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難逃

010 難逃

裴玄霜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玉蜂山。

孫婉心正站在太陽地里晾曬草藥,見裴玄霜回來了,蝴蝶似的張開雙臂迎了上去:「玄霜,你回來了!」

裴玄霜點點頭,抬起頭掃了一眼煥然一新的院子,道:「這麼快就整修好了?」

「多虧鄰居們幫忙。」孫婉心神秘兮兮地湊到裴玄霜耳邊,「還有那個梁世安,他找來一幫人幫我們修院子,對著我爹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給我爹都整糊塗了!你回來的晚,若能早上個一時三刻的,就能見到梁世安在我爹面前卑躬屈膝的樣子!要多解氣就有多解氣!」

孫婉心說著說著忍不住笑了出來,桃夭李艷的,與當日灰頭土臉在薄府門外磕頭求饒時的樣子判若兩人。裴玄霜心中萬般不是滋味,無精打采地問:「你身體沒事了?

「我身體好的很!我爹我娘我弟弟都好的很!咱們出了這麼大一口惡氣,精神氣正是足的時候!我爹說了,等你回來了要烤只嫩羊吃!好好慶賀慶賀!」

孫婉心邊說邊沖裴玄霜笑,見裴玄霜始終白著一張臉,心神不寧的,便嚴肅下來問:「玄霜,你怎麼了?」

裴玄霜驀地停下腳步,轉過身,鄭重其事地看著孫婉心:「婉心,你幫幫我……」

二人在孫獵戶房中稍坐了片刻后,回到了孫婉心的閨房中。

孫婉心的閨房並不大,但勝在安靜溫暖,倆人坐在小小的矮凳上,守著一壺沸騰的茶水說起了體己話。

「玄霜,你的意思是,咱們之所以見不到薄大人和薄監生,是因謝侯爺從中作梗?」孫婉心難以置信地望著裴玄霜道。

裴玄霜雙手捧著茶碗,面色沉沉,有氣無力:「我想是的。薄公子不是言而無信的人,薄大人也不是魚肉百姓的昏官,他們定是受人刁難,而這個人,應該就是謝潯。」

孫婉心眨眨眼,努力跟上裴玄霜的思路:「可、可為什麼就是謝侯爺呢?」

「這個很簡單。」裴玄霜道,「你且看最終幫咱們解決掉麻煩的人是誰就知道了。」

孫婉心愕然。

「原來如此。」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越想越迷糊,「可是,謝侯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先難為咱們,再幫助咱們,這種行為很奇怪啊……」

裴玄霜動作僵硬地摩挲地茶碗,涼涼吐了口氣。

「他當然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這麼做……」

想到謝潯前前後後的種種行為,裴玄霜惱羞不已,面色乍青乍白,話都說不下去了。

「玄霜,你怎麼了?」孫婉心擔憂地道,「你怎麼這麼緊張?臉慘白慘白的,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個樣子。」

裴玄霜將心頭的惡寒的壓下,閉了閉眼道:「婉心,我要立刻出發去雍州,你還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去雍州?」孫婉心愣了愣,道,「我當然願意陪著你一起去,你想多會兒出發?」

「明天。」裴玄霜不假思索。

「明天?」孫婉心滿是訝異,「這麼急?」

她表情關切地碰了碰裴玄霜的胳膊:「玄霜,你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告訴我,心裡好有個數。」

裴玄霜將手中的茶碗磋磨得吱吱作響,她盯著不斷往外溢著茶水的茶壺,寒聲道:「謝潯與他那弟弟一樣,不是什麼好人。婉心,我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孫婉心一怔,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那謝侯爺竟是沖你來的。」孫婉心感慨地搖了搖頭,「女子生得太美,果真是引人垂涎注目。玄霜,那可是武安侯,你逃的掉嗎?」

裴玄霜面無表情地灌了口茶,堅定道:「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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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沒亮,裴玄霜便和孫婉心出發了。

雍州距離京城五百多里,位處東南沿海之地,為了能早些達到目的地,裴玄霜決定從渡口坐船到東澤郡,取道河東,一路南下。

若是一路順利,春分前夕定能到達雍州。

「船怎麼還不來。」孫婉心背著包袱,踮著腳不停朝碼頭張望,「說好了辰時三刻出發的,船家為何還沒出現?」

裴玄霜默默聽著孫婉心的話,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雪白的帷帽遮擋著她的臉,叫人瞧不出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緊緊勾纏著,指節都泛了白。孫婉心望著石頭似的一動不動的裴玄霜,心情亦有些緊張,忍不住仔仔細細地將四周打量了打量,確定沒有什麼可疑之人後貼著裴玄霜的耳朵道:「玄霜,你放心,咱們走的掉的。」

裴玄霜輕輕點了點頭,一把拽住孫婉心的手,擠進了人群。三三兩兩站在一起排隊候船的船客見兩個女子橫衝直撞地擠了進來,毫不留情地叱罵道:「擠什麼擠?到後面排隊去!」

修長纖細的素手擲出一塊銀子,對著站在最前面的船客道:「我妹妹身體有些不舒服,一會兒船來了,可否讓我們先登船?」

那船客捏著沉甸甸的銀子哪有不答應的,立即眉開眼笑地道:「沒問題!沒問題!咱可是憐香惜玉的人!」他將裴玄霜與孫婉心讓到身前,並對其他船客道,「看什麼看,這是我妹子,我們是一塊的!」

裴玄霜對於身後的議論聲置之不理,只專心致志的注意著水面,終於,一艘半新不舊的客船停靠在她們面前,裴玄霜二話不說,立刻拉著孫婉心上了船。

直至船客盡數登船,船身駛出碼頭,裴玄霜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好了好了,這下安全了。」孫婉心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興奮道,「你別說,我還真有點緊張,生怕那個謝侯爺忽然出現,把咱們兩個抓回去。」

裴玄霜何嘗不是在擔心著這個問題,好在她和孫婉心已經順利離開了。或許她心思太重了,她又不是什麼天仙絕色,即便謝潯對她動了些別樣的心思,未必就非她不可,志在必得,許是對方隨意捉弄了她一番也說不定。

「應該沒事了。」她安慰著孫婉心,也安慰著自己,「等咱們到了雍州,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孫婉心點了點頭,垂了眼皮,沉思著道:「也不知那謝侯爺肯不肯收手,知道你離開京城後會不會動怒。聽說,朝中和謝侯爺作對的人,下場都極為慘烈。」

「我不想和任何人作對,是他強人所難。」裴玄霜靜靜望著碧波蕩漾的水面,目光比幽深的水底還要沉靜,「我只想簡單自由的活著,僅此而已。」

孫婉心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問道:「玄霜,你記起兒時的事了嗎?」

裴玄霜搖了搖頭。

孫婉心皺了眉:「那你這些年和你雍州的家人通過書信嗎?」

「沒有。」裴玄霜情緒低落地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師……我的家人活沒活著。我只是想回去看一看,找人打聽一下我家人的下落。」

「噢。」孫婉心頓了頓后又問,「玄霜,你之前說,不願意在和雍州的親人聯繫了,怎麼忽然間改變了主意。」

裴玄霜眸光一閃,低下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原本是不願意再回雍州的,可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回去一趟。

因為,她想要回她十歲前的記憶了。

無論那段回憶是什麼,既然是她人生的一部分,她就必須去接受,去面對。

正走著神,客船忽然停了下來。

駛離碼頭不過一炷香而已,船居然停了。

兩人與周圍的船客一同陷入迷茫,左顧右盼一番后紛紛起身質問:「船家,船怎麼停了?」

「船家,出什麼事了?」

裴玄霜在嘈雜的議論聲中掀起帷帽,舉目朝前瞭望。目光的盡頭,赫然停著三艘龐大氣派的官船,官船周圍另有數只小船,一字排開攔住了河道。

船家立在船頭,雙手在眼前搭了個棚子,觀察了好一會兒后長長嘆了口氣:「唉,今個兒怕是走不成了,官府封了河道。」

眾人一聽,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好端端的,官府為何關閉了河道。」孫婉心扯著嗓子問。

「這我哪知道啊。」船家佝僂著身子向大家解釋,「看見沒有,船官打出了紅旗子,這就是封河道的意思。什麼時候紅旗子變成了綠旗子,船就能通行了。」

裴玄霜一個字一個字認真聽著船家的話,心涼了半截。

「船家,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孫婉心焦急地問。

船家道:「能怎麼辦,打道回府唄!」他揮揮手招呼大家坐回在自己的位置上,「各位稍安勿躁吧,碰上了意外都得認倒霉。若回港不及時被上面怪罪,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說話間,客船已然調了頭。

「玄霜,咱們該怎麼辦啊?」孫婉心瞬間焦慮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好不容易上了船,怎麼還封鎖河道了呢!真是夠倒霉的!」

裴玄霜在孫婉心的抱怨聲中一點點走向船頭。

帶著涼爽潮氣的春風用力拉扯著她的帷帽裙擺,令她看起來好像一隻振翅欲飛的白蝶,船家生怕她被風吹走,好心提醒道:「姑娘,這裡風大,去船艙里坐坐吧。」

「不必。」她盯著越來越近的碼頭,「我站在這裡清醒清醒。」

隨著一聲湮沒在水浪中的悶響,客船穩穩停靠在了岸邊。

裴玄霜與孫婉心互相攙扶著走下了船,尚未離開碼頭,便被人攔住了去路。

攔下裴玄霜的不是別人,正是謝潯的貼身侍衛藍楓,藍楓也不與裴玄霜客氣,直接開口道:「主人在畫舫等著裴醫女,裴醫女請隨我來吧。」

「玄霜……」孫婉心盯著面前英氣逼人,鋒芒畢露的侍衛一凜,「怎、怎麼辦?」

裴玄霜又氣又恨,到底是她小瞧了自己還是高看了謝潯,她萬般擔憂卻覺得不會發生的事,竟真的發生了。

她隔著飄逸雪白的帷幔對藍楓怒目而視,藍楓由她瞪著,面上沒有分毫變化。

明知道再一次被謝潯壞了好事,卻依舊拿對方無可奈何。

可這不代表她可以任由對方魚肉。

「不好意思。」她漠然開口,「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說罷,拉著孫婉心便要走。

「裴醫女急匆匆的要到哪裡去啊。」

倉皇轉身的一霎,一道凌冽如寒霜的聲音灌入裴玄霜的耳中。

她一愣,剎那間渾身僵冷無比。萬般不甘心地回頭一看,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謝潯那張俊美無情的臉。

他在一眾侍衛的保護下悠然站在木階上,周圍圍著無數呆若木雞的百姓,更有甚者甚至跪在了地上,不知是激動的還是害怕的。

謝潯寒著一張臉,緩緩走向了裴玄霜,神情從容自若,彷彿一隻蟄伏已久的凶獸走向了它勢在必得的獵物。

裴玄霜心都不跳了,腦中一片空白。

她眼睜睜地看著謝潯走到了自己面前,一把掀去了她的帷帽。

雪白的帷帽飄落在地,裴玄霜尚沒來得及多看一眼,便被謝潯捏住了脖子。

冰冷的大手深深淺淺地在她的耳下摩挲著,力量不大,卻硌的她骨頭生疼,碎裂般的疼,她不作聲地盯著謝潯的眼,與那雙烏沉沉的眸子久久對視。

「急著去哪啊?」脖間的大手發出幾聲滲人的脆響,「說出來,本侯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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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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