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父子鬥法
沈熒一歲的時候,多了個小妹妹。
當然不是他的親妹妹,他爹爹看樣子連他都不想要。
還要老二?
是陸珩的女兒。
取名「之寧」,意在平安長壽。
沈熒早熟的很,他大概兩三歲時就開始記事了。
到六歲的時候,已經活脫脫的小大人兒了。
一切都離不開父親的「栽培」。
他當然明白,為什麼太子伴讀會是他。
他爹這個老狐狸,不想讓他跟他娘多接觸,還美其名曰為他好。
他才六歲!才六歲!
但他爹顯然沒有把他當成六歲的孩子來看,他自己也沒有把自己當成六歲孩子來看。
他覺得在他娘心目中,還是他的地位重要些。
「沈熒,我剛剛講到哪句了?」
沈謙的聲音停了,蕭忱心裡一「咯噔」,想要給自己的好兄弟指一指,但他對上沈謙的目光又瑟縮了。
只能比著口型希望阿熒能看到。
「給我站起來。」
沈熒端地是一條好漢,心裡卻有些發虛。
「上課不專心,想什麼呢?」
沈熒不敢說話,即便他說了,他爹爹肯定有一堆話來懟他。
他現在還暫時說不過他。
「拿著書,出去。」
沈謙語氣淺淡,但那股威嚴他不敢反駁,自認倒霉的拿著書站了出去。
蕭忱默默地看了一眼,又回到自己的書本上。
晚間回去之時,沈熒知道爹爹今日有事處理還未歸府,只有娘親一人回來了。
看到娘親的婢女似從抄手游廊處過來,他才去了他娘親的院子。
但是,他未進去。
只在門口撩開衣袍跪下,磕了個頭,「孩兒給娘親請安了。」
紫芙從游廊過來就看到小少爺規規矩矩的請安,請完安之後反而起身要走了。
她不禁拉住他,「小少爺,您怎麼不進去啊?」
沈熒眸色閃爍,語氣怯怯,「我……我,不敢。」
紫芙不解,「為何不敢?」
「爹爹說了,我已經六歲了不能再耽於娘親溫暖,為了磨礪心志需盡量少見娘親。」
他說的一板一眼,六歲的小公子玉雪可愛,聲音還帶了些稚氣。
紫芙有些心疼,尤其是看到沈熒那雙黑溜溜帶水的眼眸看著她的時候,心不禁就軟了下來。
「小少爺放心,你隨著我進去,見一面不妨事的。」
沈熒當即眼睛發亮,興奮地抓住紫芙的衣袖,「真的嗎?」
紫芙看著這孩子這般模樣,不禁感慨大人也太心狠了,這孩子這麼小哪兒能讓孩子不見親娘的。
紀遙清正在用晚膳,帘子打開是紫芙帶著沈熒來了。
「熒兒。」
沈熒規規矩矩的行禮問安,「給娘親請安。」
紫芙在一旁看著,倒有些心酸,這大人把孩子逼成啥了。
這麼小,便這麼知禮。
紀遙清連忙把他扶起來,「好了好了,拘那些虛禮作何,倒顯得生分了。」
沈熒,「爹爹說了,禮一日不可廢。」
紀遙清愣了一下,她這段日子在外面布莊上有些繁忙,日日歸來都有些晚了,只在夜裡去看看孩子。
如此想來倒是有些內疚。
她攬著沈熒,「熒兒,用膳了沒,跟娘親一起用些?」
沈熒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他馬上從紀遙清懷裡出來,拱手道,「娘親,孩兒今日犯錯了,爹爹說了不能用晚膳,以示懲戒。」
他一副謹遵父命的樣子,好像沈謙真的對他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紀遙清自然是有些不高興了,他再怎麼也不能不讓孩子吃飯啊。
他還這麼小,怎麼抵的住呢。
她拉著沈熒的手,把他帶到桌旁坐下,「熒兒不怕,先吃飯。」
沈熒故作瑟縮,聲音低低小小的,「可,可以嘛,孩兒,孩兒不敢……」
紀遙清看著心疼壞了,不禁想沈謙每天都是怎麼恐嚇孩子的,把孩子嚇成這樣。
她柔聲哄慰著,「熒兒乖,你爹爹那邊有娘親呢。」
沈熒這才乖乖地坐下,紀遙清給他夾菜,這孩子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娘親勿要如此,孝道從來都是為人子的本分,孩兒甚少承歡膝下,怎麼還能勞煩娘親侍候孩兒。」
他一句話不多,卻飽含多個意思。
紫芙站一邊眼淚都快落下來了,小少爺怎麼這般懂事。
紀遙清聽了自然更是心酸不已,她兒子才六歲,這樣懂事。
更甚的是那句甚少承歡膝下,她不禁眸色微動。
紫芙適時添了一句,「夫人,適才小少爺在門口給您請完安就要走,還是奴婢帶著他進來。」
紀遙清聞言更是心疼了,她愛憐地摸了摸孩子的臉,「熒兒,為何不敢進來。」
沈熒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趕忙低下。
紀遙清一見這分明是受了委屈的模樣,又繼續哄著問他,「熒兒別怕,有娘親在呢。」
沈熒這才支支吾吾的開口,「爹爹有教誨,說孩兒已經長大了,不能總依賴娘親。」
話間帶了些哭腔,言畢還一把抱住了紀遙清,「可是,可是……孩兒想您了。」
紀遙清心瞬時軟地一塌糊塗,撫著孩子的背柔聲安慰著。
心裡卻是要覺得等沈謙回來同他算賬。
這把孩子逼成什麼了!
好容易哄地不哭了,沈熒眼眶還紅紅地,懂事地給娘親夾菜。
紀遙清欣慰到不行,反觀自家兒子,每樣都吃也不挑食,也不過量,乖地不行。
「熒兒,這道菜你幼時不是喜歡的緊嗎?多吃些。」
沈熒,「娘親,爹爹說了,食不過三。」
紀遙清愣住隨後冷笑一聲,「什麼規矩,又不是皇家,你只管吃便是。」
「……真的可以嗎?」
「熒兒乖,在娘親這兒還能讓你餓著了?」
「謝謝娘親,娘親真好。」
看著孩子這才放膽用飯,紀遙清才鬆了一口氣,卻把這筆賬都加到沈謙頭上。
沈熒剛用完晚膳,沈謙回來了。
他掀開帘子進來,沈熒像小動物見了天敵一般,立馬就要站起身行禮。
紀遙清按住他,勢必要給他撐腰了。
「熒兒,你先回去吧,那盒糕點給你帶著。」
沈熒微不可查地勾勾嘴角,紀遙清自然是沒看到的。
他抬頭故作一副怕極了沈謙的模樣,「爹爹,那……孩兒告退,還請爹爹切勿怪罪。」
怪罪?
沈謙略一挑眉,看向自家妻子,好像形勢有些不對。
扭頭想再看一眼沈熒,這孩子已經走了。
「夫人,我……」
沈熒出了院子之後,臉上不見絲毫淚意,腳步輕快地很。
這麼坑他爹爹一把,好爽。
房內,紀遙清板著臉不理沈謙。
沈謙覺得莫名其妙,但心裡想著定然同沈熒脫不了干係。
「清清。」
他想去抱她,卻被她躲開。
「怎麼了?」
紫芙又上了些新菜新碗筷,估摸著大人定然未用晚膳。
紀遙清卻把碗筷攔著,抬頭看向他,「你今夜餓著吧。」
沈謙不解,追上去把人攔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夫人不能偏聽偏信吧,為夫今日累了一天,午膳就沒用多少,如今……這胃裡有些難受。」
紀遙清瞪了他一眼,倒是捨不得真的不讓他吃飯。
「那你為何不讓熒兒用晚膳,你也知道餓著難受?」
沈謙愣了一下,他幾時說過不讓他用晚膳了。
他又想把人抱在懷裡,卻再次被推開。
「清清,我冤枉啊。」
紀遙清看向他,「沈謙,你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你就算醋也得有個限度吧,他不是你親生的?」
沈謙現在才意識到,他被自己兒子結結實實的擺了一道。
好你個沈熒。
「清清,你聽我解釋。」
紀遙清不理他,直接去了內室,「今夜你自己睡吧。」
沈謙,「……」
不就是裝可憐嗎?沈熒你還嫩了點兒。
是夜,紀遙清沐浴完從凈房出來,隔著窗卻見人立於廊下。
孤月高懸,天氣又冷,他身長玉立的站於廊下,從他周身縈繞著那種孤寂清苦讓紀遙清不由心裡一顫。
她真的最受不了沈謙這樣。
推開門走出去,沈謙聽到腳步聲轉過身去,「清清,怎麼還不睡。」
紀遙清抿了抿唇,去拉他的手,很涼。
不由地有些生氣,「為何在這兒?沒別的地方讓你睡覺了嗎?」
沈謙眸色淡淡,看向她又似斂著愁緒哀傷,「你不肯要我,我便在這兒守著,像從前一樣。」
紀遙清募地像被他的眸色划傷,心裡忽然一疼,像是想起了他先前每每於夜中立於她窗前。
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那,」
沈謙把她抱在懷裡,低聲語,「若是先前,什麼地方不能安寢,可是如今,再去別的地方,閉上眼全是你,哪裡睡得著。」
他聲音低沉又悶悶地,彷彿真的抑著無限的感傷。
紀遙清心裡有些難受,覺得自己是不是傷到他了。
一時氣頭兒上,反倒把他惹傷心了。
沈謙則是繼續道,「清清,我真的沒有不讓他吃飯,許是他會錯意了。」
他接著言,「其實……我還挺羨慕他的。」
「嗯?」
她抬頭看向他,卻眼見其眸子里的哀傷破碎,有些心疼。
「我自小父母不和睦,曾故意惹禍就想讓父親多看我一眼。」
紀遙清環抱住他,輕聲安慰著,「好啦好啦,不想啦,我有些冷,咱們回屋去吧。」
沈謙勾著她的手指,哀傷之色轉瞬即逝,唇角微微上揚。
……
——
ps:寧兒名字來源,「有椒其馨,胡考之寧。」
出自《詩經.周頌.載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