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公子啊,您就別難受了,皇命不可違,咱往好處想!您可是整個大越朝史上最年輕的探花郎,最年輕的一品大官!幾個人有您這個本事,殿試上當場被皇上欽點為太子太傅,大越朝未來的皇帝都要叫您一聲老師呢!今科狀元郎也才得了個翰林院的編撰……公子,咱要不還是抓緊時辰去東宮吧?」
耳邊聲音絮念,宴示秋就是在這樣苦口婆心的勸慰語氣中回過神來的。
看著面前陌生的庭院,再是站在身邊一身青衣的年輕小廝,宴示秋茫茫然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也是一身古人打扮,寬袖長袍,白色腰封上隱約可見刺繡模樣,墨色長發隨風飄了些許落到身前的外袍上。
宴示秋鎮定的咽了咽,然後懷疑自己見鬼了。畢竟幾分鐘前他還站在自己那充滿了現代化氣息的書房裡寫字,一幅書法寫完了卻不大滿意,覺得自己這字寫得心不夠靜,乾脆就坐下來放空走神。放空放著放著突然生出了點暈眩感,再一睜眼就是現如今面前這古色古香的景象了。
「……公子?」硯墨絮叨著說了好一陣兒,卻沒得到自家公子的半分回應,又見公子他神情有些恍惚的模樣,似是更加無法接受太子太傅這一身份了一般。
於是硯墨臉上表情更加苦了,語氣也小心翼翼了許多,又試探著喊了一聲:「公子?」
宴示秋的目光落到硯墨身上,然後很突然的伸出手拍了拍硯墨的肩膀……拍到了實處。所以不光是聽覺視覺上極為真實,就連觸覺也是。
被拍了拍的硯墨打量著宴示秋的神情,苦道:「公子啊,您一定要往好處想啊,就算是為了太老爺和太夫人,這幾日他們可擔心壞了……」
宴示秋收回手,然後回想著面前這人剛剛說的那些話,沉吟稍許,他突然生出了點劇情熟悉感來。
大越朝,年輕探花郎,殿試之上被點為太子太傅……這些元素讓宴示秋想起來了他昨天在圖書館看過的一本小說。會看那本小說也是意外,他本來是去找一本歷史志的,循著圖書館系統里的圖書編號找過去,找到的卻是一本小說。
翻看了兩頁確定不是自己想找的書後,宴示秋本來就想放回書架上,但臨合上書前最後一眼卻掃到了自己的名字,於是宴示秋出於不慌不忙的好奇心態就一目十行翻看了下。
看完了,宴示秋心態也有點裂開。這本小說里和他同名同姓的角色不光是個存在感幾近於無的炮灰,還是個下場很慘死無全屍的炮灰。
昨天將這本掃心情的小說放回書架上后,宴示秋就去找圖書館的職工說圖書編號有問題的這個事。但奇怪的是,圖書館職工陪著他又找了一趟,卻找到了正確的那本歷史志,而之前那本小說已經不在書架上了。
宴示秋覺得奇怪,他確定自己之前沒看錯找錯圖書編號,過目不忘這個本事是出生起就跟著他的,但眼前的事實就是在說他剛剛出了差錯。
不過也就是個小插曲,歷史志已經找到了,之前那本小說雖然不見了但可能是被其他人拿走了,即使覺得奇怪但也不值得較真,後來宴示秋就離開圖書館回家了。
萬萬是沒想到一天之後,他一個走神的功夫,人就來到了書里的世界……應該是書里的世界吧?長袖掩蓋下,宴示秋默默掐了下自己。
嘶,有點疼。
不管怎麼樣,目前信息量有點少,宴示秋正想從身邊的硯墨身上獲取更多一些的信息來確定現狀,一道熟悉的慈愛聲音突然從院門口傳了進來。
「秋兒,早膳好好吃了嗎?」
宴示秋心神一震,循聲看過去,隨即心間一酸差點紅了眼睛……是祖母。
宴示秋父母早亡,是祖父祖母把他帶大的,只是祖父母年紀大了,祖母在宴示秋十八歲那年去世,祖父更是在祖母前兩年就離開了。
幾年前去世的至親如今重新站到了眼前,本該是更加不真實的一幕,但宴示秋驀地神經鬆快下來,剛剛的不適與虛妄感很突然的就剝離了,眼前的一切變得真實鮮活起來。
見宴示秋沒有馬上應聲,硯墨只好代為回答:「太夫人,公子用過早膳了,只是吃得不多。」
聞言,鬢邊已有白髮的老太太輕嘆了一聲:「秋兒,祖母知道……」
宴示秋總算回過了神,他朝老太太乖巧一笑,喊了聲:「祖母,早上好……祖父他老人家呢?」
宴示秋想起來硯墨剛剛跟他說過「太老爺和太夫人」,既然祖母在,那這個世界應該也有祖父吧。
果不其然,老太太很自然的回答:「這個時辰,你祖父自然是去衙門了。」
宴示秋一愣,心想這個世界祖父居然還是個官呢?
也是這時候,宴示秋才後知後覺想起來……不對,和他昨天看過的那本小說有點不一樣,小說里的宴示秋是個孤家寡人、獨身上京趕考中了探花,可他現在雖然穿到了書里,卻多了祖父母的存在。
見宴示秋似有些恍惚,老太太江荇輕聲勸道:「好了,秋兒,木已成舟,太子雖名聲乖戾,但到底如今只是個剛滿十四的孩子,且太子深受皇上寵愛,你如今是太子太傅,若是能將太子殿下教好了,自是前程更加無量的。今日是你上任太子太傅頭一天,莫要遲了,快去吧……便是不想做這太子太傅,也可徐徐圖之,秋兒可明白?」
馬車早已經備好了,隨時都能出門,但宴示秋這會兒搞不清楚具體的狀況,索性就有點想要稱病不去那什麼東宮。但還不等他話說出口,硯墨已經風風火火為他披上披風連聲催促了,比宴示秋自己都還著急他前程的架勢,加上江荇滿目慈愛的目光,宴示秋裝病的話一時沒能說出口,稀里糊塗就上了馬車。
坐在車廂內,宴示秋又緩了緩,然後平靜了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開始不動聲色和硯墨說話套信息。
硯墨是個活潑的話匣子,對宴示秋又沒有半分防備,於是在前往皇城的路上,宴示秋順利獲取了不少想確定的事。除了他如今的家世之外,其他方面目前聽著倒是和原書里的劇情沒什麼出入。
於是結合硯墨的話,還有宴示秋本來了解的原書劇情來說,如今的情況就是他在大越朝,現在是景平二十年的十月,他在今年科舉考試中高中,殿試上被皇帝點為探花郎,而後授官時皇帝任他為了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當朝從一品的官職,可以說是許多科考出身又沒背景的進士們一生都難以企及的位置。
而宴示秋本人其實也沒什麼背景可言。和現代一樣,他父母早亡,由祖父母養大。如今不拘女子入學,宴示秋的祖母江荇便辦了私人女學教書授課。宴示秋的祖父雖然在朝為官,但兢兢業業幾十年,如今也不過是個五品郎中,在大官遍地走的京城實在算不上什麼。
莫說是沒有背景,就算是有天大的背景,大越朝也從未有過新科進士頭次被授官便是從一品的先例。拿今年來說,狀元郎也就正常被授了個從六品的翰林編撰,榜眼則是得了個正七品的編修。
宴示秋被授命為太子太傅,一時間滿朝轟動,不滿之言居高至上,而「宴示秋」本人其實也並不想做這個太子太傅,太子本人也不想要這個年輕太傅,可一向政事上優柔寡斷的皇帝就是鐵了心要給兒子安排這麼個老師。
最後朝堂上以皇帝意願為勝,宴示秋這個太子太傅就這樣確定了下來。畢竟雖然是從一品,但這個太子太傅其實也說不上什麼實權,而且以太子那偏執難馴的脾性,他的太傅可不好當。
……
宴府的馬車晃晃悠悠來到皇城宮牆下,不等宴示秋說話,硯墨已經主動機靈的撩起車簾,把代表太子太傅身份的玉牌遞給了宮門守衛的侍衛。
宴示秋這個十九歲的年輕太傅前些日子很是掀起了一番熱議,如今還是很熱門,瞧見玉牌后的侍衛忍不住多看了馬車幾眼,可惜宴示秋坐在車裡,又被硯墨擋住了些,他們並瞧不見什麼。
侍衛將玉牌又遞還給了硯墨,然後抬手放行。於是簡樸的馬車慢慢踏入了巍峨的皇城,接著又走了兩刻鐘時間,才終於來到了東宮的宮門前。
宴示秋琢磨了下這個距離,然後第一次感受到了太子太傅這個品級帶來的好處——二品及以下官員一般都是不許駕馬車帶隨從進宮門的,但宴示秋正好從一品。
馬車都得走兩刻鐘,要是換成兩條腿自己走的話,宴示秋覺得自己多半會累得沒心思和太子殿下本尊鬥智斗勇了。
他即將見到的這個學生,是大越朝的儲君,在絕大部分朝臣眼中還是半路冒出來的逆臣之後、是當今皇帝昏庸的一大實證、並且佔了儲君之名卻毫無儲君之風……這會兒在宴示秋的眼裡,還是這本書里的大反派。
按著原書的劇情發展,這位反派太子對宴示秋這個被硬塞過來的太傅並無半分敬意,頂著從一品官階的宴示秋常年賦閑在探花府,直到太子逼宮造反、弒君弒親血染皇城、又被萬箭射殺之後,宴示秋這個挂名太傅才又被人想起來,這一牽連就是丟了命……
回過神,宴示秋輕嘆了一聲,然後理了理披風,挑開車簾下了馬車。
……
「殿下……」東宮西殿內,太子身邊的內侍姚喜小心翼翼進來稟報,「宴太傅來了,您看是怎麼安排呢?」
被姚喜小心翼翼對待的少年郎坐在書案前,神色淡漠的在把玩一個九連環,聞言他眼睛也不抬,帶著些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厭煩:「安排到院子里站著去。」
姚喜一愣,下意識想要勸,但想了想面前這位祖宗的脾氣,最後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應了一聲「是」然後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退出大殿後,姚喜的腰板瞬時挺直了,他來到等候在東宮正門進來的迴廊下的宴示秋面前,帶著點不諂媚也不冷落的笑說:「宴太傅,正是不巧,太子殿下這會兒有要緊事在忙,得勞煩您在這兒多等一陣兒。」
宴示秋淡淡然的點了點頭。
跟在宴示秋身後的硯墨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太子居然沒規矩到這個地步……不論如何,他家公子也是太子太傅,是太子該以老師之禮相待的,就算不以禮相待,也不該直接把人丟在這院子里迴廊下吧!
相比之下,宴示秋確實不怎麼意外,畢竟原劇情就是這樣的。不過原劇情里的「宴示秋」聽到太子的這個吩咐后,本就鬱結於心、覺得自己前途盡斷的心情更加難以忍受,是直接一揮袖就離開了東宮的。
可現在的宴示秋不好直接甩袖走人。上崗第一天,總不能消極怠工,他不光不要消極怠工,還打算兢兢業業、拿出真心教學生的架勢來。
來的路上他一邊盤現在的境況,一邊已經初步粗略想好了,活命要緊,這個太子太傅不能當,得想辦法辭了。
如果他是個孤家寡人,那大不了直接辭官,就算惹怒皇帝也不要緊,皇帝不至於因為這個就殺了他,大越朝沒有殺讀書人的習慣,頂多就是從此仕途斷了而已。斷了就斷了吧,反正大越朝也長久不了,宴示秋對當官也沒什麼興趣,總有養活自己的辦法。
但他如今不是孤家寡人,宴家根基都在京城,祖父祖母年紀都大了,祖父在朝為官多年……宴示秋不能想都不想直接辭官,他得找個體面的機會。
所以,他要辭官,那必須是兢兢業業努力教育但不見成效、自感失職無能有負皇恩所以羞愧含淚請求辭官,反正態度上不能讓人挑錯。
這樣想著,宴示秋就繼續裹著披風淡淡然立在廊下,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樣,一等就又是半個時辰。京城的十月寒意漸重,時不時還有冷風吹過,宴示秋臉上發冷,很快原本紅潤的唇色也被凍得白了些。
宴示秋本就長得昳麗如瑰,這會兒又徒添了些可憐蒼白,但眉眼間仍然平靜、文雅翩翩,看得姚喜都忍不住生出了點慚愧。
慚愧歸慚愧,太子殿下是個惹不得的活閻王,姚喜反正是不敢去觸霉頭,為這個太子殿下明顯不喜的太傅說話的。
站久了腿有點僵,宴示秋就在廊下慢悠悠踱步,眼看著姚喜臉上的同情越來越重,宴示秋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再這麼站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於是宴示秋輕輕咳了幾聲,然後在姚喜又一次過來看情況時,語氣文弱的叫住了他:「勞煩這位公公……」
「不敢,宴太傅喚奴婢一聲姚喜便好,您有事還請吩咐。」姚喜忙道。雖然是太子內侍,但姚喜其實也就比太子本人年長几歲,和宴示秋年紀相仿,這些年在太子身邊戰戰兢兢的,養出點厚臉皮人精,但沒養出來高傲。
宴示秋就又「虛弱」的笑了笑,為待會兒的暈遁做準備……太子太傅上崗第一天就被太子折騰到暈倒,夠敬業了吧!
「姚公公,太子殿下若是要緊事還沒忙完,可否讓我先一步去書房,為稍後講學做準備?」宴示秋拿出愛崗敬業的真誠,語氣溫和道。
姚喜一聽就犯了難:「這……」
雖然宴太傅的要求很合理,但太子殿下不是個講道理的主兒啊!姚喜不敢擅專,只能厚著臉皮笑:「還請宴太傅在此稍候,奴婢這便去與太子殿下通傳。」
姚喜想著,這可是宴太傅主動提的要求,他這個時候再去打攪一下太子殿下,殿下的怒氣應該不至於撒到他身上吧……
宴示秋噙笑頷首,就等著姚喜轉身多走幾步,然後他就在後面原地表演昏倒。
姚喜轉身了,然後走了兩步,突然就停了下來並且躬身小心喊道:「太子殿下!」
還沒來得及表演暈遁的宴示秋:「……」
他情緒都醞釀好了!非專業演員的情緒被打斷了很難續上的好不好!
越浮郁正漠然的看著宴示秋。
宴示秋怕自己暈遁表演得太滑稽,索性也就暫時按捺下來,對越浮郁遙遙作揖行禮:「殿下。」
越浮郁沒說免禮,而是毫不掩飾惡意的詰問:「你怎麼還在這裡?」
宴示秋:「……臣是您的太傅,殿下。」
說著話,同時若無其事的自行免禮,宴示秋放下手重新站直了,這才仔細打量起越浮郁這個人來。
這個在未來血染皇城的大反派,如今只是個剛滿十四歲不久、還在籌謀著要如何掌些實權的少年郎,據說生來病弱,看這蒼白如同剛剛在寒意里站了許久的人是他一般的面色,確實不像是個身體健康的。雖然面色有些病弱的白,但越浮郁身量挺拔、容貌已可見優越,就是神態間不掩懨懨,一看就不是脾氣好的人。
「放肆!」越浮郁突然戾氣橫生。
這突然的一聲嚇得周圍的宮人們條件反射齊齊下跪,連宴示秋帶來的小廝硯墨也是下意識從眾,於是稍瞬之後,整個長廊及周圍的庭院中,只剩下宴示秋和越浮郁還是站著的。
宴示秋覺得這位反派果然不好相與,不過面上還是很淡然,語氣溫和主動詢問:「殿下這是怎麼了,好好的發脾氣作甚?」
越浮郁善察情緒,雖然隔著一條長廊,但當即就從宴示秋的神態和語氣中敏銳察覺到了一絲「小孩子胡攪蠻纏、不懂事亂髮脾氣」的意味兒。
於是越浮郁邊朝宴示秋走過去,邊語氣涼薄道:「孤未叫你免禮,你便自行起身,把孤視作什麼了?你眼裡可還有皇家威嚴?」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宴示秋神色不變,再次提醒這位熊孩子:「殿下,臣是您的太傅,大越朝素有天子亦尊師為先的古訓,臣向您行禮是出於臣子本分,臣自行起身是出於師長威嚴,還請殿下見諒。」
打嘴仗,宴示秋還沒輸過。
越浮郁被宴示秋噎了下,抿了抿唇顯然很不悅,又過了幾息才冷笑一聲:「是嗎,那孤有些好奇,宴太傅打算如何做孤的老師?」
這個問題,宴示秋都不用多想,淡淡然文縐縐回道:「古人有雲,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臣為殿下太傅,自當盡心竭力。」
還在現代的時候,宴示秋的祖父祖母去世前都是大學教授,祖母還是教育學的教授,要論教學理論的話,宴示秋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說出一大堆。
然而聽了這席話,越浮郁還有些稚氣的臉上又是一嫌棄,隨即他拍了拍手:「宴太傅說得極好,不過孤現在要出宮去,沒時間聽你聒噪。」
說完,越浮郁叫了一聲姚喜:「備車。」
還跪在地上的姚喜這才起身,趕緊準備馬車去了。本來吧,宮裡的皇子們都是不能隨意出宮的,但越浮郁這個太子不一樣,他不服管、皇帝也縱容,這皇城宮門都是隨便進隨便出的。
宴示秋這個時候暈遁已經不是好時機了,但一個愛崗敬業的老師怎麼能因為學生想要出去玩就下課回家呢。
宴示秋還是文縐縐的,彷彿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很討越浮郁的嫌:「殿下,今日臣還要為您講學,您可否改日再出宮?」
越浮郁覺得宴示秋可能是書讀多了腦子壞掉了。
「不可。」越浮郁眉眼陰鬱道。
看著宴示秋因為在廊下站得太久所以顯得冷白的臉色,只是這白玉一般的臉上並沒有帶讓人厭惡的病態,反倒因為對方噙笑的模樣而顯得刺眼……越浮郁突然起了個折騰人的念頭。
於是,宴示秋看到越浮郁這熊孩子突然不懷好意的笑了下:「孤今日非要出宮不可,宴太傅若是想要為孤講學,不如同去?」
宴示秋輕輕眨了下眼。
硯墨被留在了東宮,宴示秋和越浮郁一塊兒出了皇城。
馬車上,看著坐在對面翻來覆去玩九連環的越浮郁,宴示秋想了想,還是放棄了繼續裝模作樣的念頭。人前裝裝好老師的就差不多了,這會兒就他們兩個,沒必要,反正裝不裝對於越浮郁來說都是一個印象。
於是一路安寧,直到出了宮門,坐在駕車內侍旁邊的姚喜小心翼翼在外面問:「殿下,您今兒個想去哪兒?」
越浮郁眼睛也不抬,道:「玉簟閣。」
宴示秋不知道這個玉簟閣是什麼地方,但姚喜聽了之後沉默了下,接著弱聲弱氣的勸:「殿下……這玉簟閣……」
「聽不懂話,還是耳朵不想要了?」越浮郁陰沉道。
宴示秋看著他,心想這十四歲的小孩一臉凶意,搭著那張臉頗有點違和。大概是今天頭一回見面,他又對皇權沒什麼敬畏心,所以並不覺得越浮郁這模樣嚇人。
但姚喜已經快被嚇死了,不敢再勸,吩咐駕車的人繼續趕馬。馬車之後,還跟了一隊東宮侍衛。
就這樣光明正大又走了小半個時辰,馬車又一次停了下來,姚喜稟道:「殿下,玉簟閣到了……」
在越浮郁後面下了馬車,宴示秋看著白日里卻分外安靜的一條街,以及面前「玉簟閣」牌匾側面垂掛著的紅燈籠……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紅燈籠,青樓。
越浮郁這位叛逆學生帶著他這個老師來了青樓。
宴示秋沉默過後,大為震驚,然後總算意識到了雖然十四歲放在現代還在接受九年制義務教育的毒打,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能議親甚至是成親的年紀了……
可怕。
不過,就算是能議親的年紀,那也和來青樓毫無關係!
「殿下,臣覺得……」宴示秋並不想和越浮郁一塊兒糟蹋自己的名聲。
而越浮郁已經非常有禮貌的給他讓出路來,手朝前一伸示意道:「太傅,您先請。」
之前還是「宴太傅」和「你」,現在姓氏去掉了,還變成了敬稱,宴示秋:「……」
這可真是個尊師重道的大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