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平靜下的洶湧波濤

第一十一章 平靜下的洶湧波濤

黃廚師看老陳拿刀的時候,大致明白這位想幹啥。

這種事見得多,走投無路之下自殺,以免忍受不了酷刑而泄露情報而自盡。

可是,你在我這兒砍小姑娘脖子,這就不對了吧?

小姑娘似乎嚇傻。

老陳眼裡全是絕決。

廚房菜刀一天要磨好幾遍,鋒利得很。

鋒利片刀划向小姑娘白皙粉嫩的脖子,接下來肯定是血濺當場...

顯然,老陳並沒有留餘地。

一團抹布伸進菜刀脖子之間。

空手奪白刃,基礎訓練動作之一。

那出自張小全鐵匠鋪的大菜刀經黃大廚師親自磨過,有多鋒利他清楚,沒敢大意,準確捏住刀刃、手腕順刀勢移動,手變成拳頭般,掌背像是在小姑娘脖子猛砸上一拳。

厚厚的抹布夾住刀刃,刀身橫向旋轉。

老陳手中一輕,聽到「奪」的一聲。

菜刀扎在案板上,直晃。

廚師黑著臉嘀咕:「沒公德心,在我廚房砍脖子,以後炒出的菜還有人敢吃么?」

老陳臉色急變,沒想到敵人準備這麼充分。

看這位的身手,十個自己都不是人家的對手。

看來,敵人連自己會自盡的可能性都想到了,敵人太強大了!

罷了,該來的總會來,面如死灰。

陸元昌聽到廚房有動靜,順口嚷嚷:「再給我加一道松鼠厥魚...」

「還站在這裡幹什麼?趕緊滾出去,你點的菜馬上就到...」廚師將打了個趔趄的小姑娘扯穩,連同老陳一齊推出廚房。

將發懵的兩人按到江東來跟對坐的警員身旁,一邊坐一個。

順手拍了拍江東來的肩膀。

然後轉身對張敏擠了擠眼,回廚房炒菜。

...

登記檢查點熱得腦門子冒汗的兩特務剛閃了兩眼,忽然發現那對父女消失不見。

大驚。

發現那對父女剛才站立的位置附近的人,都在往飯店裡看。

特工特有的敏感,這兩位撥腿就往東方飯店門口跑。

一眼看到那對父女正分坐在那個叫啥江東來的兩警員身旁。

想到剛過來時,在河邊旅館門口江東來與站長的對話,心裡猜測難道那老頭...是報官的人?

連站長都說有空得拜訪一下那位高人...這惹不起!

站長說的是拜訪,而不是會會...也不是見見!

跟了站長這麼久,這幾個詞之間的區別自然早弄清楚!

不會揣摩上官心思的下屬不是好下屬。

連進飯店的心思都沒有,直接轉身,一溜煙兒從飯店門口消失。

站長要見的人,自己先去見了,如同陪長官去梨園找姑娘,自己先玩了再留給長官...

傻么?

像他這種身份,還沒有資格知道情報科的養蠱計劃...

蘇清心裡狂跳,老陳怎麼會跟那個警員坐在一起?

而且,那兩特務看到飯店的這一幕,竟然調頭就走?

大堂里就五個人:兩警員她認識、老陳兩人、老闆張敏...

這啥意思?

不像是被捕的樣子啊!

...

保長來的時候,劉小悅的身分審核通過。

楊穎出示了一個什麼證件,特務直接放行。

姐妹倆正站在稠莊裡看熱鬧。

劉小悅一直看著站在路口的那個特務,那狗東西叫賈汝鈞,

就是他帶人將爸爸帶去吳縣,然後家裡情況就變得異常艱難。

說不定...姐姐的死都跟他有關...

這仇一定要報...

這位被掂記上的特務,偶爾抬頭不經意打量一下劉記綢庄門口。

那小姑娘旁邊那女人真漂亮,得想辦法弄到手...

他喜歡成熟的女人,劉小悅這種黃毛丫頭...沒什麼興趣。

活得不耐煩的意思...

反正很多時候跟女人有關...

酒色財氣,傷身要命吶。

得...又來一位。

賈汝鈞不知道,他這個念頭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兩輛雪佛蘭轎車帶起一陣塵土,從鎮公所方向開過來。

松哥心裡滿是期待,一眼看到站在門口的那小姑娘動人心弦的面孔。

眼骨碌轉了兩圈,不對,直勾勾地看著流口水。

車子快到綢庄門口時,忽然發現昨天下車的那漂亮女人也在。

自己雖然在吳縣算得上一號人物,要是放在大上海,給幾大龍頭提鞋子都不配。

闖江湖,要是沒點自知之明,能活過三年就算真英雄...

真英雄腦子一般都被門夾過,大多數沒好下場...

比如早年的霍元甲師傅,哪有他那個會辦事甘當馬前卒的兩個徒弟「陳力夫、陳果大」兄弟混得好。

那個女人雖然看起來比劉小悅還要漂亮,還要成熟有氣質。

顯然,那不是自己的菜...

趕緊對司機吩咐:「去哪個啥東方飯店...」

探出頭跟賈汝鈞打了個招呼,在縣裡大家就是老熟人:「一起吃飯...」

松哥跳下車,再次邀請:「這東方飯店裡廚師炒的菜真心不錯,工作重要,身體更重要...」

看著這位能隨便出入站長辦公室的地下大佬,賈汝鈞一臉正氣,搖頭:「兄弟職責在身,你自個兒去吧...」

而且,那位連站長都要拜訪的大人物在飯店裡邊。

在沒有摸清對方脾氣之前,要是不小心說錯一句話,攤上事咋辦?

明明肚子咕咕叫...得忍!

...

「那個啥師傅,照昨天的菜的,再來一遍...」松哥一進門就嚷嚷,對門口櫃檯後邊的大美女連看都不看一眼。

招惹不起,闖江湖的忌諱這個!

真要被她給剋死了,到了閻王殿上講因果,難道給閻王爺說...自己是被夾...不對,被剋死的?

那得多羞恥?

張敏心裡打鼓,一般顧客進門,總是喜歡在自己胸口盯兩眼。

這位一來就跟上菜的老黃打招...

難道想挖牆角,還是他有龍陽之好?

「好嘞...」黃大廚師將菜盤砸在江東來桌子上,跟著答應一聲,來的都是客。

對外邊的審查似乎一點不在意,仍然在忙碌。

江東來跟陸元昌都是才到警隊,不認識這位前警長。

松哥也不屑自然也不認識這兩位小警員。

天氣熱,順手抄起掛在牆上的大蒲扇。

忽然看到坐在江東來旁邊的溫玉梅,眼前一亮。

都說蘇杭多美女,這小小的飯店裡,竟然又碰到一個跟劉小悅長相不上下的姑娘。

活該自己要走桃花運了么?

江東來沒理會陸元昌詢問的目光,熱情地給坐在旁邊的老陳夾菜。

那個廚師給他與老陳的壓力太大。

老陳臉色很不自在,不過,他也是老江湖,很快調整過來。

事到如此,既來之則安之,敵人太強大,大不了一死。

心裡不由得再次默念誓言,不怕犧牲,永不背叛...

...

賈汝鈞慧眼如炬,他有九成把握肯定,那個叫蘇清的老師與屋裡那對父女有關係。

不過,眼下那警員跟老傢伙關係看起來挺密切。

送佛送到到西,給個面子留個人情還是有必要的。

再說,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情報科那邊有個養蠱計劃還是聽到些風聲。

「你走吧。」對站在飯店大門口的蘇清大手一揮,聲音還大到屋裡的老陳都聽得到:「蘇老既然是學校老師,又是土生土長的吳江人,肯定不是鬼子姦細。」

抬手直接放人。

蘇清面色不變,笑了笑轉身離開回住處。

賈汝鈞得意地幹完這件事,轉頭,卻發現站在劉記稠庄門口的那大凶女人消失,也不在意。

被行動隊盯上的人,她能跑得掉么?

等會事情辦完,自己主動申請留下來,干隊里誰都不願意乾的繼續暗中監視排查這個苦差事。

還能掙個表現...

一舉多得,於是,開始哼站長最喜歡的竇娥小曲:「恁憑俺當赴法場,啊呀,到此際有何親眷...」

吆喝著跟警員一起,將沒能通過排查的一眾人等帶往鎮公所,接受第二輪排查。

東方飯店門口的人終於散去。

大街小巷再次恢復平靜。

吃完飯的松哥沒有到稠庄生事,直接回吳縣城。

在沒弄清楚那兩個車牌使用人身份之前,他不會亂動。

黃大廚師笑著送走老陳跟那個小姑娘。

跟著江東來打發陸元超先離開。

張敏有眼光,那些黑衣狗根本沒有查老黃跟自己的身份。

有些看不懂。

但是知道接下來老黃應該要跟江警員有說話。

到后廚房收拾洗碗。

老黃抖出一去煙給江東來:「還不回去..」

江東來聽對方一上來就趕人,覺得大人物說話就應該這樣,畢恭畢敬:「這裡涼快,再坐會兒...」

大堂跟廚房相連,廚房裡熱浪滔天,見這小子睜眼說瞎話,大廚師直接揮手:「還是回去吧,有空多來坐坐。」

江東來聽老黃讓他多來坐坐,眼前一亮,趕緊起身告辭。

...

劉記稠庄。

天氣熱,熱鬧看久了也沒多大意思。

當然,主要是身份審核已經接近尾聲。

「你能確定,就是那叫賈汝鈞的狗東西害的舅舅?」楊穎面色平靜。

劉小悅點頭。

櫃檯後面。

劉志強眉頭緊蹙,才四十歲就有了白頭髮。

這個月虧空有些大,主要是三井株式會社將市場上的紗錠再次惡性降價。

如果自己繼續堅持下去,不僅沒有利潤,如果算上資金成本,而且還很有可能賠本。

傳了幾代人,好不容易才發展起來的工廠,難道就這樣放棄?

簡直是晚節不保。

江南絲綢暢銷全世界,早在前清時候參加萬國博覽會就得過金獎。

祖上也是靠著誠實守信,質量第一的口碑立足於世。

自己這一脈雖然只是劉家支脈,但也頗受族長照拂。

有時候連洋人都在族長引薦之下到劉記稠庄來進貨。

姐夫昨天過來,給他送了一筆款子過來,但是這錢得還吶。

治標不治本,難道...絲稠真的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地步?

...

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

陸家肉鋪。

陸老掌柜有一手絕活,切肉動作如流水,不用秤,說八兩絕對是半斤。

豎起耳朵仔細聽旁邊醬料行掌柜吹噓今天見聞。

龍舟沒啥好吹的,年年有。

大排查抓捕紅黨的事搞過多少次都記不得數了。

而且說這事犯禁。

跟著講趣事兒...

「...我覺得那個林保松肯定還會來,老劉的二女兒看來難逃作小的命。」

老鐵匠搖頭:「怎麼可能?他們家楊姑爺昨天過來后,今天一大早,老劉就將欠咱們的款子都結清,應該能堅持下來。」

「你不知道啊,那林保松拜了上海三龍頭杜月生的碼頭,又投靠了吳江幫的張近江幫主,還跟小鬼子池田暗中往來,如今灰白兩道通吃,他看上劉家,我倒覺得是老劉祖上燒了高香。」

「哎,可惜了小欣那丫頭。」

「白髮人送黑髮人,世間慘事吶。」

陸掌柜終於插了一句:「我說,你們能不能別嚼人家舌根子?」

「聽說小鬼子的紗又降價了,得去買點放家裡存著,說不定哪天又漲起來了。」

「現在抵制日貨,你敢去買,不怕鎮上那些學生娃娃撬了你家祖墳?」

「撬就撬吧,這年月,日子不好過,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哎,我聽說渡頭村的王老闆要將自家姑娘送進梨園...」

「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可惜了哇,昨天還在學校門口看到過那丫頭...」

「那麼水靈的姑娘,可惜了哇。」

「嘿嘿,說不定咱們以後也有機會一親芳澤...」

「哈哈哈,你跟老子想到一塊去了,到時咱們當個連襟。」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

渡頭村。

「爸爸啊,我不去啊,求你了...你想想辦法啊...」王秀抱著爹爹小腿哭得撕心裂肺。

「秀啊,爹也是沒有辦法,要是有一絲活路,爹也不會出此下策...」王富貴老淚縱橫。

「別婆婆媽媽的,到了我家院子,吃香喝辣,還能每個月接濟你爹爹。」一年青美女眉眼帶俏,耐心地勸。

「長腿一張開,財源滾滾來,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別給臉不要臉,你要是不願意,有的是人願意。」旁邊的黑衣人卻不耐煩了,今天他還要收幾個姑娘,在這一家就浪費了他半天時間。

「住手,你們這些壞蛋!」幾個中學生模樣的人從村口氣喘吁吁衝進來。

「吆呵,哪來的毛都沒長齊的傢伙,敢在大爺面前指手畫腳?」黑衣人伸手到腰間,掏出把斧頭晃了晃。

「我艹你老姆,逼良為娼,還敢掏兇器,信不信現在我就能讓們吃官司!」為首少年渾然不懼。

「你誰啊?」見這位不怕死,黑衣人倒是愣了一下。

這年月江湖大哥多如牛毛,誰沒個沾親帶故,可別踢到鐵板上。

就連以前上海黃大龍頭都看走眼,踢到浙江曹督軍少爺的鐵板,差點連命都丟了,被傳得滿天飛。

少年笑了笑,一臉得意:「我是誰?呵呵,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爹爹,聽好了,家父史拄!」

黑衣人絞盡狗腦子,也沒想出這一帶有這麼號人物:「什麼來頭?」

「江陰河防團...團長!」

黑衣人愣了,河防團?長江上說一不二,連漕幫大爺們都得給面子的主!

別說是團長,就算是個連長,這年月都能橫著走,縮了縮脖子看了旁邊的老鴇兒一眼,沒敢搭茬。

一句話沒說利索,都有可能沉江里喂王八,何況,他這把斧頭上邊還沒刻上數字...

旁邊旗袍開叉到腰的老鴇子一手叉腰另一手揮手絹,風情萬種:「小哥兒,這事就是你不講道理了吧?王老爺欠了銀號的錢還不上,我給他還錢,而且還讓王家姑娘吃千人飯,不用幹活就能吃香喝辣,這樣的好事兒,你說什麼娼不娼的多不雅?」

另外一年齡小了些的少年兩眼放光,強作意氣風發,變聲期公鴨嗓子嚷嚷:「都說老鴇兒兩張嘴,四十老娘們整成十六黃花閨女,能把黑的整出白的,嘿嘿,今天就算你說破天,也休想把人帶走!」

「那也行,你有本事,拿兩百塊大洋出來,小姑娘現在就歸你...還是個雛,你不吃虧。」老鴇兒樂了,這小子看著不大,卻是同道中人。

黑衣漢子不敢說狠話,跟著附和:「沒事,王老爺,反正你欠銀號的錢,又不欠我的,到時候就算打官司,也跟我們無關!」

王老爺哭喪著臉:「林自穎啊,都是你王叔沒本事,生意不好又欠了高利貸,現在還不上本,我也確實沒辦法,這事你們就別摻合了。」

黑衣漢子聽出點門道,這小子說他爹爹是江防團長史玉拄,他卻姓張...

這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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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工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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