被對方抓了過去,半個身子都倒在了酒案上,她冷著臉抬眸看他,古井無波的眼睛里,終是現出濃濃的恨意。
「肯做出反應了?」謝潯盯著裴玄霜淺褐色的水眸獰笑,「本侯還以為你要在此坐枯禪,不喜不怒,直至海枯石爛。」
說完,猛地鬆開了裴玄霜的手。
裴玄霜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後倒去,狼狽地撞在了半開著的窗牖上。她雙手撐地,一點點調整坐姿,乾脆坐在了窗牖前,臨窗遠望,再不理會那謝潯。
微風緩緩襲來,吹得那一頭柔軟的髮絲上下浮動,輕薄的紗袖也乘著微風輕輕盪起,在纖細薄瘦的腰身上滾起層層漣漪。謝潯不加掩飾地在那軟若無骨的纖腰上看了看,目光前移,來到那清冷雪白,不假辭色,靈秀脫俗卻又帶著幾分魅色的女子,心旌蕩漾。
「說罷,你著急離開京城,是想幹什麼去?」
謝潯的語氣軟下來幾分,可目光依舊壓迫冰冷。
裴玄霜一瞬不瞬地盯著窗外,偏是不說話。
謝潯目光幽幽地盯著裴玄霜看了一會兒,倏然一笑,低頭捏了捏眼角,帶著幾分嘲意道:「你要去雍州尋找你的親人對吧。此事簡單,本侯派人往雍州走一趟便是,你不必奔波勞苦的折騰,在京中等消息即可。」
裴玄霜聞言一怔。
眼底泛起几絲不安的情緒,卻被她飛快壓制了下去。她垂下眼眸,不帶任何感情地道:「這是我的事,侯爺無須掛懷。」
說著矍然一愣,扭過頭來質問:「你怎麼知道我到雍州尋親的事的?」
她只顧著生氣了,竟忽視了如此嚴重的問題,她要去雍州的事只有孫家人知道,莫非,是孫家的人出賣了她?
思及此,裴玄霜不由打了個冷顫,心頭似有什麼東西碎開了,密密匝匝地泛著疼。
謝潯聞言只是笑了笑,倒了盞酒,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
「裴玄霜,你是個聰明人,可惜,總辦糊塗事。」他睨著裴玄霜,「你走的匆忙,不像尋親,倒像逃難。本侯真的想弄清楚,你的心到底在想什麼,又想幹什麼。」
裴玄霜直視著謝潯的雙眼,冷道:「民女想幹什麼想做什麼重要嗎?只要侯爺不許,民女便什麼都幹不成。」
謝潯輕哂,撂下酒盞,輕輕搖了搖頭:「你這話我可聽不懂。」
裴玄霜薄唇綳成一條直線,強忍著心頭的怒意道:「侯爺當真聽不懂嗎?侯爺想讓民女留在侯府為侯爺施針,民女便無法離開侯府;侯爺不願薄監生幫民女的忙,民女便見不到薄監生;侯爺不準民女離開京城,民女即便登上了船,也會遭到官府阻撓,下船登岸。侯爺,這一樁樁一件件,你敢說不是你做的嗎?」
她攪心捶膽地說完了這段話,說到最後時,幾乎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欲拍案而起。
她的憤怒呼之欲出,謝潯卻無動於衷:「你這不什麼都明白嗎?」他眸色冷下幾分,笑得似是而非,「既然明白,為何還要與本侯作對?」
裴玄霜一凜。
「侯爺覺得民女在與侯爺作對,民女何嘗不覺得侯爺在刁難民女。」裴玄霜據理力爭,苦口相求,「侯爺,民女身如浮萍,命如草芥,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存在,實不配侯爺花費這麼多心思。民女再次懇求侯爺高抬貴手,放過民女。」
謝潯聽著裴玄霜哀婉的求饒聲,宛若在聽一個笑話。
「本侯有心抬舉你,你卻視作刁難?」他涼涼地道,「沒有人不喜歡榮華富貴,你之所以如此倔強,不過是還沒體會到權勢的好處罷了。」
裴玄霜面色不改:「這只是侯爺自己的想法罷了,無法涵蓋天下人。」
謝潯冷笑一聲,坐直了些,眼神中現出幾分不耐煩:「本侯跟你說這些廢話幹什麼?」便將一張緋紅庚帖放在了酒案上,「選個日子吧。「
裴玄霜盯著那張寫有『富貴喜期』四個大字的庚帖眉頭一跳:「這是什麼?」
「這是本侯請人依照你我二人的生辰八字選定的幾個吉日。」謝潯洋洋自得地道,「雖然是納妾,但本侯體諒你孤苦無依,又頗合老夫人的心意,願意抬舉你一回,許聘禮,開正門,讓你風風光光的入府。」
裴玄霜看著謝潯的嘴一張一合,卻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她的神智早已在謝潯拿出合婚庚帖的瞬間轟成了碎片!
「我什麼時候答應給你做妾了?」她一拍酒案站了起來,肩膀因過分激動而輕顫著,「謝侯爺,我想我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我不會給你做妾,請侯爺不要強人所難。」
謝潯掀眸瞧著勃然大怒的裴玄霜,心頭騰起一團烈火:「本侯看在你救過老夫人的份上,對你多有尊重,也願意縱容你幾分。可你若將這份縱容當作囂張的資本,便是大錯特錯了。」
他的話說得不徐不疾,似乎還帶著些好言相勸的善意,可那雙幽寂深邃的眸子里卻翻滾著騰騰殺機,周身散發出來的凜凜寒意更是叫裴玄霜避之不及。
裴玄霜被他盯得遍體生寒,踉蹌後退一步后拔腿就跑。
雪白的衣裙拂面而過,然而謝潯只是淡定地坐著,一動不動。
裴玄霜不管不顧地跑到門前,一把拉開了包廂的大門,然而等待著她的是十幾名黑甲侍衛,以及他們手中的銀白長刀。
走?呵呵,她插翅難逃。
「讓開。」懷揣著一絲僥倖,裴玄霜小聲開口,「讓我出去。」
侍衛們面無表情地圍著裴玄霜,像是一道密不透風的牆。
扶著門框的手顫了一下,裴玄霜紅了眼睛,絕望地合上房門,轉頭去看那方寸不亂的男人。
謝潯舉起酒盞,仰起頭,痛快地一飲而盡,繼而摔了酒盞,起身走向了裴玄霜。
裴玄霜盯著那道越來越近的高大身影,呼吸漸漸凌亂。
謝潯沉著一張臉微笑著,明明可以瞬間逼至裴玄霜面前,卻偏偏緩步而行,將步子邁的又輕又慢。這個過程耗盡了他的所有耐心,是以,當他走到裴玄霜身前時,立即伸出了手,將她按在了懷裡。
猝不及防的肢體衝撞驚得裴玄霜失聲大叫,她奮力掙扎怒喊,卻依舊被謝潯攥住了手腕,箍緊了身子,天旋地轉地倒在了地上。
謝潯雙膝跪地,跨|坐在她身上,雙手如鐵,緊緊地鉗制著她放置於頭頂的手臂。他目光平靜,呼吸都沒亂一瞬,笑容中的譏諷和戲謔令裴玄霜覺得自己毫無用處,不過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羊羔而已。
「不願給本侯做妾?裴玄霜,你可知忤逆本侯的後果?」謝潯騰出一手掐住裴玄霜的脖子,冷了眸色,陰鷙狠厲地道,「本侯倒要看看,待你成了本侯的人,還會不會這般硬氣!」
說罷,五指鬆開移至裴玄霜的領口,一把撕碎了裴玄霜的衣裳。
裴玄霜帶著哭腔大喊一聲,瘋了似的拚命搖頭,不斷扭動著身體,試圖阻止謝潯的動作,然而她掙扎的越狠,謝潯撕扯衣服的力道便越重,彷彿要將她的皮一併扒下來。
「謝潯!!」裴玄霜近乎崩潰,眼尾猩紅地道,「你強搶民女!濫用職|權!你會遭到報應的!」
「報應?」謝潯盯著肖想已久的美人兒,笑得勾魂攝魄,「本侯不怕報應,你想怎麼罵,就怎麼罵。」
他猛地直起身,開始去解領間的盤扣。裴玄霜全程渾身顫慄地盯著謝潯的動作,臉色蒼白,目光渙散,似已認了命一般。
謝潯望著身下衣衫不整,髮絲凌亂,哭的梨花帶雨的裴玄霜,再也控制不住周身熊熊燃燒起的欲|火。
他俯身而下,勾起那小巧精緻的下巴,不過淺淺一嘗,卻覺有殺氣襲來,倏地起身抬手,於電光火石之間攥住了一隻冰涼的素手。
纖長指尖之中,赫然藏著一根鋒利的銀針!
謝潯怛然失色!
若非他尚存著三分清明,若非他反應敏捷,這根銀針只怕已經埋進了他的太陽穴中!
謝潯一把奪下銀針,難以置信地瞪著裴玄霜道:「你想殺我?」
「是。」裴玄霜坦蕩而無所畏懼地道,「你該死。」
謝潯一怔,沸騰燃燒著的欲|火頃刻之間熄滅,轉而換成不可遏制的滔天怒意。
「你想死?」他用力將裴玄霜拽了起來,「說,你是不是想死?」
裴玄霜紅著一雙眼瞪著謝潯。
謝潯氣得渾身都在發顫,有那麼一個瞬間真想將裴玄霜丟出窗去,讓她淹死在冰冷的河水中。
可他又覺得那樣太便宜了她!
僵持間,藍楓在外面扣了扣門。
「主子,奴才有要事稟告。」
「何事?!」謝潯暴喝。
藍楓道:「雲州那邊,傳來了好消息。」
謝潯眼底閃過一絲異色,微頓片刻后將裴玄霜推到在地上,合衣起身。
「你給本侯等著,這筆賬,本侯慢慢找你算。」他剜了裴玄霜一眼,大步流星走向房門,一腳踹開了門板,「把人給我看起來!非本侯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