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測試

沉默。

一旁路過的穿著白大褂的科研人員帶著無辜且懵逼的表情看著這個剛剛怒吼完的年輕人，然後小心翼翼地走了。

羅傑放下了報告單，推了推眼鏡：「迄今為止，研究院已經接觸了數十位來自舊紀元冷凍艙里的人，他們無一例外都患有『回憶綜合症』，他們有的剛開始反應和你一樣，但最終，他們都默認了這個事實。我不會強迫你接受，同時就算不加入研究院，研究院一樣回付你生活費，足夠你在外城區過上不錯的生活。所以，加不加入研究院，你可以再考慮考慮。不過，接下來還有一項精神穩定性檢測，用來測試你的失控風險，希望你可以把它做完。「

蘇木林木然地點了點頭，跟著羅傑向前走去。

用於測試的房間很簡陋，四周都是白色的牆壁，只有一張桌子，一個小沙發，和幾張椅子。一個看起來懶懶散散的穿著白大褂的人坐在桌子對面，他的臉圓圓的，正盯著通訊器的ar界面呵呵地傻樂。在他的面前，有一個有A4紙張大小的本子。

「咳咳。「羅傑咳嗽了幾聲。

熒藍色的ar界面瞬間消失，那人收起了先前的傻樂，立刻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速度之快堪比專業換臉選手，他抬起頭來，隨即那嚴肅的臉立刻松垮放鬆了下來，又換上了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

「羅傑啊，幸好是你，你肯定不會舉報我上班打遊戲的，對吧？嗯，這就是你說的人嗎，他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太好啊。「

「發生了一點事情。「羅傑簡單地回答道，」說起來，王偉，你不說的話，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是在打遊戲。「

「唉，這個月已經因為上班打遊戲被扣了三次工資了。」王偉愁眉苦臉的。

「研究院只是禁止上班打遊戲，你就不能幹點別的嗎？」羅傑無奈地搖了搖頭，「更何況也沒那麼嚴，只要不是次數太頻繁一般都不會有事。「

「呵呵，可我只有這一個愛好啊，為什麼他們非得針對遊戲呢？」王偉繼續抱怨。

「畢竟遊戲給人的印象就是沉浸式的，很難停下來的。還是別說這個了，趕緊進行精神穩定性測試吧。「

聽著這毫無營養的對話的蘇木林出神地盯著王偉身後潔白的牆壁。

王偉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蘇木林：「你確定他這樣沒問題？」

羅傑聳了聳肩：「有沒有問題馬上不就知道了？」

「也是。」王偉翻開了眼前的黑色本子，將它推到蘇木林面前：「看著它。」

蘇木林低頭，翻開的頁面上，呈現著一副極其怪異而複雜的圖形，粗看之下似乎只是一團隨意的塗鴉，然而細看之下，這些看似是亂塗亂畫的線條，它們的每一根線條的角度，弧度，長度，都是如此得恰到好處。即使是最邊緣的線條移動一毫米，都會破壞這種奇異的美感。

黑色的線條彷彿在輕輕地律動著，讓人沉淪其中。

剛剛還無精打採的蘇木林，此刻也被這些線條吸引，他感覺到這幅奇異的圖案背後，蘊含著某種規律，某種高級的，超越人類層次的規律，他隱隱能感覺到它們，然而卻無法抓住。

就像理綜試卷的物理壓軸題一樣。

嗯？

蘇木林愕然地看著眼前的物理題，他抬起頭張望了一下，四周都是伏案答卷的同學，講台上，監考老師對他投來銳利的目光，表達著對他東張西望的行為的不滿。

蘇木林翻了翻試卷，

除了物理的壓軸題，試卷上還有很多處空著的題，按照一般的考試策略，現在應該先將那些題目完成，壓軸題隨緣。蘇木林將試卷翻到前面，準備攻克空白。

「回憶綜合征。」羅傑的聲音突兀地在腦海中響起。

「在光滑的地面上……」蘇木林強迫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題目上。

「由回憶組成的幻覺。」羅傑的聲音陰魂不散。

「施加一個斜向下的力」蘇木林嘗試不去理睬。

「你應該面對現實。」

…………

結果直到考試鈴聲的響起，蘇木林仍然在對著那道題發獃，直到眼前的試卷消失，他抬起頭，發現是監考老師收走了試卷。

四周的同學已經開始收拾書包，嘈雜的聲音不知何時已遍布校園，蘇木林動作僵硬地走向講台，拿回書包，收拾文具，然後一步一步走向教室外。

來到走廊邊緣，蘇木林探頭向下看去，巨大的人流自教學樓中湧出，他駐足凝視了一會兒，隨即轉過身來，就在此時，他感到右肩傳來一陣重擊，讓他險些沒有站穩。

「對不起，對不起。」蘇木林看向撞擊的來源，一個看上去冒冒失失的男生正不停地道歉，蘇木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在意后，他便又道了一次歉，迅速地向樓梯衝去。

蘇木林揉了揉剛剛被撞過的地方，喃喃自語道：「多麼真實的觸感。」

蘇木林跟著人群走下樓梯，走出教學樓，他以從未有過的細緻感知這這個世界，樓道里擁擠的人群，冬天冷冽的寒風，校門口古舊的巨樹……而這一切，-都是那麼的

真實。

這一天接下來的所有時間，蘇木林都過得渾渾噩噩，即便是下午的英語考試。他將百分之九十的精力都放在了尋找世界的bug上，然而他沒有發現一絲破綻，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然而這個結果並未帶給他快樂。他神經質地感受著外界的每一個刺激，貪婪地吞噬著它們帶給自己的真實感，但卻永遠不知滿足。在這貪婪的渴求下，他的每一個感官細胞都變得異常敏感，無數平常不會被注意到的細節都在無限地放大著，來自世界的信息洪流彷彿要將他淹沒。

時間悄悄地溜走，這一天的剩餘時光過得特別快，回到家中，蘇木林敷衍地應付完父母的安慰后，便一個人獃獃地坐在房間里，當他反應過來時，時針已經指向了12點的位置。

蘇木林本能地向平常一樣，去衛生間洗漱，完成後，便躺到了床上，準備關燈。

他的手伸向開關，但在半空中，突然停住了。

現在關燈睡覺的話，他多半會回到未來了。他彷彿能聽見羅傑在說話：「幻覺。」

他收回了手，他現在不想聽羅傑說話。

正在這時，他的手機傳來了熟悉的滴滴聲。

「這麼晚了誰在發消息？」蘇木林一邊嘀咕著一邊打開手機，「嗯？楚玲？」

「明天有空嗎？可以和我去遊樂場玩嗎？」幾個簡單的字，卻在蘇木林的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當然可以。」蘇木林以最快的速度回應。

呵呵，今晚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