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鏤空花窗前的梨花妝鏡台旁點了幾枝手腕粗的灑金紅燭,映得菱花銅鏡前面容姣好的人兒更多了幾分嬌媚的好顏色。

婢女拿著打磨細緻的檀木雕花發梳輕手輕腳地梳理著簫雲皎綢緞般的墨發,面上滿是擔憂。

「公主前日受了寒氣一直就有些發熱,今日可還要去宮宴嗎?」

正是簫雲皎去永寧寺時跟在馬車上侍奉的粉衣婢女。

簫雲皎素手劃過妝台上整齊排開的簪花髮釵,挑了一隻鑲珍珠卷草紋象牙釵拿在手裡隨意把玩,「上元宮宴熱鬧非凡,本宮怎麼能缺席。」

婢女麻利地給她挽上朝天髻,「公主今日要帶這隻象牙釵嗎?晴山給您簪上吧。」

「櫻草呢?」簫雲皎反問。

叫晴山的侍女回道:「櫻草在給公主打理晚上要穿的衣裙。」

隨意將象牙釵往妝台上一丟,簫雲皎拿起水紅脂膏,「讓櫻草去把庫房裡那套八寶琉璃鸞鳳釵取來。」

晴山福身,正要退下,簫雲皎又開口道:「干坐著好沒意思,叫江逸珩過來敘話。」

晴山聽了這話卻神色猶豫,吞吞吐吐,「回公主,江先生……病了。」

「病了?」簫雲皎用指尖輕輕暈開脂膏,點在頰邊,「什麼時候病的?」

「前日公主從永寧寺回府後起了熱,崔太妃說公主身邊的人侍奉不力,跟著去的……都賞了十板。」晴山跪在簫雲皎腳邊,「婢子昨日也是實在動彈的艱難,才未在公主跟前服侍。」

「啪!」

白瓷彩繪的小罐擦著晴山的頭被狠狠扔在地上,頓時瓷片四濺,水紅脂膏暈散開來,像極了一灘血。

「本宮竟不知這公主府何時姓了崔?」

晴山瑟瑟發抖,以頭觸地,「公主恕罪。」

簫雲皎氣極了,又摔了兩件釵環頭面,「本宮若不問,你們還打量著將本宮蒙在鼓裡不成?」

不顧晴山拚命磕頭求饒,簫雲皎氣道:「你既然這麼聽崔太妃的話,那就去當崔太妃的丫鬟罷。」

「來人!」

簫雲皎話音落下,幾名侍婢魚貫而入,皆垂眸低頭等著公主吩咐。

「把這個崔太妃的忠僕送去壽安宮,再不許出現在本宮眼前。」

「公主恕罪,奴婢對公主忠心耿耿啊。」晴山淚如雨下,把頭磕的砰砰響,情緒起伏之下,竟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新進來的僕從眼觀鼻鼻觀心,簫雲皎沒有指示,他們不敢有任何動作。

「帶下去,給她治傷,傷好之後送去壽安宮。」簫雲皎重新在妝台前坐下,選了對赤金鑲寶石鸞鳳步搖,「叫櫻草進來侍奉本宮梳妝。」

待簫雲皎梳妝完畢,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為著剛剛那一出,公主府上下大氣都不敢喘,看著公主盛裝華服撂下陛下派來接她的儀仗不管,徑直去了雪竹苑。

雪竹苑——江逸珩的住處。

公主府佔地極廣,主院自然是供公主居住。東西兩側還有眾多庭院,而西院里,住的就是公主的門客。

雪竹苑便是西院最為清幽雅緻的一處。園中黛瓦青石,竹影橫斜,未化盡的積雪點在青石小路間,正映了這裡的名字,清雅幽靜。

簫雲皎步入雪竹苑的堂屋,屋中兩名僕從立刻跪地行禮,她隨意揮揮手讓二人起身,「江先生身子如何了?」

兩名僕從中年紀稍長的那人躬身回道:「回公主,府中醫官已經仔細為先生診治,外傷加上些風寒,說是還要再療養幾日。」

「去將庫中紫玉膏取來,給先生療傷,再去請徐太醫過府給先生診脈。」

簫雲皎吩咐之後,徑直走進內室。紫檀四柱燈籠錦圍子架子床上,面容清俊的江逸珩正拿著本書倚靠在軟枕上。

「公主來了。」江逸珩放下手中的書,「無法恭迎公主,是珩之的不是。」

簫雲皎在床邊坐下,附身握住江逸珩的手,「珩之受苦了,本宮前兩日身子不爽,如今知道事由,自然不會讓珩之白白受罪。」

「咳,咳……」江逸珩曲肘撐起身,清俊的面龐透著幾分蒼白,神情滿是關切,「公主可還安康?」

「本宮無礙,珩之可要好好將養。」簫雲皎垂眸,「本宮今晚入宮,定會為珩之出氣。」

「櫻草。」叫來婢女,簫雲皎吩咐道,「去告訴他們,江先生若要什麼,無需回稟,直接取用便是。」

簫雲皎出門后,公主府侍婢僕從私下裡議論,稱江先生是公主心尖上的人。雖明面上沒有名分,實際出門在家哪哪都得帶著他,如今更是連庫房都對江先生予取予求,如此種種,雪竹苑那邊侍奉更要盡心儘力。

府中其餘門客更是心思複雜,他們大多是公主遊歷閑耍時領回來的。說是門客,可他們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取悅公主過活罷了。這些人中有的甚至是樂人、小廝,此時得知江逸珩獨佔恩寵,有人便按耐不住。

柳溪就是簫雲皎一次遊玩時帶回府的。他本是一家青樓琴師而已,因為擅琴,公主閑時喜歡叫他侍奉,可以說在府中還算受寵。

不過除了聽他彈琴、偶爾踏青帶他隨侍之外,公主從不召他侍寢。這次同是被罰,公主也只親自探望了江先生一人。

所以在聽到公主對江逸珩特別寵幸的時候,他的不安簡直快要把他淹沒。

於是他來到了雪竹苑。

雪竹苑已經來過許多探望的客人了。柳溪帶著禮物走進這座西院最雅緻的庭院時正碰見剛出來的薛平。

薛平跟他是前後被公主帶回來的,關係還算不錯,柳溪看到他主動開了口。

「你也來看江先生啊。」

薛平沉默少言慣了,只頷首算是回應。柳溪也知道他的性子,自顧自說下去,「江先生現在算是公主跟前第一得意人了,咱們這些出身卑微的,得不到公主的寵幸,能跟江先生交好也是條出路。」

「我來討些傷葯。」薛平這次說話了,江逸珩在這公主府里算是半個管家,門客們的事情多是通過他處理。

柳溪驚訝道:「竟無人給你送葯嗎?」

昨日隨公主出行的幾人受罰后,府中醫官都是去瞧過的。

薛平搖搖頭,「我無礙,只是一個小廝無人照看,現在還難以行走。」

他們好歹是公主的門客,醫官不敢怠慢,可隨行的小廝婢女就沒那麼幸運了。略有頭有臉些如晴山,還能用平時積攢的人脈賞錢換些傷葯,那些連名字都無幾人知曉的小廝只能自己熬過去。

薛平無意中見到一小廝走路都有些困難,所以才來了雪竹苑。

「你最是心善。」柳溪感嘆,他剛入公主府時也是薛平默默幫他許多。

「只是不忍心罷了。」薛平沒有多說,表示自己還要去送葯就此和他分別。

柳溪站在原地良久,終於還是敲了雪竹苑主屋的門。

「江先生。」

柳溪暗暗打量著雪竹苑的內飾,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這屋子看似低調,但他卻看出糊窗用的紗乃是素鮫紗。此紗明面上不起眼,但透光極佳,輕盈似雲。他從前在跟一位客人往京都最大的拍賣行物華閣時僥倖見過。

沒想到公主竟用素鮫紗給江逸珩糊窗戶。

想到這,柳溪的語氣更加恭敬,「不知先生可好些了?」

江逸珩放下手裡的書本,溫聲回道:「已無大礙,多謝掛懷。」

說完他看著跪在榻前的人,驚訝的直接起身下床,手上微微用力,卻沒能把人扶起來,江逸珩乾脆放棄,「柳溪,你這是何意?」

柳溪跪在地上開口,「溪欲投靠江先生,望先生收留。」

江逸珩在床邊坐下,咳了兩聲開口,「你我都是公主府上門客,哪裡來的投靠一說?」

「我深知自己除了會奏些絲竹之聲,沒有任何能讓公主青睞之處。今後想要在公主府里安穩度日,還是要仰仗先生。」

「你不必妄自菲薄。」江逸珩道:「公主既能把你帶回府,說明你自然是有過人之處,何愁不能度日呢?」

柳溪抬頭,「我來公主府已經三月有餘,可公主除了讓我撫琴,從未……從未召我……侍寢。若非柳溪讓公主不滿,怎會如此啊?」

他進府之前便已聽說公主帶回的門客都是冠門客之名,行面首之實的人。早就做好了侍奉公主的準備,誰知如今三月過去,公主只聽他奏曲,他實在摸不準自己哪裡沒有做好。

原先柳溪還覺得自己相貌極好,定能在公主府如魚得水,誰知見了江逸珩才明白,自己是空有一副皮囊罷了。

江逸珩笑了笑,「你真的想多了。」

他再次扶柳溪起身,這次才算把人扶起來。

「公主愛好極為廣泛,但凡是有才之輩公主都會禮待幾分,外界傳言你不必放在心上。府上門客二十餘人,都有自己的過人之處。身為門客,不正是如此嗎?」

「不過……」江逸珩笑得更加和煦,如三月春風,「若你想如在下一般得公主青眼,到也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

接下去的話他沒有直言,反而遞給了柳溪一張身契,「想要成為公主的人,先要把心交出來。」

只有忠心之人,才能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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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每天都想撂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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