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那一瞬間謝至清感覺自己的心也隨著那些粉末被風吹散,什麼都沒剩下。
他本來還抱有期望,想著就算是謝舒揚難為他,侮辱他,他都可以接受,任他羞辱折磨,只要能把母親的遺物還給他,不管叫他做什麼都可以。
可是他沒想到謝舒揚會直接把母親的遺物給毀了。
謝至清神情獃滯,他面無表情直愣愣的看著謝舒揚,一時之間完全無法反應過來。
「不過是個破珠子,沒了便沒了,瞧你那痴傻的樣子。」謝舒揚冷哼道,「這就是一個警告,警告你不要再出現在楊清然的面前。以你的身份還想肖想楊清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模樣,配不配得上人家。」
謝舒揚此時倒也不是非楊清然不可,他確實聽母親的話在和楊清然接觸,也覺得楊清然天賦容貌都是絕佳,配得上他。他此次過來最重要的緣故是謝夫人提點,說楊清然似乎對謝至清有點意思。
他是絕對不能接受在旁人眼中他比不過謝至清的,這一次過來他就是要謝至清知難而退,別想和他再爭。
卻不知道他自己親手碾滅了謝夫人最後的一絲生機。
謝至清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身子一軟,直直的朝地面墜去,然後被陸景策接住。
「師尊!」陸景策聲音慌張。「師尊,你……」
此時山霧重重,謝至清走的急,他沒能跟緊。等他跟上來,卻眼瞧著謝舒揚把吊墜損毀,一時之間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自然是知道這個吊墜對謝至清的意義的,可是謝舒揚手握吊墜,他離得太遠,根本沒有可能把吊墜搶回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謝舒揚動作。
謝至清身子虛軟,靠在陸景策懷裡,猛地彎腰嘔出一大灘血來。
「師尊!」陸景策驚叫出聲。
謝舒揚也沒想到只是損毀了一個普通的吊墜,謝至清就有如此大的反應,金丹境界竟然也能嘔出血來。他心中微跳,卻也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冷哼一聲便直接離開。
陸景策完全顧不上去追謝舒揚,他盡量小心的托扶著謝至清,讓懷裡的人不要被嘔出來的血嗆到。
謝至清感覺自己眼前天旋地轉,意識也恍惚起來。恍惚間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小小的孩子,站在雪地裏手足無措的看著母親的屍體。
母親的屍體被埋在厚實的雪地里,臟污的衣裳格外的顯眼。他撲上去想要感知母親最後的溫度,卻只能觸碰到無盡的冰冷和堅硬。
「阿清……你是不是忘了阿娘……你怎麼讓我在雪地里……做了這麼多年的孤魂……阿清……」
謝至清感覺自己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他的唇角流下擦不幹凈的血滴,他渾身無力的倚靠在陸景策身上,耳邊全都是母親聲音的低語。
阿娘不會這樣指責他的,謝至清很清楚這一點。他知道自己聽到的,全部都是他心中惡魔的低語。
可是他顧不上那麼多了,真的顧不上了。
「策兒,帶我……找個地方……晒晒太陽吧。」謝至清臉色白得發青,只有嘴唇因為沾了血,鮮紅鮮紅的。「這裡……好冷啊。」
他閉上眼睛,安靜的靠在陸景策的懷裡,他知道陸景策會聽話的。
此時此刻陸景策已經心疼壞了,他恨不得他親自替謝至清受過。他知道謝至清現在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因為怒極攻心所以嘔血。
可是他擔心極了謝至清的心理狀態。
陸景策沒有辦法,他無計可施,只能抱起謝至清先找一個能曬到太陽的地方緩一緩心癮。這裡植被茂密,又是清晨,只有山谷邊緣最高處的懸崖上才有日光。還好離此處不遠便是懸崖,陸景策便帶謝至清來到了懸崖的空地上。
等二人到達懸崖上的空地之時,太陽已經出來,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謝至清搖搖晃晃的拒絕了陸景策的攙扶,在懸崖上打坐調理著被逼出來的內傷。
陸景策在一邊觀望著,不敢休息,生怕他一眼看不到謝至清就想要跳崖自盡。
謝至清調整了約莫半個時辰才緩緩睜開眼睛,此時他面無表情,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他望向陸景策,無力的招了招手。
陸景策見謝至清有所好轉,連忙走過來半蹲半跪在謝至清面前想要聽他說話。然而剛一蹲下他便感覺不對,從他身下的地面上亮起來一絲血色的光芒。
那血色光芒頃刻之間便匯聚成一道光牢,把裡面的人囚禁在光牢里,無法逃逸。
謝至清看著面前的陸景策,露出一個幾近癲狂的微笑。
「我也沒有辦法的……策兒。」謝至清身形不穩的緩緩站起身來。
面前的這個光牢是他剛才用自己的血畫出的陣法,專門用來禁錮修仙之人。陸景策比他修為要高,但是這個陣法的特異之處在於若是提前發現,非常容易逃脫,而且就算是沒有發現,這個陣法還有一定概率會失敗。
但是只要陣法成功,裡邊的人就算是通玄境界,也別妄想逃脫出來。
這個陣法,完全就是利用陸景策對他的信任。
「師尊!」陸景策完全沒想到謝至清會這樣對他,他憤怒的捶打著光牢的光壁,卻絲毫無法打破,甚至連一點痕迹都留不下來。
「只能怪你天賦太好……又一時眼瞎拜入……我的門下……」謝至清雙眼發紅,聲音嘶啞,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他微微往後一步,施展起他偶然獲得的吸收修為的靈技。
很快,來自陸景策身上充盈的修為便進入他的身體。他能感覺到無數的靈力在慢慢的填充進他的身體里,他停滯已久的境界在飛快的飆升。
謝至清已經完全顧不上修為會不會把他漲破,也顧及不上陸景策會怎麼樣,他拚命的吸收著所有能吸收的修為。
等最後回過神來,他的修為節節突破,甚至已經到了……通玄境界。他驚喜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從來沒有過的力量感讓他無比的充實,即便那些修為還未真正的為他所用。
他低頭俯視著已經被他抽干修為,無力的躺在空地上的陸景策。這個他親手教導養育的弟子甚至沒有過多的掙扎,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吸干。
「真是可惜。」謝至清緩緩蹲下身子,看著暈倒在他身邊的陸景策,然後靈力流轉,猛的把人扔下懸崖。
事情已經做到這一步,他沒有辦法回頭,也絕對不可以心軟。
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還有就是——
謝至清的臉上露出一個滿足又癲狂的笑容,抽出隨身攜帶的長劍。
長劍帶著陣陣寒意,被抽出的一瞬間劍鳴凄厲。
還有就是……復仇!
謝至清心神恍惚,耳垂上的刺痛提醒著他如今的處境。此事已經過去良久,他不應該再為此傷神了。若不是今日陸景策強迫他掛上耳飾,他其實也不願意回憶這麼多事。
把陸景策推下懸崖之後,他便瘋魔著找到蒼雪山的隊伍,一直忍到謝夫人落單才提劍而上,只可惜最後還是暴露了自己,雖然謝夫人被他一劍貫心,但是他還是被林家和謝家聯手關進地牢里。
好不容易逃出來歸隱山林,卻在十餘年後被陸景策給抓了回來,又被關押在此地。
只是他現在實在是摸不透陸景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自知陸景策是整件事情里最為無辜的一個人,謝家、謝夫人、謝舒揚甚至林與行隨便拿出一個來都對他做過不好的事情,唯獨陸景策從來都沒有對他做過壞事。
陸景策只是因為玄靈之體被他惦記上,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污點。
要說愧疚,謝至清也是覺得愧疚的。但是他這個人向來自私自利慣了,現在陸景策沒有死,甚至還極有可能加入了明律宗,他還是更願意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自由。
至於為什麼陸景策沒有殺他,謝至清分析著有兩點原因:一是留著他細細折磨,二是因為他畢竟裝了那麼多年的好師尊,對於孤兒陸景策來說,可能多少還是有些於心不忍。他剛才回憶著……若是沒有自作多情的話,陸景策可能還對他略微有一點仰慕之情。
若是能抓住這點於心不忍和仰慕,或許他還有機會逃出去。
不知道陸景策什麼時間回來,他必須在陸景策回來之前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謝至清本以為陸景策很快便會回來,沒想到等了小半日也不見人回來,他做好的心理建設也完全沒有用上,囫圇渾噩的過了兩日。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陸景策才在濃重的夜色裡帶著一身寒意推開了門。
謝至清給自己做了整整一日的心理建設,後來發現陸景策一直沒有回來,便放鬆心神躺平度日。他現在被關押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喝喝茶看看書插插花。煙景館里準備的東西不少,一時之間也不至於太過無趣。
今日晚上謝至清十分有儀式感的沐浴一番,不僅在熱水裡加了花瓣,還加入了一些玫瑰凝露,把自己泡得香香軟軟,最後穿上褻衣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準備睡覺。
他躲躲藏藏的這幾年裡一直也沒有享受過,如今享受一番,應該也不算過分吧。
所以陸景策風塵僕僕的進門后,看見的就是昏暗燈火下,謝至清一臉安穩的睡在床上,大約是睡得有些熱,他踢開了被子,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臂和腳踝。他微微仰著頭,露出線條姣好的天鵝頸,小小的喉結鼓脹著,甚是勾人。
那一瞬間,陸景策感覺自己要關不住心中的野獸,他想要撲上去,像一頭雄獅佔有雌獅一般,強硬且暴力的爭奪、佔有,讓對方沾滿自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