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離村回城
儀式結束，開飯。
桌上有魚有肉，有雞有鴨，肉丸子，肉糕，全是硬菜，平常的鹹菜蘿蔔今天沒資格上桌。
坐下后，把式叔看著滿桌的菜感嘆道：
「哪敢想，往年有塊豆腐，有點肉沫星子就算過年了，哪敢想今天這桌面啊」
「叔，以後會越來越好的」張躍民先給他倒滿酒，又給每人倒了一杯，小舅子都有。
這的規矩，可以不喝，但一定要有，前些年窮得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就用清水代替。
桌上歡聲笑語，談今天，憶往日，再說說對明年的期望，分田到戶后，大家都心氣十足，準備來年大幹一場。
快結束時，芳子娘拿出壓歲錢，一人六毛，用紅紙包著，張躍民也有，驚喜的接過，後世的他是孤兒，從沒收過壓歲錢。
「嘿嘿，芳子你說嬸等會會不會收回去啊，說替我先存著」
張躍民拿著紅包傻樂，悄聲對芳子說道。
芳子對他翻了個白眼，她和小弟的可能會，你的就放心好了，她娘也很要面子的好不好。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等人都下桌了，大舅哥才去把大門打開，這也是傳統，關門吃年飯，吃完開門，人家看到你家開門了，才會上門玩。
桌上的殘羹飯餚罕見的沒人收拾，張躍民抽完煙準備收拾的時候，被芳子娘給喊住了，說睡覺前再收，現在就放桌上，不用動。
等到左右隔壁來串門時，張躍民才明白為啥不收。
進來的人看了下席面，都羨慕不已，誇道：
「好傢夥，這是過了個豐盛年啊」
「都是油水，不見素啊」
「彩」
把式叔連忙客氣回道：
「都是孩子們買的，不知道節儉，見笑，見笑」
「一年就過一個年，可不得好好整整」鄰居回道。
張躍民散煙，芳子倒茶水，招待完來人後，芳子拉著他出來，神神秘秘的對他說帶他看個有意思的。
廚房牆根，芳子帶著他趴在窗戶口，示意他別出聲，趴在柴火堆上往裡瞧。
廚房裡，芳子娘和大嫂在祭灶王爺。
土灶燒火口，芳子娘拿出稻草扎的草馬，點燃后塞進灶里去，大嫂在燒火口上面一點，用毛刷蘸乾淨一片區域，芳子娘用碳畫出個神像，像不像不管，有那個意思就夠了。
端上擺放好的，紅糖糯米糰子，豬肉，白酒，點上三柱香，芳子娘和嫂子跪下對著神像大聲說道：
「灶王爺，本姓張，一碗酒水三炷香。今年俺家混得苦，明年豐收吃灶糖。騎著馬，挎著槍，上天庭，見玉皇，年年好，月月強，哪年都打萬石糧，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
這是獨屬於已婚婦女的祭祀活動，男人和未婚的沒資格參加。
張躍民看的新鮮不已，後世他哪見過這麼有意思的風俗活動。拍了拍芳子的細腰問道：
「趕緊學著，以後咱家也要來這個」
嗯嗯，芳子像小雞啄米樣點頭答應道，嘿嘿咱家。
…………
次日，天蒙蒙亮，芳子一家人都上來了，大舅哥推著自行車，今天由他送張躍民去縣裡坐車，自行車前樑上全是鄉親們送的心意，不多都是一些土特產，裝滿了一大包。
昨晚陸陸續續來了好多鄉親，聽聞他要回城，又跑回去拿點東西，不收都不行，雖然都不多還很多重複了，但依然讓張躍民很感動，這都是情義，所做的一切值了。
芳子在屋裡整理他要帶回去的物品，其實沒什麼好整理的，昨晚已經整好了，很簡單一個包袱，就裝了幾件衣服，芳子把錢和票都給縫到衣服裡面了，只留了一點路上用的，放口袋裡。
「安心在家等我，十五之前必回」張躍民接過包袱，說道。
「嗯，路上小心，也不要急，到家了要是有事耽擱了，給我寫信」
芳子環腰抱住他，一想到要分別半個月，就十分不舍。
「知道了，乖乖的哈」
鼻間是她的秀髮，重重的聞了一口，沁心入肺讓腦海深刻記住這個味道。
「躍民，走了，再晚就趕不上車了」
屋外，大舅哥催促道。
輕輕在她額頭上啄了一口，轉身出門，芳子也緊隨其後，喊上大黃送他們下去。
後座上，張躍民對芳子揮揮手，讓她別送了，自行車從操場上下坡，大舅哥捏剎滑行，到底下后，突然停住了。
張躍民從身後探出身來，前面路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連忙跳下來說道：
「老爺子，這麼冷的天，你起這麼早幹嘛，大家有心了，謝謝謝謝」
「冷啥，咱種地的還怕這個，倒是你小子，吹著風，也不把衣服扣緊點」
老爺子上前給他把衣服最上面的扣子，給拉緊扣死。
「早點回，大傢伙都等著你嘞」隊長也說道。
「哥，咱縣城的事還得你回來掌總哩」
「……」
張躍民看著村裡來送行的老少爺們，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快溢出來了，暖暖的。
「行了，都回吧，別耽誤車程」隊長招手示意梁青山出發。
「給各位叔伯兄弟拜個早年了，過些日子就回來了，咱們來年再一起干他個紅紅火火」
張躍民鞠躬致謝后，跳上後座，拍了拍大舅哥出發。
目送他離開后，老爺子上坡對芳子說道：
「哭啥，你應該笑，為你男人驕傲」
「嗯嗯，是，我一直都為他驕傲」
芳子擦了擦眼淚，望著他去的方向展顏一笑，天邊的山頭露出一絲金光，今天出太陽了。
兩人輪換著騎，趕到縣城車站時，時間剛剛好。
車站很簡陋，張躍民跑進去買了票，還有十來分鐘就上車。
接過大舅哥買的早點，兩人蹲在自行車旁，呼嚕呼嚕往肚子里塞。
「留意點大黃，別讓它掉冰窟窿里了」
「曉得」
大舅哥依然話不多，吃完就把車杠上的東西卸下來遞給他，目送他上了汽車，才往回趕。
客車搖搖晃晃往省城行駛，車裡坐滿了人，售票員拿著票夾子，一個個的再次驗票，沒票的補錢在過道里蹲著或坐在行李上。
張躍民運氣好，買了個靠窗的位置，把包塞到座椅下面，稍微開點窗戶，冷風吹散車裡的汽油味，汗臭味，以及各種混合在一起的奇奇怪怪的味道。
回家啰，回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張躍民看著車外的景色，心裡已做好了準備。
「兄弟，以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會好好承擔你那份責任」
江城，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