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如意,籠中雀
亓官靜兒有名氣,很有名氣,極其有名氣,且這名氣還非艷名,相反,作為號稱有著傾城之姿的春如意花魁,亓官靜兒的名在於她的談吐修養,相比之下,她的卓絕風姿似乎只是點綴。
據一些小道消息流傳,這位亓官花魁曾是帝京某一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由於家中長輩犯了大案致使家世敗落,被迫淪落風塵,是朵被風摧斷而跌入泥中的牡丹花,也正因此才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談吐詞句高屋建瓴、做人做事落落大方。
當然這都是些無據可查的消息,沒有人知道亓官靜兒的來歷,因為她剛流落到陝州城就與出門遊玩的小王爺胡存勖偶遇,自此以後便成了胡小王爺豢養在春如意的金絲雀,春如意那些個龜公老鴇在她面前從來只有唯唯諾諾應是的份,哪敢打聽亓官的過往。
當時目睹了胡小王爺與亓官靜兒相逢的路人們說,當時小王爺剛好打獵歸來,策馬踏過城門,而亓官靜兒則正巧在步行入城,一身素縞,面上還蒙著紗,說巧不巧,恰有清風拂過,吹起了亓官靜兒的面紗一角,小王爺驚鴻一瞥,立時上了心,趕緊從汗血寶馬上翻身下來,上前搭訕。起初,亓官靜兒對小王爺還充滿戒備,冷冷清清的,但不知怎的,二人聊著聊著忽的異常熟絡起來,但因為有扈從在旁守衛,後來兩人去了哪、發生了啥就沒人清楚了。
當然,胡存勖作為當事人自是對外界好奇的那些風花雪月明白得很,和外界猜測截然不同,兩人之間從來沒發生過什麼顛鸞倒鳳,這倒也不是胡存勖想和亓官靜兒來場捨棄肉體的神交,而實在是亓官靜兒太過剛烈,胡存勖至今記得少女被自己下蒙汗藥后在床榻上醒來時的神情,那模樣,彷彿一旦蒙塵就要香消玉殞。
那次初相逢,一向在陝州城裡橫行無忌欺男霸女的胡小王爺心軟了,最後不但沒霸王硬上弓,甚至還把亓官靜兒悉心安置起來,屬實是難得憐香惜玉一回。
至於亓官靜兒,她卻對胡存勖討厭到了極點,畢竟自己原先雖流離失所,但好歹還是個良家,如今被胡存勖強行安放到春如意生活,清白名聲也就跳進黃河洗不清了。對於一個最在乎操守的女子來說,有什麼比名節重要?更何況自己可是差點就成了胡存勖的禁臠玩物,憑什麼要感謝他大發慈悲?
大冬天裡,艷陽高照,沒有下雪,但依舊寒風凌冽,三個二世祖錦帽貂裘,騎著三匹駿馬,身前甲士護衛開道,背後壯漢扈從壓陣,在陝州城主街道上縱馬嘯西風,好不威風。
冷風像小刀,嗖嗖撲面刮來,秦家康猖狂大笑,摘下腰間懸刀,擺出副橫刀立馬的架勢,浮想自己是統率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要去春如意吃瓜的任爾德則斯斯文文弱弱,恪守君子本分,緩緩策馬前行,嘴中還念念有詞,似是在溫顧聖人典籍,這大約又是他家老父親安排下的功課。
三晉之地捨我其誰的地頭龍王爺胡存勖居中騁馬,一身千金大氅,一釵白璇玉髮髻,劍眉激昂,星目炯炯,挺鼻薄唇,盡顯風流倜儻,確是世間少見的美男子。
三人帶著大隊侍從直奔那座燈紅酒綠驕奢淫逸的春如意。
春如意的老鴇沾亓官靜兒的光,得了晉王府的照顧,如今也是「二十四橋明月夜」里數一數二的人物,這兩年隨著胡小王爺造訪亓官靜兒不斷,眼見著就要水漲船高力壓其餘二十三家同行,老鴇當下很少拋頭露面,做起了幕後掌柜,今日卻野火燎原般急忙濃妝淡抹一番,
早早在門外恭候三位三晉之地的龍頭少爺。
三人一齊翻身下馬,胡存勖將韁繩隨手拋出,也不管是哪位小廝諂媚接住,便走到迎接自己等人的老鴇面前,一把摟住半老徐娘的豐腴身軀,鼻尖湊到老鴇雪白的脖頸處,嗅了嗅那上好的香粉味兒,嘴角一挑,怪笑道:
「溫姨當真老當益壯,這身上體香香得很吶!不知今日能否重操舊業,與本公子共享人倫之樂?」
老鴇伸手輕輕拍掉胡存勖不知廉恥亂摸的狗爪,嬌哼一聲道:
「小王爺每次來奴家這都說這話,但回回都成了玩笑,最後哪次不是去了亓官那丫頭的屋子?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冤家!」
的確,雖然與老鴇放肆調笑,胡存勖的眼神卻始終盯著春如意內院方向。
「哪有哪有,亓官雖好,但終不及溫姨經驗豐富嘛!」
說著,胡存勖摟著溫老鴇依舊軟乎彈嫩的水蛇腰,和倆兄弟一起進了春如意。
「老規矩啊,胡哥去尋亓官花魁,小龜公去吃瓜果聽曲,我去找個把姑娘耍耍。」
老鴇對此見怪不怪,胡小王爺每次來春如意對自己都是嘴上調戲手上揩油,弄來弄去光說不做,回回都還是去了亓官的住所。至於另外倆公子,一個滿口仁義道德,來了春如意就是為了聽曲吃瓜,一個聽手下服侍過的姑娘說武藝了得,精壯無比,甚是強悍,定要兩三個上好丫頭陪著才滿意。
老鴇去為秦家康任爾德安排,胡存勖獨自熟門熟路地直入後院,找到一處種滿櫻桃樹和芭蕉的小院,瞟了眼院門上貼著的對聯「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這才推門而入。
與那些濃妝淡抹的風塵女子不一樣,坐在院中小亭石凳上的女子素麵低垂,似在看書,她只穿著一襲無紋無繡的雪白衣裳,黛眉如畫,似春山,一對桃花眸子里彷彿倒映著盈盈秋水,狹長嫵媚,肌膚香嬌玉嫩,標準的美人瓜子臉上沒半點瑕疵,瑰姿艷逸,恍若神女。
女子明顯聽見了胡存勖推門的聲響,卻依然一動不動,竟是直接無視這位三晉小王爺。
胡存勖似是習慣了女子的冷淡性子,自然地坐到女子身邊,調笑道:
「娘子,一個多月不見,想煞夫君也!」
說著就張開臂彎,也不等女子反應,緊緊摟住亓官靜兒。
亓官靜兒掙扎幾下無果,不屑地哼哼一聲,不理會下巴鼻子在自己青絲上胡亂摩挲的胡存勖,直把胡存勖當成一號死人,自己獨個繼續看書。
胡存勖也不覺自討無趣,反正懷裡美人丰姿美艷天然綽約,多溫存溫存,就算不說話,那也是延年益壽的美事,便也不惱,自得其樂地揩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