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憶與掙脫

為什麼不想去上完大學了？張哲也經常叩問自己：明明你讀的是是定向師範的專業，計算機這個專業也是你自己選的，明明還算感興趣，讀完之後還有分配，據說是去銅礦的一所職高教技師，工作清閑的很，一天就兩三節課，工資還不算太低。

等自己混到畢業，工作了，就可以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去追尋自己想要的自由，每天幾乎自然醒后，在白氣四溢的早餐鋪上點一碗泡粉，加一碟鹵小腸，豬肺或者泡菜，看一看路旁路過的漂亮姑娘的大腿，再猛吸一口粉。

課餘時間，他可以縮在辦公室，開著冷氣，來上幾把令人愉快的王者榮耀，或者在免費軟體里隨便看幾網文小說看看，然後和其他桌的同事聊聊天。

說不定同事里也有讓自己心動的漂亮妹子，如果和自己聊得起勁，他們放學后就可以去分配的教師公寓里滾床單。

他樂於幻想這些，但他的幻想也不總是美好。

或許自己可以那樣平凡快樂地度過一生，像他的長輩一樣，可他的長輩，也並不快樂。

但他腦海里總是閃過一些往事。

他的母親從小就一直擔心他比不上同齡人，或許是因為愛子心切，望子成龍，也或許僅僅是因為母親自己的勝負心。

母親從他出生慢別人一步說話開始，就開始擔心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啞巴，為此還沒少勞煩醫生，因此當地的醫生見了母親都會頭大幾番。後來張哲不願吃飯等事，母親也總會打電話給打工的父親哭訴。

父親有時也會監管他，飯桌上，母親在一邊狠言相逼，父親則是喜歡冷嘲熱諷，陰晴不定，最後勃然大怒，有時張哲還會被公然毆打。

說不上是哪次被虐待之後的，他產生了一種感覺：自己並不重要，重要地是那種他們口中優秀懂事的兒子。

這個答案好像從始自終就在他的心底，他發現時，也並沒有多難受。

但那之後，張哲會儘力把每樣事做的很好，學校學習以及課後興趣班，在生活中待人接物也盡量老實，盡量不給別人留下話柄，不讓自己父母蒙羞，然後遷怒於自己。

他這樣約束著自己，外面的生活也逐漸變成學校和家的兩點一線，他踏著他那台二手腳踏車往返，在學校里學習，在家討論學習。

他小升初和初升高都發揮得異常良好，排名穩居全區全十，這樣下去985和211大學必是吃穩的，但父母想讓他再沖一衝，把他送進了更有名的仕臨高中。

但也就是這時，他的成績猛降，還得上了精神上的頑疾，光看病就發費了不少時間。

最終他的高考成績不了了之，他的父母也是痛心疾首，一段時間后，最終放棄了。

張哲的父母並不幸福，但他們也上了學，有著一份穩定的工作。

那現在呢？遺憾之後他是否要繼續前行？但前方還是肉眼可見的牢籠，同之前不會有變化。

初中，他認為高中會有改變，高中，他認為大學會有改變，大學，他還會指望著工作會有改變嗎？

只是永遠的不公平待遇而已，越活越懦弱，越迷茫。

他已經累了，不想再前行了，同時也無力回應那兩份沉重的愛了。

天已經入秋了，張哲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襯衫在荒無一人的街道上行走，秋風蕭瑟地吹起幾片枯黃的落葉，吹起緊關店鋪上紅色的告示：暫停營業。

還不到兩月，城內的資源就開始枯竭了。從一開始物價上漲，供不應求，再到如今的店鋪全部關門，衣食由政府統一發配，只用了不到兩月。

這兩月內政府還是不停地派專業軍員或志願軍探索外界，但無一不是失敗，帶回城內更多的一些屍體和傷員。

有人受不了這種寂靜降臨的死亡，自殺了，有人則是失心瘋，闖出政府的鐵絲網外，給外邊的異獸做食糧。

這年頭，大多區民都惶恐地呆在家中，等待著分配的衣食，夕陽下，街道上，沒有騎著車還在背單詞的學生，也沒有邊打電話邊打車的上班族，也沒有做飯的裊裊炊煙。

張哲默默地看著這蒼涼的街道，前方拐角處有一家名叫「來恰烤肉」的店鋪，綠色招牌上畫著的各式烤肉蒙了塵。

明天，他就要參加志願軍，去外面的世界了。

去外面，去迎來……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