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除奸搛賞金
傍晚。
「熱鬧」了一天的崑山鎮終於慢慢安靜。
河邊不時傳出吆雞喚鴨呼狗的亂七八糟聲音。
閑談者們心滿意足,各回各家。
據說,縣特務行動隊抓到一個鬼子商人,以及六個同文書院的特工學生。
同文書院是鬼子開設在上海英租界大學專科性質的學校,學生全部來自島國留學生。
國府早將同文書院認定為特工學校,所以,這六個學生根本不可能取得省會ZJ市頒發的通行證明。
行動隊安排人坐火車將這些小日子全部遣送回上海英租界同文書院。
調查處的人走了,前來增援的警員也全都走了。
夕陽留在小巷中的光斑越來越窄。
東方飯店。
已經上了三桌客人,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劉掌柜,不好了,渡頭村你王小舅家出事了...」一位村民匆匆跑到劉記綢庄門口。
劉志強從櫃檯後轉到門口:「怎麼回事兒?你慢慢說...」
報信的人話還沒說話。
兩名幹練的便衣警員騎著自行車,吱地一聲停到劉記稠庄門口:「老劉,跟我們走一趟...」
說完狠狠盯了報信的中年人一眼:「滾,通風報信,信不信把你也抓回去...」
報信的中年人立即服氣,嘀咕了一句:「我報個信你就抓我?憑什麼?」
飯店裡的人聽到嚷嚷聲,自然出來看熱鬧。
天都快黑了,也沒什麼事,綢庄門口很快圍滿了人。
劉家的事還真不少!
老黃皺著眉頭摘了圍裙,走出飯店門口,直接擠到人群前邊。
劉小悅跟母親、楊穎,以及家裡長工從後院跟出來。
看到一警員正準備給老丈人上手銬。
老黃先不樂意了,立即伸手將警員推開:「你幹什麼?」
警員被推了個趔趄,大怒:「你誰啊?活得不耐煩了么?」
旁邊的警員跟著掏警棍準備動手。
黃廚師一腳踹了過去,將警員直接踹了兩三米遠,跟著笑問:「抓人?呵呵,拘捕令呢?」
站著的警員愣了一下,鄉下人哪知道什麼拘捕令?這位一看來頭不小:「老子抓人從不要什麼拘捕令...」
「那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讓你穿不上這身皮!」老特務笑臉立即變陰冷,跟著上前抓住警員胸口衣襟。
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對警員動手,這位有些懵,難道踢到鐵板了?
雖然不知道這位身份,尋思下午來了那麼多調查科的人,估計這位多半跟調查科的關。
這下被人抓住胸口,嚇壞了。
被踹飛的警員見狀,乾脆哼哼著躺地上裝死不起來。
老特務繼續問:「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劉志強不願意生事,上前勸道:「這位壯士,麻煩你先鬆鬆手...先到小店坐下慢慢說...」
老丈人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得聽。
袁書真鬆手,看了一眼地上的警員:「滾進來!」
站在劉掌柜旁邊的劉小悅認得這位廚師,沒想到這廚師這麼厲害,兩眼冒星星,趕緊端了四杯茶,送到擺在店中央的桌子上。
袁書拿起茶杯?其他人哪敢端杯子。
袁書呷了一口,茶味不大好,是劣茶,不過感覺好,喝得讓人心裡舒暢。
順口淡淡地問站在桌子旁邊的警員:「說吧...什麼事非得要銬人?」
這他娘的像是疑犯在審警員。
「那個,劉掌柜在渡頭村的小舅子家發生命案...」
小舅子?那不是自己家舅舅么?袁書臉色一變:「說清楚!」
「王鍾祥經營不景氣,借高利貸還不起,被人追債,他將女兒送到梨園抵債,後來不知道哪兒來了一幫學生,將梨園來接人的下人給打死了...」
「等等,是誰打死了人?」
「是學生...」
「那你抓劉掌柜幹什麼?」
「那個王鍾祥事發后帶著女兒跑了,我們?只是帶劉掌柜回去協助調查。」
「也就是說,學生犯事,你們沒有追行兇的人,找不到事主,然後來抓我....那個事主親戚?」
「我們就是想問問,王鍾祥有沒有到他這裡來過...」警員心裡不爽。
袁書轉頭問劉掌柜:「那個?王鍾祥有沒有來過你這裡?」
劉掌柜搖頭:「我沒看到...」
袁書看向兩警員:「第一你們無權帶人走,更別說上銬子,第二,當事人沒有來這裡,聽明白了沒有?」
兩警員對視一眼:「好吧...」
灰溜溜推著自行車走了。
「這些黑皮狗沒一個好東西...」
「成天狗仗人勢吃拿卡要...」
「打得好...」
鋪子外圍觀的左鄰右舍只覺得大快人心。
至於警員剿匪、破案、抓敵特這些事...那該他們做,欺侮老百姓就是不成。
劉掌柜趕緊到門口拱手:「大伙兒都散了吧...」
中年人沒走,袁書也沒起身。
一介廚師似乎成了大人物。
「多謝壯士,請教尊姓大名?」劉掌柜焦頭爛額,根本沒注意斜對面的東方飯店新來了廚師。
「我叫...黃海波。」袁書回禮,跟著問報信的中年人:「警員說王鍾祥家裡出了事,能不能說說?」
中年人這下來了勁:「是這樣的...」
袁書聽完:「也說是那個林自穎帶來的人,捅了那個啥斧頭幫的打手?」
「對。」
袁書愣了一下:「那意思是跟王鍾祥沒有關係?」
「應該是這樣吧,有沒有關係我說不好...」
「那他為什麼要跑?」
「他欠人家錢啊!」
「欠多少?」
「兩百大洋!」
袁書愣了一下,他身上確實沒有這麼多錢,下午林保松來吃飯的時候又賞了他兩塊大洋,還在身上。
袁書掏出一個丟給中年人:「辛苦你了...」
中年人沒好意思要:「這不能...」
「拿著吧...」袁書將大洋塞給中年人:「給咱家辦事不能白跑。」
中年人這才收下,千恩萬謝轉身走了,劉家大氣!
劉掌柜愣了,自己才是主人好不好?這位什麼意思?
「當家的,你過來我跟你說一下...」站在後邊許玉玲忽然開口。
好一會兒后,劉掌柜從後院出來,看著袁書:「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你,那個,我小舅子在後院...」
袁書聽說后,神態恭敬:「你讓他們先找個地方住下,我去警隊看看。」
說完起身離開往警隊方向而去。
劉掌柜心裡很不是滋味,按理來說,像這種事不應該跟外人說。
要是早一年半年,他也能在警隊那邊說上話。
但是現在,人家根本不給面子,這小警員一上來就銬人,自己明顯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而剛離開的這位連警員都敢打,遠遠超出他的認知。
想來肯定是大人物,說不定能幫上忙。
他也是病急亂投醫,沒有任何隱瞞。
想那麼多也沒有,自己得趕緊找街坊鄰居好友借點錢。
先幫小舅子將帳還了。
如果沒有抓到那些幫忙的學生,這事倒是有些麻煩。
畢竟是人命官司,警隊會怎麼處理不知道,沒錢肯定不行。
就不知道黃師傅到底能否幫上忙。
至於黃師傅會有沒什麼別的目的,他現在顧不上,先解決眼前的事再說。
屋漏偏偏遇到連綿雨。
...
袁書來到鎮公所,直接點名道姓找江東來。
正在辦公室加班的江東來大喜,趕緊將辦公室另外的同事打發走。
這才壓低聲音:「黃哥,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
「我要打一個電話。」袁書直接開門見山。
「沒問題,你要接哪裡?」江東來有些失望,以為有什麼大事兒。
「你先出去一下。」袁書也不客氣。
跟著搖電話。
電話通后,袁書沒等接線員說話:「給我接憲兵一團後勤科,編號9527,不得監聽、記錄此通電話...」
「是!」設在蘇州的電話接線員有些緊張,一年到頭以9字開頭的神秘電話,很少有轉接的機會。
一般都是打專線,或者發密碼電報。
就跟普通老百姓能見到南京的大人物一樣。
如果有誰敢私自偷聽?被抓住後上法庭判決至少三年起步,泄露通話內容最高可槍決。
接線員不敢怠慢,在電話登記薄上只畫了一個星號。
電話接通:「找一下柳隊長...」
「我就是...」很快柳元清的聲音急促:「你跑哪去了,到處都在找你!」
「找我幹什麼?我現在的身份又不能回去。」袁書訴苦。
「問你個事兒,你最後執行的那個任務,能不能確定小鬼子迫擊炮口徑?」
「鬼子九十毫米以上的才叫迫擊炮,主要裝備炮兵以及海軍,九十毫米以下的叫步兵曲射炮,他們引進法蘭西的技術是八十幺點四毫米...」袁書的聲音平靜,說出這些數據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
「行,我記好了。」柳元清沒打算讓袁書回來,原因比較複雜。
「我覺得軍政部那些大老爺們,都他娘的吃乾飯的,怎麼會連這些數據不可能搞不到?」
電話對面沉默了一會兒:「他們都知道,只是誰也不敢確定,要是出了錯,誰來擔這個責...」
袁書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們想找個背鍋的?然後我的腦袋不大不小?」
「這樣的事難道還少了么?」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你先休息一段時間,等風聲鬆了點,我再安排你回來。」
回不回也沒什麼關係,袁書順著對方語氣:「聽你說話口氣,似乎碰到什麼難事兒?」
「沒事,你打電話來什麼事?」
袁書語氣平靜:「我現在需要錢。」
「我一個八十塊,才發了餉,可以給你七十...」
「不夠,給我找個活。」都是生死兄弟,袁書沒有隱瞞:「我被關的這一年,小欣死了。」
「你說什麼?弟妹她...」柳元清語氣急促,心道不好,要壞事兒:「你在哪?」
「崑山。」
「嗯,我查一查...有一個活,上海調查處行動隊在英租界有個行動,找我們幫忙,正愁找不到人,你干不幹?」
「干。」袁書想罵娘,肯定是調查組行動隊,準備在英租界剷除下午抓捕的那伙鬼子特工么:「獎金多少?」
「小的兩百一個,領頭的五百,看你的本事。」
「靠得住不?」
「剷除日諜本來就是我們份內的事,這回調查科求到我們頭上,讓他們出點血,當成這一年對你的補償。」
「謝謝。」
「全接還是接一部分?」
「一起吧。」
「你去閘北,到時候給我打電話,我跟調查科行動隊那邊說一聲,他們會準備情報及武器。」
「我十二點以前到,讓他們的人提前在碼頭等我,順便把錢準備好。」
「好,不要跟他們透露你的身份...」
袁書放下電話沉思,規矩不能違反。
想了想:「小江...」
「來了...」過道遠處傳來聲音。
聽到腳聲到門口,袁書問:「晚上有沒有事?」
「沒,我原來準備下班晚一點,到你飯店那邊找你呢。」
「既然這樣,有沒有興趣跟我走一趟上海?」
「那我得先請假...」
「不用請,回來就上班,回不來就不用上班。」
「好!」江東來沒有任何猶豫。
雖然這事兒就跟天方夜譚一般。
袁書找江東來,他自信不會看錯人。
這小子肯定當過兵,見過世面,不像一般警校畢業生那麼膽小。
這年頭,要找個靠山實在太難。
自己露的這幾一手,要是連小警員這樣的人都說不動,還幹個屁的特工。
他要是真不答應,到上海找以前認識的那些朋友,只是麻煩一點。
按特高組的規矩,先收錢后幹活。
他只是想讓江東來把錢帶回來,到時候再幫忙將王鍾祥的事解決一下。
這種事很小,江東來肯定能解決。
如果自己在鋤奸行動中不幸死了,江東來也肯定不知道,他不敢私吞這筆錢。
真要是死了...也算為劉欣的家人做出自己能所做的一切。
搶大戶來錢更快,他有自己的驕傲,不屑!
...
為了一千七百塊大洋,袁書領了任務。
法租界。
一個黑影上匆匆上樓,語氣中全是驚喜:「報告特派員,特高組那邊來電,答應幫我們干這活,七個目標,一口價一千七百塊...」
楊登贏大喜:「只要能幹掉這些小鬼子,再多的錢也...給他們兩千塊。」
屋裡另外的三個行動隊特工頭子長出了一口氣。
在英租界獵殺鬼子、漢奸,十天半月就會幹一次。
根據調查處行動隊統計,幹掉一個目標,自己這邊得死三點三個。
這次七個目標集中,至少死上十幾二十個,還不一定能完成任務。
而且目標還藏在鬼子同文書院。
那裡就是個鬼子窩。
一想到租界兩個字。
楊登贏的心裡憋屈無比,明明是自家的地,傍晚將人移交后,竟然被小鬼子趕出英租界。
...
想搞錢的袁書回到飯店,沒想到張敏還沒回住處。
袁書笑了笑:「我去上海一趟。」
張敏臉色有些不自然:「現在沒有火車,也沒有汽車。」
「我坐船。」袁書走到門口。
「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定,我忙完就會回來...」袁書走到門口。
崑山距離上海一百里。
江東來找了小條船。
夜走水路,船老收友情價:單程一個大洋。
三個小時后,十一點左右。
小船在距離約定碼頭十多里的地方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