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是兇手

第四章 我不是兇手

——還有,我要你找一個人。

——你自己不會派人去找啊?幹嘛來叫我?你手下一定有擅長偵察追蹤的高手。

——你不是沒事可做嗎?那好,你回白雪城,我另外派人去。

——我去!找誰?

——「兵王」畢情於三個月前在瞿老爺子的山莊被人打成重傷……

——我知道!聽說你出盡風頭了,得意了吧?哼!還什麼天下第一高手呢,原來隨便什麼人都能把他打個半死。

——兇手逃了,我要你找出兇手。

——然後呢?

——讓他永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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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殺了他嘍?

哼!本姑娘哪有心情管畢情的閑事,他愛死不死與我何干?小氣鬼!連把破劍都不捨得借,還想叫我做事,做你的春秋大夢!

上官無汲一腳鉤出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像那些剽勇的江湖大漢一樣用力一拍桌子,大喝一聲:「拿酒來!」

與葉孤城分手后,她並未按葉孤城的指示快馬北上趕去瞿老爺子的山莊,而是一路悠閑地逛到了錢塘。

南方的秋天比起靜月庵的少了分肅殺之氣,添了絲柔媚。這種差別或許就如「無邊落木蕭蕭下」與「楊柳岸曉風殘月」的差別。秋已深,秋意卻尚淺。這種淺既淡雅迷人又讓人不免遺憾。這就如她身上的白衣,雖讓她清麗脫俗靈氣流動,卻又讓她顯得英氣不足。所以她此時這個「英氣太盛」的坐姿就與她的人顯得格格不入。有人抬頭跟跑堂的夥計一起用驚訝的表情看著她,但在她那與秋意同樣迷人的眼睛突然用一種令人心寒的目光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后,馬上識趣地低下頭。

上官無汲心情不好。

飛仙劍已經物歸原主,可葉孤城卻始終不肯撤消他的通緝令,還美其名曰「鍛煉」,說什麼有了這個通緝令,她才能稍加收斂,不敢再出來四處張揚惹事,說的好像她是江湖一大禍害似的!本來我們上官姑娘回中原揚名立萬來的,這下好,名還未揚,就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然而,最讓她鬱悶的還是葉孤城的屬下,那位輕鬆將她擄走後又完全將她打敗,但卻始終沒有露出廬山真面目的神秘男子。尤其是他說過的那句話,至今仍一遍遍地在她的耳邊響起,每次都讓她抓狂。

你不用生氣,也不必感到恥辱,因為你原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竟敢跟我說這樣的話,你算什麼東西!

上官無汲的心中早已咒罵了千遍萬遍,心情可算是糟糕到了極點。可想而知,當這個又干又瘦的老人不識趣地走到她面前時她的表情有多麼嚇人。她的眼睛頓時變成兩把利劍,瞬間將這個瘦小的身體戳了個千瘡百孔,彷彿他就是影響她心情的罪魁禍首。

老人竟然沒有被她嚇倒,慢吞吞地將小擔放下,從中挑出兩把扇子來,笑眯眯地道:「小姐買把扇吧?這扇子多漂亮!」

他手中的是兩柄吊著玉墜的綢扇,玉雖不是正品,做工卻相當精緻,是閨中女兒的喜愛之物。

這兩把扇子一入目,上官無汲頓時火冒三丈,惡狠狠地道:「什麼破東西?滾開!」

搞什麼!她看起來像是拿著這種扇子撲蝴蝶的傻女人嗎?那個混蛋當面羞辱我還不夠,連這個臭老頭都敢來取笑我!

老人一愣,怯生生地道:「這扇子多漂亮。您再看看……」

「快滾開!」上官無汲極度不耐煩地喊道,聲音極大,馬上引來其他客人的目光。

一位藍衣少年道:「姑娘,請對老人尊重點。」

「關你屁事!」上官無汲更凶,一下抓起裝扇子的小籮筐就扔了出去。

以她的手勁,七十二斤重的大刀尚且揮動自如,何況是這個裝了幾把扇子連這樣瘦弱的老頭都挑得動的籮筐。這玩意兒在她手中簡直是輕若無物,她只是輕輕一甩,就把它仍出了老遠,眼看著就要穿門而出。就在這時,一個藍色的身影自一旁躍起,在空中一個漂亮的翻身,接住籮筐,輕輕落地。

是剛才說話的少年。

他看來與上官無汲年紀相仿,長得十分斯文秀氣。儘管他那望著上官無汲的眼睛里已經有了怒意,但語氣還是相當客氣:「姑娘,老伯已這麼大年紀了。你不買扇子就是,又何必為難他?」

他的話音剛落,上官無汲就猛得一拍桌子,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頓時引來酒樓里其他客人驚奇的目光。她今天的脾氣還真是有點大,每個人看她的眼神在她看來似乎都變成了一種嘲諷,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被神秘男子羞辱的那一幕。

「看什麼看?」她惡狠狠地回瞪眾人,「不想死的都給我滾!」

說著就一掌拍下,頓時將那張尚有八成新的木桌硬生生拍得粉碎。但奇怪的是,木板竟全部往下直墜,沒有往旁邊飛出一點。這一手一露,離她最近的那桌的兩個中年人馬上識趣地站起來,連錢都未付,拔腿就跑。

跑堂的夥計見狀急沖沖地往她跑來,邊跑邊道:「兩位客官別動氣!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賣扇的到外面賣去!您別生氣,別……」

「滾-開!」

「姑……姑娘……」夥計還想說些什麼,但在他看到地上的桌子碎片后就識趣地住了嘴。

酒樓里馬上只剩下五個客人,其中三個客人站了起來。

他們顯然是與那藍衣少年同桌的。其中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蓄著長須,氣質穩重。他的身邊跟著一對佩劍的青年男女,男的年紀稍長,長相普通,女的年紀與上官無汲相仿,明眸皓齒、冰肌雪膚。她看著上官無汲的目光帶著好奇,也帶著鄙夷和不屑。

其他兩個客人分別坐在兩個角落裡,其中一個只是抬頭平靜地看了上官無汲一眼,另一個則依舊管自己喝酒,好像沒有察覺周圍發生的事。

「姑娘……」藍衣少年兩個字剛出口,眼前人影一晃,上官無汲已一巴掌往他臉上煽來。

速度之快,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藍衣少年一驚之下急忙閃避,腳還未站穩,腹部已被重重打了一拳,劇痛之中上官無汲一下掐住他的喉嚨,將他整個人向後推去。桌椅紛紛翻倒之際,藍衣少年的背「砰」地一聲重重撞上牆壁。

他的臉瞬間慘白。

其他三人的臉色亦同時一變。

好快!

「你有功夫管閑事,還不如乖乖地躲起來練功比較好。」上官無汲冷冷道,「像這種三角貓的功夫也敢出來逞英雄。」

她的手指一用力,藍衣少年幾乎窒息。

佩劍少女見狀,不由拔劍出鞘,踏前一步:「快放開他!否則對你不客……」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一聲驚呼,單膝跪倒在地。

「雪兒!」中年男子微微一震,變了臉色。

上官無汲方才是以空手彈出氣勁,打中了少女的膝關節。單是這一手,他就自問無法辦到。忙正色道:「在下雲得堡肖雲豪。這位少年是『武林判官』元澤林老師的弟子。請姑娘看在我們二人的份上高抬貴手。「

他顯然要比他的女兒有眼力,看出上官無汲絕非泛泛之輩,語氣還算客氣。然而上官無汲卻絲毫不買他的帳,冷嘲道:「你們的份上?你肖雲豪什麼時候夠資格與元澤林相提並論?」

「你……你說什麼!」少女剛被同行的少年扶起來,氣得俏臉通紅。

「我說你們雲得堡已經不行了。若是放在四十年前,雲得堡三字也許還算那麼一回事兒,可現在……」上官無汲笑的十分不屑。

肖雲豪倒也沉得住氣,道:「姑娘若對雲得堡的實力有懷疑,我們可稍後切磋,肖某自當奉陪。請你先放開宮世侄。」

「對不起,我沒興趣跟你切磋。不過我對這位小兄弟倒是蠻有興趣的。」上官無汲看向藍衣少年,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你是元澤林的徒弟?你叫什麼名字?聽說元澤林的首徒侯青栩是個武學天才,就是你大師兄嗎?」

少年的眼中射出怒意。

「不要這樣瞪著我,是你自己武功太差。不過我想你大師兄應該會比你強吧?既然他是公認的天才……這樣吧,你幫我寫封信給他,讓他到錢塘來跟我切磋切磋。我在這裡等他三天,只要他來了我就放了你,怎樣?」

她說著略微鬆開手,讓他能有力氣說話。

少年咬著牙,沒有吭聲。

「不說話就是不同意了?沒關係。」上官無汲頗有興趣地看著他文靜秀氣的臉,微笑道,「我想,只要我殺了你,侯青栩也會來。說不定他一怒之下飛奔過來,連三天都不用呢!」

「住手!」肖雲豪聞言一驚,「青栩就在錢塘。你要是傷害了隱日,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上官無汲莞爾道:「你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問題?我本來就想和他交手,他若不肯放過我,豈不是正合我意?那就拜託你等一下把他師弟的屍體搬給他了!」

又是微微一笑,五指猛一用力。

她的手早就像鐵鉗般掐得宮隱日不得動彈,這樣一用力,足以將他的喉嚨捏碎!

這樣一個青春靚麗有著最純潔笑容的少女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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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青栩是嗎?

本姑娘正愁沒地方消遣呢,那就讓他來找我報仇吧!我倒要看看這個所謂的武學天才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上官無汲提聚功力,正掐著宮隱日喉嚨的五指緩緩用力,嘴角不由浮起了一絲殘忍快感的笑意。

「不要!」肖雲豪這才驚覺,不由失聲驚呼。

就在這時,一隻手輕輕地握住了上官無汲的手腕,緊接著一道溫柔平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姑娘可否聽在下說幾句話?」

上官無汲的心猛然一顫。

好快的速度!

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來到她的身旁,並且抓住她的手!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毫無察覺!

她的目光順著這隻手往上移,想要看看這位高人的廬山真面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這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年輕人,身材消瘦、一身樸素的布衣,顯得十分不起眼。面對上官無汲驚異的目光,他報以淡淡的微笑。

「你是誰?」上官無汲上下打量著他,顯然有些難以置信。

單憑一隻手就阻止了她的動作,這份功力絕不在她之下!他既然能及時出現,自然也一直在這個酒樓里,但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她疑惑地掃視四周,發現酒樓里除了他們幾人之外,遠遠的角落裡還坐著一個身影,只是始終沒有抬頭,看不清面容。

難道這小子是跟他一夥的?

似乎注意到她的困惑,年輕人微笑著道:「在下只是偶然遇見,忍不住想要跟這位小兄弟說幾句話,可否請姑娘先放開他?」

「該放的人是你!」

「是,是在下冒犯了。」年輕人微笑著鬆開手,道,「這樣可以了嗎?在下只想跟這位姓宮的朋友說幾句話。」

「他?」

上官無汲疑惑地瞄了眼動彈不得的宮隱日,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肖雲豪三人也都驚訝地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就連宮隱日的眼中也射出不解神色。

「宮公子是吧?」年輕人向他微笑,「其實你誤會了這位姑娘。她並非欺負老人,只是心情有點不好而已。你看,這位姑娘是練武的,又是位絕頂高手,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有人向她介紹這種絲綢扇,不是很讓人不快嗎?」

上官無汲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哼!原來你是來拍馬屁的!」少女冷哼道,「心情不好就可以扔別人的東西,心情不好就可以打人嗎?」

「肖小姐也誤會哩!」年輕人笑了笑,「這位姑娘只是希望老人家離她遠一點而已。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沒有,根據筐子飛出去的速度還有軌跡,可以判斷筐子會正好落在門口,絕對不會打翻。而宮公子卻在筐子落地之前把東西接住了。如此一來,這位姑娘當然不高興了,因為別人會以為她在欺負一個老人。而實際上這位姑娘出手極有分寸,並且心地善良,方才她拍碎桌子時還特地用了一分巧勁,所以木塊才會往下落,而沒有傷到一旁的老人家。」

他分析的倒是事實,只是上官無汲這麼做的初衷並不是為了所謂的「尊老愛幼」,更不是什麼「心地善良」,她只是懶怠跟一個臭老頭計較罷了。當然了,他要這麼說,上官無汲自然也沒有否認的道理。

宮隱日的表情顯得有些錯愕,頗為意外。

「是嘍!」賣扇的老頭人在一旁忙著打圓場,「我說那麼多碎片怎麼都沒有砸到我呢,原來是這麼回事。」

「對!對!」一直縮在一旁不說話的夥計急忙插嘴,小心翼翼地看著上官無汲,「既然是一場誤會,那依小的看就算了吧?好不好?姑……姑娘?」

上官無汲陰沉著臉,不說話。

「對……不起……」

一聲不吭的宮隱日突然開口。他的眼中滿是真誠的歉意,絲毫沒有求饒的意味,只是單純的道歉。

上官無汲避開他的目光,一下鬆開手。宮隱日頓時站立不住,順著牆壁下滑,還好被年輕人及時扶住,而肖雲豪三人則急急忙忙地忙圍了上去。

「多謝姑娘。」年輕人還是淡淡地微笑。

上官無汲沒好氣地瞪著他,冷冷道:「下次管閑事之前,最好先管好你的手。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殺了你。」

「是,在下冒犯,請姑娘原諒。」

上官無汲一聲冷哼,不再說話。

她又能說什麼呢?就算她要追究,也未必有把握能贏他,又何必再自找沒趣。

「好啦!好啦!沒事了!」賣扇子的老人笑著道,「真是位好心的小姐,長得又標緻。」

「看姑娘的笑容就知道您是個仙女!」夥計搶著介面,見上官無汲往門口走去,忙殷勤地跟上來,「姑娘要走了?再坐一會兒吧,本店的招牌菜還沒出來呢!」

可看他的表情卻十分高興。不止他,酒樓里的其他人也都好像都很高興,尤其是酒樓的掌柜還長長地呼了口氣。

上官無汲板著臉踏出門檻,態度極為傲慢。當她走出有十來步遠后,聲音就從酒樓里飄了出來:

「怎麼樣?走了沒有?」

「走了!掌柜的,她走了!」

「呼……嚇死人哩!怎麼會有這種人,虧她還長得人模人樣的。」

「她殺人時還在那裡笑呢!」

「早說壞人不會寫在臉上的。快別說了,還不把店裡整理一下!」

「桌椅都壞了……」

「搬到後面叫老王修修。真是!你說一個女孩子怎麼那麼大力……」

——他們主僕兩個顯然不知道一個真正的高手聽力會有多敏捷。

上官無汲的臉已經變成了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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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我了!

那些混蛋,一個個巴不得我快點走,好像我是什麼骯髒的東西似的,真是豈有此理!

上官無汲氣呼呼地走著,把腳下的石板路踩得噔噔響。她現在的心情自然是非常的不好,如果有什麼能讓她的心情更糟的話,那一定就是這個叫賣聲了。

「賣扇!賣扇嘍!漂亮的扇子,全綢的!」

她猛的抬頭,果然看到酒樓里賣扇那老頭正挑著一擔扇子慢慢悠悠地從對街走來。他的速度倒快,已經到了這了,真是冤家路窄。

老傢伙!本姑娘不是不敢收拾你,只是怕髒了我的手!

上官無汲就像自我安慰一般,心中暗暗冷哼,又狠很瞪了他一眼,扭頭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今天真是倒霉,還是早點回客棧待著吧!再閑逛下去,還不知道要遇上什麼麻煩呢!早知道江南這麼無聊,就該聽老哥的話北上的。就算不去找兇手,最起碼還能逛逛京城……

她肯這麼想已經是奇事了,誰知樹欲靜而風不止,還未走出兩步,就有一個天大的麻煩找上了門。

「姑娘請留步。」腳步聲從後面急急地跟上來,一個中年漢子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我家公子請姑娘過去一敘。」

上官無汲一愣:「誰?」

「姑娘見到自然明白。」

「沒興趣。」

「姑娘有興趣傷人,就沒有興趣承擔嗎?」

上官無汲聞言愣了愣,問道:「你家公子姓什麼?」

「姓侯。」

「侯青栩的侯?」

「是。」

上官無汲的眼睛亮了起來,原本板著的臉也露出了笑容,顯得既興奮又雀躍:「他這麼快就來了?在哪?」

「請隨我來。」

漢子說完轉身就走,上官無汲急忙大步跟上。

哈哈!還以為肖雲豪唬她呢,沒想到侯青栩真的就在錢塘。他這是要為師弟出頭,跟她過過招嗎?太好了!

想到馬上就能跟傳說中的武學天才交手,她立即就興奮起來。前一刻還垂頭喪氣、悶悶不樂,這一刻就精神抖擻、鬥志昂揚了。她一邊走著,一邊瞄了眼自己的手,心中暗暗後悔。

早知道侯青栩這麼快就行動,剛才就該殺了宮隱日才對!這樣一來,他就更不會放過我了,一定會全力以赴地跟我決鬥。等我殺了侯青栩,就要輪到元澤林不肯放過我了。

哈哈……

幸好沒去京城,否則就碰不上這樣的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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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漢子恭敬地道。

上官無汲笑著看向他,道:「看你這裝扮,也算是個高手吧?」

「不敢當。」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才跟你走這一趟。就算被你耍了也沒關係,因為殺了你應該也蠻有趣。」

漢子臉色一變,「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上官無汲笑道:「你覺得侯青栩會在這種地方為他師弟報仇嗎?」

——她跟著灰衣漢子穿街走巷,漸漸就發覺不對勁。因為灰衣漢子盡往人少偏僻的地方走,最終把她帶到了這個小巷。小巷深在一片荒廢已久的民宅中,又窄又深,光線又暗,且散發著陳腐的氣味。

漢子驚訝地道:「姑娘早就發覺有異,為何還要前來?」

「我說過了,因為我很無聊。」上官無汲直直地看著他的臉,雙目閃閃發光,臉上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在她的目光注視下,漢子不由寒毛直豎。她的目光已不是一個人看著另一個人的目光,甚至連一個獵人望著獵物的目光也不足形容。確切地說,那是一頭餓極的野獸望著獵物的目光。漢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靠,卻被她伸手攔住,一驚之下往相反的方向連退三步。

這樣一來,他已深入小巷。

上官無汲站在巷口,微笑著看著他,道:「你那麼害怕幹嗎?難道我會吃了你?」說到最後三個字時,她的目光徒地一寒。然而她的臉上卻依然帶著微笑,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她真的就像個魔鬼!

漢子全身一震,故作鎮定地笑了笑,聲音微微發顫:「姑娘請息怒。我家公子雖不姓侯,但也絕不會讓姑娘失望。」

「是嗎?」上官無汲漫不經心地道,眼睛還是直直盯著他的臉。

「而……而且……」漢子連講話都結巴起來,「我家公子想……和姑娘談筆買賣,您一定會滿意的。」

「哦?」上官無汲還是盯著他。

漢子還想說些什麼,但當他發現對方正盯著自己的喉嚨時,馬上又是一震,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手按上衣袖。

「袖子里藏著什麼兵器?」上官無汲微笑道:「我手無寸鐵,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一絲甜美的笑意嘴角泛起,當笑容從她漂亮的臉蛋上擴散開來時,她的人已經到了漢子的跟前。

好快!

漢子臉色劇變,左手臂一甩,一點寒光從袖子里射出,直撞向對方的心口。對方並未躲避,而是閃電般扣住他的手腕脈門,把他的手一轉,反過來對著他自己的喉嚨。

袖子里竟是一支一尺長短的護臂。

「身手不錯嘛!」上官無汲笑道,「你家公子在哪呢?」

她的手一動,護臂頓時把喉嚨割開一個小口,鮮血沿著傷口落了下來。

「姑娘饒命!饒命!」漢子全身發抖,忙道,「小的錯了!小的不該騙你的,求您饒了我吧!」

「求我?你要怎麼求我?」

「我……我給您跪下了。」

漢子說著就屈下了膝蓋,似乎真的要給上官無汲跪下。可當他的身體一低下來,右手臂突然一轉,又射出一點寒光,刺向上官無汲的腹部。速度比剛才要快得多。

右手臂竟然還藏著一支護臂!

他顯然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先以較慢的速度用左手攻擊,再趁敵人不注意的時候瞄準空門,全力一擊。上官無汲見狀微微一震,似乎吃了一驚,但她的眼中卻閃著惡作劇的笑意。

「啊!」

漢子突然一聲慘叫。

鋒刃還未刺到上官無汲身上,她已經一掌劈在他的肩膀,骨頭破碎的聲音中,他整隻胳膊就像廢物般垂了下來。

「幹嘛急著動手啊?沒聽到我正問你話嗎?」上官無汲拍拍他慘白的臉,後者正痛得全身發抖,笑著道:「你家公子呢?」

「你殺……殺了我吧!」看到她的笑容,漢子抖得更厲害了。

「輪不到你來命令我。」上官無汲笑地更燦爛,指尖輕輕撫摸他喉嚨上的鮮血,「現在……」

「現在他就要死了。」

一道沙啞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話音剛落,寒光乍現!無數的飛針漫天落下,往她二人射來。上官無汲猛得往後一翻,急退數丈。但灰衣漢子卻沒有她那麼快的速度,數十枚飛針灑落,頓時被射成了馬蜂窩。

漢子撕心裂肺地一聲慘叫,響徹小巷。

一根根銀針盡數透入身體,漢子只是一聲慘叫,甚至未來得及掙扎,就已氣絕身亡。直到他倒下之後,也沒有半絲的血液從傷口流出,可見這幾十枚銀針都已透入了骨頭深處。

短短一瞬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已變成一具毫無氣息的死屍。

上官無汲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好狠毒的暗器手法!

片刻之後,一道身影從牆外鬼魅般飄入,落到了她的對面。來人頭戴竹笠、黑紗垂下,遮住了面容,但從其頎長挺拔的身軀不難看出是個年輕的男子。他身著一件極為普通的灰色長衫,腰間系著一支晶瑩剔透的白玉笛,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裝飾。

「我就是他的主人,」未等上官無汲發問,灰衣人就開口了,「也就是他口中的公子。」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應該是假音,然而語氣卻是不急不緩,十分輕鬆悠閑。

上官無汲看看地上的屍體,又看看他,顯然還未從這場突變種反應過來,愣愣道:「就是你把我騙來的?」

「不是『騙』,是『請』。」灰衣人好整以暇地道,「我有事要與姑娘商議,只是手下辦事不利,沒有解釋明白,才讓姑娘誤會了。」

「這也算『請』?」上官無汲冷哼,又看了眼腳下的屍體,訝道,「他既然是你的手下,為何又要殺了他?」

「這不是正合姑娘的心意嗎?他得罪了你,我再殺了她向你賠罪,不是正好表示我的誠意?等你消了氣,我們也好商議要事。」

「我們之間有什麼好商議的?我又不認識你!你冒充侯青栩把我騙到這裡,以為殺個奴才就能了事嗎?」

「姑娘何不聽聽我的建議再作打算?」灰衣人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徑自從懷裡取出一小疊黑色的燙金紙片來,「我想請姑娘幫我殺一個人,這十張死亡貼就是報酬。」

「什麼帖?」

「死亡帖。」

「什麼破玩意兒!」上官無汲不屑一顧,「你要殺人還不容易?找兩個殺手就得了!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地把我給誆來嗎?再說,你怎麼知道我能殺得了他?你認識我嗎?」

灰衣人也不回答,笑道:「看來姑娘有很長時間沒在中原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

「只要在中原,無論是否江湖中人,都一定聽過死亡貼。而只要聽過死亡帖,就會知道這十張小紙片是多大的一筆財富。」

「我管你什麼帖,我也沒興趣!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就別想活著離開這裡。」

灰衣人似乎笑了笑,道:「我知道姑娘現在很惱火。若我猜得沒錯,你惱的並不是我冒充侯青栩,而是我把這個人給殺了,沒仍你玩得盡興。」

「我不用生氣,他死了,還有你陪我玩呢!」上官無汲微微一笑,「不過在那之前,你還是先把頭上那玩意兒拿下來吧!」

話音未落,她已經到了灰衣人面前,伸手抓向他的斗笠。她是蓄勢待發,無論速度還是時機都把握的恰到好處,身影只是一閃,就把竹笠摘了下來,同時又飄回原地。

我讓你藏頭露尾!

上官無汲心中得意地笑,再往灰衣人的臉看去,不由地一愣。

青銅色的臉,斗大的眼睛,眼珠暴出,恨不得比臉還大的嘴。斗笠的下面,竟然是一張醜惡的青銅面具!

「又罩黑紗又帶面具,你就那麼見不得人嗎?還不把它給我摘……」

話未說完,牆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哨音。哨音很短促,接連響了三下,似乎是聯絡的暗號。

「來得這麼快!」灰衣人也聽見了,對她道,「我說的人來了,接下來的事就拜託姑娘了。只要幫我殺了他,我自會答謝。」

「你到底在說什麼?」上官無汲一頭霧水,「我什麼時候答應幫你殺人了?」

「姑娘放心,我會幫你的。」灰衣人從始至終就沒有認真聽她的話,只是打量了她一眼,又道,「你沒有帶兵器嗎?也好,這樣更容易得手。」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

「來哩!姑娘小心了!」

「喂……」

沒等上官無汲說話,他就身形一縱,翻出了牆頭,消失地無影無蹤。留下一頭霧水的上官無汲,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摸不著頭腦。

——莫名其妙假冒侯青栩把她騙到這裡,又莫名其妙把自己的手下給殺了,再說了一通更加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就逃命似地走了?

什麼跟什麼嘛!

腦子抽風了!

上官無汲正詫異間,突然心生警覺,察覺到有人靠近。她猛地回頭,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了巷子。

看來這個麻煩她是躲也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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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是一位六十開外的老人,生。但他面相清奇,雙目炯炯有神,又頗有仙風道骨的風範。人未到,話未出,氣勢已至,卻又像個叱吒風雲的霸主。

看到他,上官無汲不由愣了一愣,心中有種似曾相識的感,彷佛在哪裡見過。

他就是灰衣人口中的那個人?

灰衣人為何要殺他?

又為何要大費周章地找上她來做這件事?

老者快速地走進來,不斷地環顧四周,似乎正在尋找什麼。見小巷裡站著一位妙齡少女,稍稍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又看到了地上的屍體,頓時全身一震,目光又落回到上官無汲的臉上。

「小姑娘,你在這做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上官無汲在獃獃地看著他。

真的好熟悉,我一定在哪見過!這麼大的年紀,又是這個容貌風度,江湖上應該不多。

難道他是……

「小姑娘,你沒事吧?」老者關切地問,一邊往她走來。

他是……

是…..

「元澤林!」她突然叫了起來,「你是元澤林!」

老者一愣,「你認識我?」

「你就是元澤林!『武林判官』元澤林!」上官無汲兩眼發光,一臉的興奮,「難怪我覺得這麼眼熟。原來你是元澤林,我四年前見過你的,就在你六十大壽的時候!原來是你……哈哈!」

她突然笑了起來,那神情就像個瘋子。

「你怎麼了,小姑娘?」

「原來他說的人就是你,哈哈……」

「小姑娘……」

「別叫我小姑娘。」「瘋子」突然不笑了,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一字一頓道,「我改主意了。我要殺-了-你!」

話音剛落,她已經到了元澤林面前,一掌拍向他的心口。

實在是快如閃電!

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本姑娘正愁找不到侯青栩呢,他的師父卻找上門來了!要知道元澤林可是「兵王」畢情和瞿老爺子那樣德高望重的老一輩頂尖高手,威名更在通明教的葉星輝和夏汶之上。能與這樣的大人物交手,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怎能錯過呢?

至於灰衣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她就顧不上了。大不了殺了元澤林之後,再去殺了他唄!

上官無汲此時的興奮已非筆墨所能形容。一掌落空,雙手按地,身體就勢一旋,一記連環腿直攻元澤林下盤。

她自負身手敏捷,又反應迅速,而對方又上了年紀,即使功力深厚,也一時應付不了她的速度,在雙方都沒有兵器的情況下,形式自然對她有利。所以她也顧不得地上積得老厚的塵土,身體連滾帶爬,拳、腳、頭全上,一招比一招快。

一輪攻勢之後,元澤林急退幾步,臉上的驚訝之色表露無遺。

「姑娘好身手!」

「算你識貨,」上官無汲捏著拳頭,得意地道,「單論拳腳功夫,普天之下沒人是我的對手。」

元澤林微笑著搖頭:「這個倒為時尚早。不過你的步法的確稱得上天下無雙。尤其是你的內力,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年紀的人能有如此深厚的內力,確實難得。」

「比起你徒弟侯青栩呢?」

「若論內力,他在你這個年紀時還稍遜於你。」

上官無汲開心地笑了起來。「沒想到你老人家還是這麼隨和的人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殺你了。」

元澤林笑道:「你是殺不了我的。」

「是嗎?那你就試試看!」

話音剛落,上官無汲的身體就一彈而起,箭一般射向元澤林。

「啪!」啪!」啪!」

凌厲招式加上奇特步法,一眨眼就攻出一十三掌、二十七拳、七十二腿!

這樣的快速打法,誰能應付得了?身體翻動,拳掌交錯,步法變化,似是無窮無盡。她簡直就像一頭野獸,精力充沛,爆發力驚人。

看你這老頭能撐多久!

元澤林臉上的驚詫之色更濃,但速度和反應竟然也非常快,兩人以快打快,瞬間就已對拆兩百餘招!這樣的快速打法,需要源源不絕的內力支撐,百招之後上官無汲就漸感不支,真氣一時銜接不上,不由地胸悶浮躁。但她哪裡肯服輸,咬咬牙,也不顧自身安危,就如發瘋一般,只攻不守,大有不殺元澤林誓不為人之勢。

「快住手!這樣下去你要著火入魔的!」元澤林一邊閃避,一邊喝道。

他還有空說話,可見應付她是綽綽有餘。所以他不開口還罷,一開口上官無汲更是氣血上涌,什麼都管不了了,手影只是一幻,就一連打出了六掌。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尖銳刺耳的笛音。

笛音短促,一響而逝。

元澤林的身體就像被閃電擊中般猛然一顫,腳步停了下來。就在這一頓之間,上官無汲的手已經拍在他心口。

「啪」啪」啪」

一連就是三掌。

元澤林全身劇震,被她打得飛了出去。

上官無汲早已紅了眼,哪裡肯停?步法一換,如影隨形,在這後退途中又連續拍出一十二掌。

一掌快過一掌,全部正中心口。

「砰!」

一聲巨響,元澤林的背撞上牆壁,已經是無路可退。上官無汲卻去勢未絕,猛得化掌為拳,重重轟在元澤林肚子上,強大的氣勁破體而入。元澤林全身劇震,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脖子和胸襟上頓時一片血紅。

上官無汲跪下,雙手撐地,垂下頭喘氣。

不是她心存愧疚,也不是她被這滿身的血嚇倒,而是她的雙腿已經軟到不聽使喚,

——這樣的快速攻擊,以她的身體亦大感吃不消。

「哈……您老人家……沒……沒事吧?老……老了就在家養……養花……學別人什麼闖江湖嘛!不過……哈哈哈……咳!咳!」

氣還沒喘順,一笑起來就被嗆到,咳得她說不出話來。

元澤林沒有出聲。

上官無汲疑惑地抬頭看向他,頓時全身一震,連咳嗽都忘了。

元澤林靠牆而坐,全身癱瘓,頭垂於胸前,一動不動。

死……死了?

「喂!喂!」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立即連滾帶爬地來到元澤林面前,伸手去搖的肩膀。誰知手剛一用力,他的身體就往一旁倒了下去。

直到這時,她這才發現元澤林身後牆壁已經被裂開,形成一個凹進去的巨大裂紋。若非元澤林內力深厚有真氣護身,這一掌就已透體而過!

上官無汲瞪大眼睛,不可自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不……不會吧?我殺了元澤林?我殺了「武林判官」元澤林?

這怎麼可能!

上官無汲急忙又去搖元澤林的身體。

「喂!你醒醒!喂!喂......」

「他不會醒了。」

一道異常沙啞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上官無汲猛得回頭,只見剛才的灰衣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的身後。

「他死了,」他平靜地看著上官無汲,緩緩道,「你把他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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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無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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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不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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