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卷3：朱先進在率先推出「三允許」

這黃泥嘴，早晨太陽起來得較早，在這湖邊彷彿離太陽近些，臨近天明，開始有了嘈雜的人聲，抱柴禾，燒煤爐的、走來走去的，餵雞鴨的、收拾工具的……。

球場上早有年輕人忙著打籃球的打籃球，跑步的跑步，

朱先進早醒了，他習慣坐地床頭抽煙，妻子也不反對，她說她聞到這煙香睡得更安穩。也許真的是這樣，過日子總是從臭氣相投開始的。

這朱先進彷彿抽了支煙，人才是完全醒了似的。他麻利地穿好衣服，到廚房打了一勺子水站在門口洗口，這勺子是葫蘆老了幹了，再鋸成兩半的那種，鄉下人都叫葫蘆瓢。

外面的陽光格外明媚，他好像一下子感覺世界溫暖了許多。

天藍得像大海一樣誘人，白花花的雲朵像少女潔白裙裾，抖動著無邊的遐思。靜靜的鞋山湖湖面，浪花好像默默趕路的人群，匆匆忙忙的趕自己的路。

湖邊的漁船，三五成群，把人們的目光引向一望無際。洗好口，一聲雁鳴從天上掉下，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一行人字形雁陣正向南方奮力展翅。

雁南飛，春天真的來了，他心裡莫名地生出些失落，他不知道他是還能帶領自己的隊伍走得更遠，飛得更高。

他能不能像南方一樣，也把這片土地熱鬧起來。

門前插的線柳也開始轉綠了，這線柳一插就活，不用伺候，當地人都說「門前一片柳，一生無煩憂」，年輕時不懂其中的道理，現在想來這話也有必然，即使在冬天，看到了楊柳，也讓人感覺春天的步伐不遠了，再者柳條輕盈，隨風起舞，給人舒心開懷之感，從養生的角度來說，的確也能讓人得到放鬆。

當然柳樹的關鍵之處還在於它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耐寒力，給人豁達的啟迪。也許正是這種機緣，讓人感覺與柳相處，會遠離憂煩的。

他望了望廠區，山坡上下，房前屋后，扁豆、蠶豆，豌豆、絲瓜、南瓜、戎子都開花發，紅、白、黃、藍，閃爍在山坡上下，清脆脆的，濕潤潤有，水汪汪的，綠悠悠的，蝴蝶翩翩起舞，蜜蜂自由採集花粉，這五彩繽紛的工廠，看得真叫人心爽。

眼前我這一切，讓他心裡踏實了許多，這一切證明他的思路是對的，心血是沒有白花的。

朱先進上任之時，就把改善員工生活作為重中之重來解決，他相信大環境只能坐等，但小氣候是可以自己營造的。

他認為不管世界怎麼變，在共產黨的領導下，要正確地貫徹執行黨的方針、政策，必須認真讀馬、列的書，認真讀毛選，才能樹立辯證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克服唯心論和形而上學，不斷地排除各種干擾，在推動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發揮自已的才幹。

無私才能大無畏。為此幾個月前，6806廠黨委會決定「三允許」，一是允許員工開荒種菜、圈養家禽。二是允許員工帶家屬來廠做臨時工。三是允許員工在廠區周邊集市交易。拿現在講，這不是什麼事。但是在那個時代，卻是一件難於取捨的決定。

當時，為了消除顧慮，朱先進在會上保證，出了問題他一個人承擔，他說：戰時有南泥灣大生產運動，成了生產自救的典範。現在我們弄個種地活動，提高員工生活質量，能錯不到哪裡去。即便要說是護私，那也是我的罪過。

讀過《哥達綱領批判》就會懂得在社會主義階段實行「按勞分配」有它的歷史的必然性，就會懂得黨在現階段的政策是符合社會發展客觀規律的，違反了就要受客觀規律的懲罰。「割掉資本主義尾巴」也是這樣，甘蔗沒有兩頭甜，作為一個黨員幹部要堅持黨的路線和政策、克服極「左」思潮就要體現在敢於擔當上面。

是否對得起黨，看看人民的飯碗。據紅旗雜誌介紹，長春市九台縣的一些後進社隊地處丘陵地區，適宜多種經營，可是過去由於受極「左」思潮的干擾，他們把多種經營當做「資本主義尾巴」砍掉了。這些後進社隊通過路線教育，落實了政策，不僅糧食生產上來了，而且養豬、養魚、植樹造林以及燒窯、採礦等也都很快發展起來。

廣東連縣山區各級幹部和廣大群眾在狠抓糧食生產的同時，積極發展多種經營，促進了農、林、牧、副、漁的全面發展，使山區面貌大改變，到處呈現著山青水秀，林茂糧豐，六畜興旺的新氣象。

那些消滅草鞋耙，收了菜園地，豬欄全關閉，消滅雞鳴狗吠，就是割掉資本主義尾巴，都是形而上學的，對人民不負責任的。

外面世界很精彩，道路不清，是非不明，那是要吃虧的。

回頭看看那些將生產隊的多種經營，農民從事的飼養，編織，採集，漁獵等家庭副業統統說成是資本主義的尾巴，強制性的割掉。將農民的自留地說成是資本主義復辟的土壤，強迫社員搞三獻一併，獻出自留地，宅邊地，自有果樹，搞並隊升級的地方，經濟都是沒有起色的。人民吃不飽，穿不暖，不是黨和國家的本意。

碾谷碾出米，說話說出理。朱先進講得有頭有理，員工沒有不佩服朱先進的，自然是一片掌聲，一萬個贊成。

朱先進在會上保證，是集體決定，但出了問題他一人負責，他也是有他的想法的。當時很多的地方還在割資本主義尾巴，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他這人就是膽大，但他的心還是細的。6806廠，山高皇帝遠，況且，6806廠是亦軍亦民的，說是部隊，他是獨立於地方的，說是部隊，地方也有代管的職能，是個軍隊地方雙重管轄的企業。

不過朱先進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是這山溝里如果沒有發展，也不是他想久留之地，這樣的廠長做不做沒多大留戀，如果混日子還不如做個普通員工過得悠閑，如果做得沒有人說自己好，就是失敗，與其失敗，還不如赤膊上陣干它一場。願為眾人死，不為自已喜。當然這也是賭命的事兒。國家的宏觀政策基本走向是明晰的，但要有時間慢慢放開，先走一步，弄不好就是血的教訓。

當然抓住了先機，也可能脫穎而出，到那時，誰還會計較你先走了一步呢？

他一宣布「三允許」，也就幾個星期工廠里的荒山荒地都開出來了，時令蔬菜相繼都分葉了，已經看得見稀稀朗朗的綠色了。他也沒想到，才一兩個月，便如此多嬌，風景這邊獨好了。

今天，他早早地來到工廠大門，也有十來個人在擺點地攤生意，有賣自己種的菜的，有修自行車的，有做燒餅的，有幫人補衣服的，零零星星的，卻也熱鬧得很。

周邊農村的人也來了，賣紅薯的、雞蛋的，還有野雞野兔的。朱先進想到「樹大招風」的好處，當然也知道「樹大招風」的結果。不管結果怎樣，生活總是誘人的，他希望這裡的生意能成為工廠和周邊農民生活的一部分。

花了一個多月，把員工食堂粉刷一新，弄了個單間，可以招待領導和客人。早上周一到周六供應稀飯饅頭，周日炸油條，中晚是一葷兩素自選，員工家屬平時都不願開伙，在食堂吃輕鬆些，只是到了周末才自己弄點好吃的改善生活。

在食堂大廳里弄了台乒乓球桌，每天都是年青人圍著的樂園。

食堂里養了七八頭豬，塊頭大卻不長驃，那年頭人吃得都不好，豬還能怎樣，飯堂師傅每天掏點湖裡的水草剁剁細用水煮熟，再潲水拌點米糠給豬吃。

朱先進找到二拐，請他出面，用了工廠三個長年臨時工崗位換成了蛤蟆村一口二十幾畝的池塘養魚。在這鞋山湖魚是不值錢的，很多人吃都不想吃。後勤工人每天多了個餵魚的任務。事多了些，日子好像也過得更充實更紅火了。

眼前的一切，他更加堅信政策是執政綱領的體現，又是執政綱領落實的保證。執行政策有問題，有偏差，行動就會脫軌離線得很遠。而能不能正確執行黨的政策，是由世界觀決定的。只有努力改造世界觀，放下小我，克服主觀隨意性，好好看書學習，提高黨性覺悟，才能敢於擔當，才能敢為人先，才能正確執行黨的方針政策。

員工並不是對此很關心，但李長生、胡廠長還是知道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一挑就想歇的道理，他們心裡也為朱先進懸著。

下午工廠召開了部署「五講四美」活動動員大會，朱先進講了二點，一是要樹典型，要爭當市裡的典型。二是要全員參與，全方位行動起來。今天是動員會，有行動，有成果了，我們再向上級彙報，這是政治任務，也是工廠發展之需，大家要正確認識，積極執行，善於創新。

說到底，這個樹典型既是工廠的，也是鞋山湖市的，更是「三線企業」的典型，要把6806廠的名聲弄響，「五講四美」活動弄得好名聲在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在會上明確指出，要想發展快，緊跟中央來。不要總是認為這是務虛的東西，一個工廠，幹部隊伍沒有高尚的精神，工廠就沒有戰鬥力。員工沒有精神風貌，工廠就沒有活力。

我們每個人都是工廠的招牌，遲早都是要靠招牌吃飯的，就像「賣肉的一身油，賣菜的一腳泥」，職業的本色給人家認同感。因此他提出了「星期天行政人員義務勞動」的倡議，要求將生產區每個角落的衛生管理都責任到部門，責任到人。

會後，各部門還真的都行動起來了。

后整理車間還在車間大門的牆上用白石灰水刷了一幅標語：整除「四害」，理清雜草。之後陸續有車間仿效。

棉處理車間牆上的標語是：眼裡容不得雜質，心裡裝的是品質。

紗處理車間牆上標語：紡好紗，做好人，事事爭先不丟人。

織造車間牆上標語是：五講四美，從織造做起。

機修車間牆上寫著：機器怠工，機修無功。

物管部倉庫的標語是：老鼠入了倉，臉上都無光。

後勤食堂牆上的標語是：蒼蠅進了門，後勤就丟人。

那時集體榮譽看得重，比、學、趕、幫的氛圍很好，這些標語各有特色，各的重點，花了心思，有智慧，有集體、有榮辱。這讓朱先進心裡高興，他看到了希望，大家都想干、能幹，就是好事，只要引導得好，一定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說實在的，朱先進也不是聖人，他只是按照他自己心裡的想法來為大家做點事。至於能走得怎樣，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當然可以肯定的是，對大家來說一定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這些活動都得要宣傳落實，朱先進要求每個車間都要組建文藝小組，用不同的形式宣傳當前黨的方針政策，企業主題工作精神，同時廠區高音喇叭全覆蓋，讓工廠員工家屬都參與到五講四美活動中來。

朱先進也不是乾打雷，他也啥得投入，鞋山湖紡織廠是鞋山湖區第一家擁有電視機、電影機、文藝宣傳隊的工廠。

鞋紡宣傳隊陣容強大、設施先進，用幾萬元超標購置了樣板戲全套服裝，極大地豐富了職工的業餘文化生活，也帶動了地區文藝活動的開展。

唱樣板戲成了工廠五講四美的一個重要項目。

何團結的兩個女兒何自愛，何自信都沒讀到書，但天生聰慧，這唱樣板戲是一聽就會，一演就成，他倆姐妹唱的《紅燈記》，每次演出不是序幕唱段，就是壓台戲。

熊雪英的兒子熊衛東，熊衛國，女兒熊衛華唱的《沙家浜》、李長生唱的《智取威虎山》、熊愛國，熊愛民弟妹表演的《白毛女》等等演出，那惟妙惟肖的表情動作，繪聲繪色的唱腔，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時唱紅歌跳紅舞，成了工廠員工業餘生活的一部分。

不僅如此，他們還代表鞋山湖紡織廠對外演出，鞋紡的知名度和美譽度也大幅提高。

一時間，鞋紡自創自導自演的五講四美主題節目也紛紛出台，。

后整理車間啞劇《除害記》、棉處理車間的相聲《三難質檢》、紗處理車間的獨舞《紡紗舞》，織造車間獨唱《織夢》，機修車間合唱《咱們工人有力量》，物管部的仿樣板戲《捕老鼠插曲》都令人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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