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累極成病
周一,清晨的陽光美好得如甜蜜的少女,學院門口人聲嘈雜。
夏唯洛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校服站在風裡,手插口袋,身上特有的奇異光芒交融在陽光中,飄散出無盡瀟洒地迷醉,精緻的面孔尊貴而優雅,時間的沙漏停在這一刻,她完美得令人忘乎所以。
久候多時的凌隱和韓舞衣迎了上去。他們的出色同樣讓人失神。
「唯洛。」
還沒走近,韓舞衣就已經耐不住性子欣喜地喚道。因為這是他們兩天以來第一次見到夏唯洛。
夏唯洛微笑著看著他們迎面走來,蒼白的臉孔在光的反射下幾近透明。
「你的臉色不好,這兩天沒有好好休息嗎?」凌隱注意到她發白的臉色,擔憂地問,眼角掩不住的心疼。
「我沒事。爸今天會乘早上九點的飛機回來,我這個臨時執行長要下台了。」
「下台了也好。」韓舞衣執起夏唯洛的手,憐惜道:「省得讓你天天這麼操勞。」
凌隱也點了點頭,想起她去b市的目的,又問:「我都聽說了。你有沒有受傷?」
夏唯洛搖頭。
韓舞衣聽到凌隱的話也興奮了起來,但也沒有高興到失去分寸的地步,壓低聲音笑道:「唯洛,你這一仗幹得漂亮!兩天就瓦解了b市的聯盟,你不知道,現在黑道上的所有幫派一聽到暗門這兩個字都聞風喪膽了!」
「好了。」夏唯洛笑著抽回自己的手,朝校門走去,「進去吧。我不想留在這被人像猴子一樣觀看。」她說到最後語氣越發冰冷,眼神似有若無地瞟了一眼周圍。
凌隱冷冷地瞪視了一眼四周,那些駐足的人立刻作鳥獸散。
她嘲諷地扯了扯嘴角,頭也不回。
……
高二a班。夏唯洛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全班頓時鴉雀無聲。
她熟視無睹,徑自走向自己的座位,腳步不緊不慢,精緻的臉上毫無表情。
舒小蕾撲了上來,「唯洛!」
她接了個正著。
「上周你怎麼先走了?都沒能看到寶寶。我告訴你哦,寶寶好可愛的,表嫂還給他做了一件天藍色的小衣服,他穿上之後真是超贊的!」舒小蕾抱著她興奮地嚷,像個得了糖的孩子。
「小蕾。」方晴突然出現在舒小蕾的身後,一臉笑意地盯著她,「你不覺得你應該控制一下你的興奮嗎?」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高興就忘了。唯洛,沒事吧。」舒小蕾連聲道歉地從夏唯洛身上跳下來,又扯著她的手上下查看。
「沒事。我已經習慣了你的莽撞。」夏唯洛淡淡笑著扯了扯嘴角,將手收回,在座位上坐了下來。
「唯洛!」舒小蕾立刻尷尬地叫道。
方晴毫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
舒小蕾羞惱地跺了兩下地板,惡狠狠地瞪著四周笑得七零八落的人:「笑,有什麼好笑的!小心把牙給笑出來!」
可惜她的威脅並沒什麼作用,四周的歡笑聲依舊,還明顯有加強的趨勢。
舒小蕾氣哼哼地坐回了位子。
上課鈴驟然響起,同學們陸陸續續回了座位,插曲落。
蘇靜蘭走上了講台。
上課!起立!問好!然後全班坐下。
蘇靜蘭翻開教案,開始課程。
夏唯洛直接爬到了桌子上找周公下棋。她現在感覺很累,腦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
蘇靜蘭視若無睹。
她側首枕在白皙的臂彎里,舒小蕾偷眼看她,她蒼白的眉頭微皺,好像她躺在灰暗破敗的深淵裡,夢裡是電閃雷鳴,是狂風暴雨,是地獄的熔漿。
她突然想伸手幫她撫平眉間的褶皺,可是怕她醒來,只能罷了手。
夏唯洛一直睡到第三節上課才醒。
之前兩節課的時間她都在睡,眉頭緊鎖,連課間都沒有醒過,好想她已經累極的樣子。
第三節是體育課,教室里的人已經所剩無幾,同學大多三三兩兩的到操場上去了。
凌隱和韓舞衣還留在教室,包括舒小蕾他們也是,都留在夏唯洛的身邊,看到她終於醒了過來,他們忍不住鬆了口氣。
「第三節好像是體育課吧。」夏唯洛坐在椅子上抱著胸問,眼神淡淡地打量著圍在自己面前的一干人。她的臉色比起早上的時候更蒼白了,像一朵被洗白的玫瑰,慘白而憔悴。
「為什麼你們還會在這裡?」
舒小蕾不滿地抱怨,「還不是為了等你嘛。」頓了頓,她復又關懷地問道,「唯洛,你今天好像很累的樣子,一直都在睡。」
「是有點累。」她從座位上慢慢站了起來,簡單地說,「先去上課吧。」
她邁出了幾步。
「好。」舒小蕾歡快地應著,拉起方晴的手準備向前走去。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跨出兩步,就聽到身後一聲悶響,然後就是凌隱和韓舞衣驚慌失措的喊聲。
轉過身一看才發現夏唯洛臉色慘白的昏倒在地上,被凌隱抱在懷中搖晃著。她的身影似乎格外的纖細羸弱,舒小蕾覺得,她躺在凌隱懷裡的樣子就像是一縷飄渺得快要消失的青煙,讓她沒由來的覺得恐慌漫溢。
「可惡!」凌隱低咒了一聲,突然打橫抱起夏唯洛向門口走去,韓舞衣緊跟其後。
張佑傑什麼也沒說,滿臉憂心的跟了上去。他一走,剩下的幾個人也緊接著跟了出去。方晴拉起還在發獃的舒小蕾急道:「你還在幹什麼?!快走啊!」
說完不等舒小蕾反應過來方晴便拉著她追了出去。
舒小蕾如夢初醒,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
第二次了,這已經是第二次她看到她這樣了無生息的倒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原來不知不覺間,唯洛在她心裡的形象已經如巨人般的高大。舒小蕾想,如果有一天她又這樣倒了下去,然後再也不起來了怎麼辦?想著想著她便覺得眼眶酸澀,有液體從她的眼中滾落了出來,兩頰一片冰涼。
。
市中心醫院vip專用病房。
「過度勞累,嚴重睡眠不足,營養不良,貧血,高燒……你們是病人的家屬吧?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搞得,發燒發得這麼嚴重到現在才送過來,這個孩子差一點就沒命了……好好好,只要在掛幾天水,燒退下去就沒事了。我還要去巡房,有事按鈴……」
在醫院病床前,凌隱就是黑著臉聽完了醫生的一通責備,然後又黑著臉用無聲的抗議把試圖嘮叨下去的老醫生趕走。
韓舞衣坐在病床前細心地幫夏唯洛捻了捻被子,躺在床上的人羸弱不堪,白皙如玉的臉上泛著一陣不正常的紅暈,韓舞衣知道,這是高燒的徵兆。
豪華的病房內站著一群光環閃耀的年輕人,雖然人多,可是房裡卻連一聲嘈雜都不聞,只有一片令人壓抑的寂靜。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許久,張佑傑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的手緊握成拳,聲音里壓抑著憤怒與擔心。
過度勞累,嚴重睡眠不足,營養不良,貧血,高燒……每一個詞都聽得他膽戰心驚。誰來告訴他,怎麼不過才一個周末的時間她就會變成了這樣?
「告訴我!你們不是天天和她在一起嗎?」
沉默。
凌隱並沒有回答張佑傑的話,只是靜靜地盯著躺在床上的人,漆黑的瞳仁里毫不掩飾的是他的心疼與自責。該死的,他明明知道她一碰到工作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他竟然還放任她忙碌了兩天。
想到醫生說的那些話,凌隱眼裡的心疼越發的深刻起來。這個傻瓜,她到底是怎麼把自己給弄成這樣的。
「你不用問了。」韓舞衣的聲音突然響起,還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漠,「這兩天由於唯洛有事,所以我們並沒有和她待在一起。」不然,她也不會是這副樣子。
張佑傑看著韓舞衣一臉冷凝的表情,盯了良久,他又把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人兒,沉默了下來,眼眸深邃。
病房裡又靜了下來,躺在床上的人動了動手指,發出了一聲低吟,原本還站在牆邊的人立刻都圍了上來,韓舞衣抓著夏唯洛的手,激動而焦急地喊:「唯洛?唯洛?」
她的眼珠在緊閉的眼皮下滾動了兩下,終於張開了眼睛,茫然地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又呈滿焦慮的臉。
「舞衣。」夏唯洛撐著身子慢慢地坐了起來,只覺得渾身像是被灌了鉛一樣僵硬。韓舞衣連忙拿了一個枕頭墊在她的身後。夏唯洛打量了一下周圍,一片雪白。
「我是在醫院嗎?」
「恩,你發高燒暈倒了,所以我和隱就把你送到醫院裡來了。」韓舞衣溫柔地應著,聲音里還有著明顯的埋怨,「唯洛,你到底是怎麼搞的,怎麼會把自己給弄成這個樣子?你都不知道自己發燒了嗎?」
原來是發燒了。夏唯洛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果然有著不尋常的餘熱。她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自己面前那一張張露著焦急的面孔,不由得安慰道:「我沒事了。」
她的聲音因為發燒的緣故變得有些低沉沙啞,愈感撩人。
韓舞衣看著她臉色蒼白的樣子,心裡的怒氣也不好再發作,只能為夏唯洛捻了捻被子,沒好氣道:「還在發燒呢,小心別再吹了風。」
「唯洛。」
「還好吧?唯洛。」
「有沒有覺得哪裡還不舒服?」
韓舞衣一退了下去,舒小蕾她們就紛紛圍上來關切道,直到確定夏唯洛是真的沒事了,她們的緊張面色才緩和下來,鬆了一口氣。
「你……真的沒事了嗎?」
看到張佑傑一臉關懷與心疼的表情,夏唯洛對他微微點了點頭,淡淡地彎了彎唇道:「我已經沒事了。」
張佑傑的眼神變得有些暗淡。
杜成彥有些同情地拍了一下張佑傑的肩膀,又轉過頭來笑嘻嘻地對夏唯洛說:「師父還好你沒事,不過你剛才倒在地上的樣子還真是嚇死我們了。」
夏唯洛淡淡的扯了扯嘴角,「嚇到你們了,真是對不起。」頓了頓,她突然又說,「現在是十一點,你們是不是應該先回去上課呢?」
她知道凌隱一定會為了送自己來醫院,而急得連假都沒請。沒請假又無故缺課就等同於曠課,而且還是一次性這麼多人,身為班主任的蘇靜蘭想必氣得連眉毛都綠了吧。
「對啊!死了死了,要是讓老爸知道我又曠課,肯定又要扣我的零花錢了。」聽到夏唯洛的話,舒小蕾一聲驚呼,就要往外衝出去,「戀月,我放學再來看你。」
看到他們漸漸退了出去,夏唯洛對凌隱與韓舞衣道:「你們也先過去吧。」
「唯洛。」
「我已經沒事了。」她舉了舉打著點滴的手,向韓舞衣示意自己已經好多了,「隱,我進醫院的事通知我媽了嗎?」
「沒有,不過只怕他們已經知道了。」凌隱低聲道。
夏唯洛應了聲,看著凌隱,她總覺得他的聲音有些冷漠,像是在生什麼氣的樣子。不過她並沒有開口詢問,只是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們先去吧。」
凌隱轉身走了出去,眼中擔憂的神色一閃而逝。待他們關了門離開,夏唯洛終於忍不住不斷襲來頭暈,靠在床上,抬手又探了探自己的額頭,她苦澀地一笑。
沒想到竟然發燒了,這個身體……似乎越來越弱了啊。
以前她就算是工作個三天三夜也絕對不會這麼容易就倒下去的。
「咳咳咳……咳咳……」喉頭一陣瘙癢,她偏頭咳了起來,一直咳到全身力氣用盡,蒼白的臉頰泛起紅暈,她才停止。
夏唯洛像虛脫了一樣又躺回了床上,頭沉甸甸的疼。她撫著胸口,只覺得自己的肺部疼得厲害,可是一會兒這疼痛卻又慢慢消散開來了。
也許是因為生病了的緣故吧。
她合上眼,像是累極了沉沉地睡了過去,等到夏唯洛再有知覺的時候,她被一雙手給扶了起來,有什麼喂到了她的嘴邊。
好熟悉的感覺,是……她回來了嗎?
「香織……」夏唯洛喃喃著,緩緩地睜開眼睛,掃了周圍一圈,看到歐琳擔憂的臉,北堂弘風靜默地站在一邊。
「爸,媽。」
她望著四周,周圍都是牆壁,白花花的,什麼都沒有,她幽幽地笑了起來:「她怎麼可能會再回來。」
「唯洛?」歐琳緊張而擔憂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沒。」夏唯洛笑著搖頭,掙扎著爬起來,用沙啞到極點的聲音說,「我沒事,媽。」
歐琳扶著夏唯洛靠到床頭上,白皙細嫩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額頭,「你還在發燒,唯洛,要好好休息。」
想到醫生描述的有關於戀月的癥狀,歐琳手下的動作越發的憐惜心疼起來。
「格斯。」
「在,老爺。」
站在一邊,一直沒出聲的北堂弘風皺著眉道:「小姐這一周以來都沒有好好休息和吃飯嗎?」
「是的,老爺。小姐這幾天一直都在忙公司的事,而且每天幾乎都會忙到很晚,天一亮又要出去,連飯都很少用。」管家格斯斂容頷首,恭敬地回道。
夏唯洛似有若無地看了一眼格斯。
格斯立刻閉言低頭。
「唯洛,以後不能這樣了。從明天開始你要給我按時吃飯睡覺,仲華的事你不要再管了,讓爸來就好了。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北堂弘風嚴肅地看著她說。
「好。」夏唯洛溫順地應著,垂下了眼帘,「媽。」
「恩?」歐琳溫柔地望著她。
「剛才,是你給我喂水的嗎?」
「是啊,我和你爸才剛到就聽見你在喊水,所以我給你餵了點水。怎麼了?」
「沒事。我有點累了,你們先回去吧。」
「那好,我和你爸就先回去了,晚上再來看你。」歐琳細心地幫夏唯洛捻了捻被子,心疼的又看了滿臉倦容的夏唯洛幾眼,才慢慢地起身,轉頭。
直到他們都退了出去,掩上門。誰也沒有看到,夏唯洛靠在床頭,看著手上那道猙獰的疤吃吃地笑,神色詭異。
「明知道是自己自食惡果。吶,北堂唯洛,你還在期盼些什麼呢?」
她幽幽地抬起頭,沖虛空里嫣然一笑。
四下里靜無一人。
瘋了嗎?不,她早已是個瘋子。既然這個世界已將她的後路斷絕,她又何必還那麼清醒的活著。
她說過,不仇恨不代表著還可以善良,不瘋癲不代表著還可以理性,她對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對於她,不過是那幾分情意的牽絆,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