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風波院（上）
夜深，如今秦月的住所，風雨樓前，趙衡翟明夷四人由院內丫鬟帶領著，剛走出大門，朱敏便一臉俏皮，湊近翟明夷，問道：「姐姐，那徐慎都已經是雍州牧了，怎麼還那麼傻？又是親筆書信，又是官印的，他不是自己送上門嗎？」
翟明夷摟著朱敏，柔聲解釋道：「他不是傻，是野心太大，是急著把那皇族掌握在手中、準備做第二個衛崇，也是有恃無恐，他所派出去的那三個人都是窮凶極惡之輩，絕不敢告密，武藝又是四五品，一般人還真的威脅不了那三人。「
「退一步說，就算消息泄露，畢竟信件中明確寫著掌心台三個字，若他能把掌心台上的痕迹抹除，我們手上的人證物證就有漏洞，不足以將他繩之以法。」
「再退一步，他手上那兩旅可是駐紮在雍城城內，一旦有消息傳到他耳中，他便能即刻關閉城門，居城自守，以此要挾我們阿公。」
四人一同踏進風波樓后，翟明夷補充道：「只是他沒想到，我們不怕他謀反，就怕他不謀反。」
朱敏一邊環視著那只是點著兩盞油燈的客廳，一邊追問道：「那為何會如此巧合？怎麼剛好被姐姐你們幾個碰上？」
翟明夷順著朱敏的眼光，也轉頭看了客廳幾眼，又面帶感激，猜測道：「一定是我們師伯與師伯娘聯手策劃的。」
趙衡放慢了腳步，端詳著客廳內的一桌一椅，摸了摸，敲了敲，笑罵道：「還不是老陳一邊說著山上沒錢、揭不開鍋，一邊又在我耳邊說掌心台山匪窮凶極惡、搜索了不少錢財，連哄帶騙引誘我去剿匪？等我回去，一定要罵他一頓。」
翟明夷眉開眼笑，輕聲反駁道：「老陳臉皮那麼厚？罵他有用？」
趙衡眼珠一轉，挑了挑眉毛，「那我把平兒、安兒、和我伯娘拐下山，讓老陳在陳倉城建立軍械所，反正他一直胡編亂造說自己是陳倉人氏。」
翟明夷頗為贊同，微笑著點點頭，「這倒是可行。」
翟明夷補充道：「我們還可以將山上的每一寨分為四寨，分置於平安郡各地，再將約一千名當地貧苦百姓併入各寨，租予他們土地，並允許他們購買，讓他們農忙時勞作，農閑時則由原六合寨寨民帶領著訓練，在他們武藝踏入七品時將其徵召入伍，那不出三四年，我們便能將六合營擴編為一旅，而他們也必將為土地而奮戰。」
趙衡面露喜色，牽著翟明夷在客廳主位分左右坐下后，豎起拇指，笑道：「就按師姐說的辦。」
正在客廳內跑來跑去、滿臉興奮的朱敏停下腳步，轉頭望向趙衡與翟明夷，撓了撓頭，問道：「公子，姐姐，那山上的馬怎麼辦？」
秦念因回到王府而喜上眉梢，快步走到趙衡身後，一邊溫柔地替趙衡揉捏著肩旁，一邊彎腰湊到趙衡與翟明夷之間，輕聲建議道：
「王府內外近七萬精銳皆熟習騎戰，善養戰馬，又征戰多年，想必有不少將士因傷退伍，畢竟當初安置將士家屬時每口人只分得一畝地，想必他們也是生活困苦。」
「若我們為每個馬場徵召數百或上千貧苦百姓，再聘用退伍將士充當騎兵教習，命其一邊養馬馴馬一邊訓練騎戰，那不出幾年，便可以將精銳騎兵營擴編為精銳騎兵旅。」
趙衡大喜，微微提高嗓音，說道：「念兒姐也是運籌帷幄，都該賞！」
秦念眯眼笑道：「衡兒準備賞給念兒姐什麼？」
趙衡已經猜出秦念的意思，卻故作糊塗，問道：「那讓我給你們推拿推拿，鬆鬆筋骨？」
秦念滿臉羞澀，搖搖頭，「念兒姐想要點別的。」
趙衡眼珠一轉，指著那站在正廳與客廳之間的幾名丫鬟，柔聲說道：「師姐，念兒姐，她們還等著呢，我們先進去？」
翟明夷滿臉喜悅，緩緩站起，用右手摟著趙衡，又輕輕地揮了揮左手，說道：「衡兒，念兒姐，敏兒，我們進去，以後這便是我們的家了。」
翟明夷話音剛落，四人皆熱淚盈眶。
……
趙衡四人在幾名丫鬟的帶領下，進入風波樓那燈火通明的正廳，駐足觀察不多久，由側妃岳靈親自調教的青柳與青蓮便率領著另外三名丫鬟快步迎了上前。
四人只見青柳年約十七八，青蓮年約十五六，而兩人雙眼微笑，如桃花沐春風，黑髮非絲勝絲，肌膚非雪勝雪，下顎微點，如荷花含苞待放，抹胸低垂，有萬種風情，腰肢微搖曳，似風中青柳，一步一停頓，步步生青蓮。
五名女子向趙衡幾人施了一個萬福后，青柳滿臉笑容，柔聲說道：「奴婢恭迎殿下與三位少夫人回家。」
翟明夷三人見狀，皆是目瞪口呆，眼中略微帶有一絲艷羨，而趙衡則是臉頰微紅，咽了咽口水，看了翟明夷一眼后，旋即轉頭望向他處。
翟明夷與趙衡對視一眼，玩味地笑了笑，爾後轉向青柳青蓮姐妹，臉上略有威嚴，問道：「你們是？」
青柳微微點頭，面帶恭敬，指了指身後的三名丫鬟，介紹道：「回少夫人，她們三個是岳側妃特意挑選的甲等丫鬟，日後只隸屬於風波院。」
她又指了指自己與身旁的青蓮，「奴婢青柳，妹妹青蓮，奉岳側妃之命前來侍奉殿下。」
翟明夷面帶幾分不喜，指著青柳青蓮身後的三人，「她們三個留下。」
她又擺了擺手，婉拒道：「青柳，青蓮，你們都回去，不必留在風波院了，隨便幫我傳句話，就說我謝過岳姨娘了。」
青柳青蓮臉色大變，立即下跪磕頭，哀求道：「還請少夫人救救我們姐妹與父母兄弟。」
翟明夷滿臉疑惑，「你們這是為何？」
青柳眼眶濕潤，略帶哭腔，解釋道：「王爺親口說了，若殿下與少夫人不要我們姐妹，便立即將我姐妹遣返回西羌草原，而我們酋長定會大怒，必定不會放過我們一家。」
她再次與青蓮磕頭，「求少夫人留下我們。」
翟明夷追問道：「你們酋長為何難為你們？」
青蓮毫無畏懼，反而是躍躍欲試，「少夫人，青蓮知道。」
翟明夷轉而微喜，與趙衡三人落座后，向二人招了招手，「你們兩個都起來，走近些，慢慢說。」
青柳青蓮重新站立，走到趙衡翟明夷面前三尺后，翟明夷臉色平和了許多，吩咐道：「青蓮，你說。」
青蓮掃了一眼趙衡，又迅速跳回，轉而目不斜視，儘力保持嚴肅，說道：
「當初酋長見阿姐與青蓮容貌甚美，便隨便送了些錢財給我們父母，強行將我們押送至王府，還以我們父母族人相威脅，逼迫我們討好王爺，求王爺別對西羌用兵，順便再替我們酋長要些賞賜，只是王爺沒有要我們，而是把我們交給岳側妃教導。」
「但是，阿姐和青蓮估計，我們酋長並沒有得到多少賞賜，若我們姐妹返回草原，想必酋長會認為我們不曾盡心儘力，自然也會雷霆震怒。」
翟明夷滿臉驚喜，問道：「青蓮，你為何認為你們酋長不曾得到賞賜？」
青蓮為岳靈而感到悲傷，眼角中有幾滴淚珠，抽了抽鼻子，「我們在岳側妃身邊四年了，也沒見她做過任何新衣裳，吃的也是稀疏平常，連王府側王妃都是如此了，王爺哪還有多餘的錢財？」
翟明夷頻頻點頭，滿眼儘是笑意，輕聲說道：「你們算是岳側妃的身邊人？」
青柳臉色莊重，又頗為感恩，「回少夫人，青柳與青蓮不敢妄自尊大，但岳側妃沒有把我們當丫鬟，卻是如對待徒兒一般，不僅讓人教我們識文斷字，還親自教我們劍法箭術，如此大恩，青柳和青蓮是沒齒難忘。」
翟明夷大喜，笑道：「如此說來，你們是文武雙全了。」
青柳一臉謙虛，點頭彎腰，「不敢當。」
朱敏面帶幾分妒忌，喃喃道：「難怪你們漢語說得那麼流利！」
翟明夷笑容玩味，眯眼看了一眼朱敏，爾後轉向秦念，微笑著問道：「念兒姐，我打算讓她們留下來，你以為如何？」
秦念滿臉笑容，點點頭，柔聲道：「當然是聽明夷的。」
翟明夷轉頭望向青柳與青蓮，其臉色認真，眼神則柔和，「青柳，青蓮，我還得再問你們一句，你們是否願意服侍殿下？你們不必顧慮，有話直說就好，若是不願意，我也能保全你們。」
翟明夷與秦念說話間，青柳與青蓮皆面帶幾分驚訝，同時看了一眼秦念，爾後迅速跳回，聽到翟明夷的問話后，旋即又滿臉微笑，連連點頭。
翟明夷轉而臉色平靜，語氣柔中帶剛，「那好，柳兒，蓮兒，還望你們盡心儘力，好好服侍我們公子，而姐姐我也不會虧待你們，也會讓你們做這風波樓的半個女主人，日後也定會讓你們做公子的妾，我還會請王爺將你們父母兄弟接來，讓你們團聚。」
兩人大喜過望，輕聲說了句「是，姐姐」后，青蓮喜極而泣，湊近青柳，感嘆道：「阿姐，我們終於可以見我們阿爹阿娘了。」
青柳依然警惕，告誡道：「蓮兒，別胡鬧，我們公子和姐姐還都在這呢，以後也別叫我姐了，不合適，直接叫柳兒就好。」
翟明夷臉上絲毫沒有怒意，柔聲安撫道：「蓮兒，以後在我們樓內，你喜歡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必有任何忌諱，柳兒，姐姐也不能違背人倫，畢竟你是蓮兒的親姐，叫你阿姐沒什麼不合適的。」
翟明夷見青柳青蓮滿口答應、放鬆了許多，便望向那一直傻笑、卻不發一言的趙衡，斂去笑容，輕聲告誡道：「衡兒，若你敢縱慾過度，師姐饒不了你。」
趙衡諂媚笑道：「師姐，衡兒哪敢？」
翟明夷輕輕地捏了捏趙衡的耳垂，一臉溫柔，笑道：「倒也是。」
她長舒一口氣，攜著趙衡的手站起，裝出幾分輕快，吩咐道：「走，我們去挑水沐浴。」
青柳面帶微笑，連忙擺擺手，「姐姐，這院里可是有一百四十一名丫鬟和三十四名太監僕役，怎麼說也不需要公子和姐姐親自挑水。」
翟明夷輕聲說了一個「好」字，望向那三名甲等丫鬟，詢問了三人的名字，又讓其傳令院內丫鬟僕役挑水燒水后，趙衡滿臉柔和，指著一側的木椅，吩咐道：「柳兒，蓮兒，這是自己家，就別拘謹了，都坐下。」
待兩人坐下后，秦念笑道：「柳兒，你對這風波院可真是了如指掌！」
青柳眉開眼笑，卻謙虛道：「了如指掌是不敢當，只是這風波院里的丫鬟、僕役、廚子都是岳側妃帶著柳兒、蓮兒挑選出來的。」
翟明夷柔聲吩咐道：「柳兒，以後你與蓮兒需要改口叫岳姨娘，別再叫岳側妃了。」
青柳點點頭，滿臉喜悅，補充道：「岳姨娘說，秦王妃……阿婆、公子、姐姐、還有念兒姐都是武藝高強，便特意從靈犀院挑選了五名有七品武藝在身的女娃，讓她們充當甲等丫鬟，來管理這眾多的丫鬟、僕役、廚子。」
秦念自嘲道：「我們阿婆、公子、和姐姐的確是武藝高強，但我就是濫竽充數了。」
青柳青蓮皆笑而不語。
朱敏滿臉好奇，湊近趙衡，輕聲問道：「公子，這裡怎麼還有太監？」
趙衡指向東南方，笑道：「皇宮不也是我們的嗎？」
「也對。」
朱敏頓了頓，追問道：「那我們院里怎麼有那麼多丫鬟？只是服侍我們幾個，哪需要那麼多人僕人？」
趙衡望向青柳、青蓮，笑容不變，幫腔道：「對啊，怎麼有那麼多丫鬟？」
青蓮面帶興奮，輕輕拍了拍青柳的手背，「阿姐，蓮兒來說。」
趙衡滿眼喜愛，指著青蓮，「好，蓮兒說說看。」
青蓮抬頭望著趙衡這位未來夫君，眼中滿是歡喜，「公子，蓮兒曾聽岳姨娘妃說過，王府本不需要那麼多丫鬟，但她們大多或是父母雙亡，或是被父母以不足二十兩銀子販賣，都是無所依靠，若王府不收留她們，只怕她們要麼被活活餓死，要麼被迫出賣肉身，若留在王府，至少還能吃飽，假如也有能力，還能從最低的丙等升為乙等，甚至甲等。」
「岳姨娘還說了，等她們長到一定年紀后，王爺還鼓勵她們嫁給尚未婚配的將士，所以，蓮兒覺得，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青柳見已被接納，慶幸地笑了笑，顯得自然了許多，補充道：「公子，姐姐，念兒姐，那些太監也是一樣，王爺見他們大多家裡窮、又沒了命根子，便將接納了超過一半的太監，讓他們留在王府做些雜活，好讓他們繼續接濟父母兄弟。」
趙衡笑容滿面，誇獎道：「看來，柳兒蓮兒對這王府很是熟悉！」
秦念湊近翟明夷，面有喜色，低聲感嘆道：「柳兒和蓮兒真是不可多得，一定能幫我們管理好這個家！」
翟明夷滿眼欣賞，笑道：「幸虧柳兒蓮兒求饒，若不然，我們就都錯過了。」
翟明夷攜趙衡一同站起，爾後一臉輕鬆，揮了揮手，柔聲吩咐道：「柳兒，蓮兒，趁著現在水還沒燒好，帶我們到樓外走一圈，順便介紹介紹風波院的情況。」
青柳青蓮連連點頭，「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