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卷4:抓住嚴打,全員現場教育
1983年2月,「東北二王」王宗坊、王宗瑋兄弟兩人在瀋陽某醫院盜竊時開槍打死4人,隨後一路南下,並隨機繼續持槍作案,共打死打傷軍警和群眾十幾個人。
公安部對此發布建國后第一張通緝令,追捕七個月才在江西將其擊斃。此案也成為1983嚴打的主在原因之一。
為此,朱先進開了一個緊急員工大會,他一個人講,大家豎起耳朵聽著。
他說:「如今經濟挂帥,倫理漸廢,道德無序,社會混亂,金錢開始發酵發臭,由於制度本身尚未有效變革,各類犯罪甚囂塵上,因此社會治安一片混亂。
近期先後發生了上海控湖路發生打砸搶事件、發生了瀋陽「二王」搶劫殺人案、卓長仁劫機等大案。全國殺人、傷害、爆炸、強姦、重大盜竊等重大案件天天發生。
外面的治安形勢非常不好,可以說是治安最為糟糕的時期,現在劉復之任公安部部長,在全國開始嚴打。口號是:可抓可不抓的,堅決抓;可判可不判的,堅決判;可殺可不殺的,堅決殺。
《人民日報》都說了這就是加強專政力量,這就是專政,我們保證最大多數人的安全,這就是人道主義。
你們可不要給政府抓了判刑了,殺頭了。在這種背景下,沒有哪個人能幫哪個,能救哪個。」
朱先進並要求每個員工當面回答:「知道。」
近期鞋山湖要宣判了一批公審的死刑犯人,遊街示眾后押赴刑場。
那天起了個早,朱先進安排全廠員工坐上嶄新的廠車,巔箥了一個多小時,匆匆趕到槍斃犯人的跑死嶺,讓員工親眼看一看,為他們上一堂血淋淋的政治課,進行現場教育,
員工親眼看見,鳴著警笛的警車開道,後面緊跟著一輛輛大卡車。刑犯胸前掛著木牌,上面寫有名字、性別、年齡及罪行,名字上面畫著紅色的大「×」
這個跑死嶺原來就是一片亂墳山,從晚清開始就是政府槍斃人的地方,所以說起馬死嶺,那都是陰森森的。
至於馬死嶺名字來歷,也很傳奇,馬死嶺,宋元時期,原名馬宿嶺,原先只有幾戶人家,並不姓馬,是逃難到此的,姓葉。
隨著元明時期經濟飛速發展,這裡便發展成了吳楚官道上的一個不小村莊,因過往的車馬漸多,葉家人就擺點茶水招待過往的人,當時他不收錢,有的人給點小費,有的叫喂下馬,有的人問點吃的,這葉家人就慢慢的就開起了系列的服務,喝茶、喂馬、吃飯、住宿,一應俱全。生意做好了,人家問這叫什麼地方,他也說不出,後有一官家說,既然你都不知道叫什麼地方,那就叫馬宿嶺吧!
葉家人很高興,也很喜歡這個名字,他趕快叫人做了經幡,馬宿嶺就這樣傳開了。
後來,過往的人多了,到這做生意的也越來越多了,妓女來了,小偷人來了,土匪也來了,葉家人雖然是土著,但也無力管理。
還是一個妓女出了個主意,她表示願意做葉氏的小老婆,並同意出資與葉氏一起建了一棟佔地12畝的圍屋,牆高院深,進得去也出不來,一般的小偷和土匪也不敢貿然出入。
有這妓女相助,葉氏自然是賺得盆滿缽滿的。
那是只要經過馬宿嶺,路邊都是美女在招呼,好不熱鬧,好不誘人。
有的在喊后調情:「客也客,我家裡歇,吃我的飯,戳我的屄!」
有的抖著胸唱:「哥也哥,爬我的坡,辛苦一天我來摸,包你回頭還找我!」
那個在拉:「哥也哥,任你摸,十三吊錢值什麼?
「飯吃飽,馬喂好,你要操我就更好!」
「酒醉人傷人,人醉人養人。」
「有錢喝醉,不如留錢牽我的手。」
「不愛你的錢,只愛你有鞭!」
喊客聲此起彼伏,沒有人臉紅,也沒有人心跳。在那個三妻四妾的時代,妓女是自由的,所以也更外大膽,格外煽情。
後來世間傳出:秦淮風月馬宿情,人生不嘗枉為人。可見當時的馬宿嶺有多繁榮,有多迷人。許多男人都在此因留戀「妹妹叫,姐姐拖,錢不花光不挪窩」的生活,而家敗人亡。
因此,相關產業都來了,做典當的,放高利貨的,開賭場的……,都來了。
馬宿嶺便成了吳楚官道上的紅樓,名聲遠播東南十二州。
好像是在朱元章與陳友諒大戰鄱陽湖時,因為山嶺太峭太長,長途奔跑的馬,不少馬死於山嶺間,陳友諒望嶺興嘆:真是跑死嶺啊!
此時,陳友諒心機靈動,計上心來,他命令部隊把朱元章的人馬往馬宿嶺趕,陳友諒火燒馬宿嶺,雖然弄得朱元章損失慘重,並導致鄱陽湖大戰不利,差點丟了性命。但馬宿嶺從此也不復存在,一片廢墟。葉氏一家跑到了軍山湖,成為當地的望族,現在自家還稱自己叫馬宿葉氏。
望著朱元章過了跑死嶺,陳友諒心裡涼了半截,只有他心裡知道,朱元章「過了跑死嶺,猛虎歸山林。
從此馬死嶺,跑死嶺就傳開了,也一直沒用至今。
回來的路上,沒有人做聲,其實他們心裡還是很不服氣,但那不是弄著玩的,真的一次就玩完了。彈棉花佬倆兄弟在車廂里嘰歪了一路,但沒有人能聽懂他那鄱陽湖裡的方言。
其實他們倆感覺挺過份,那個亂搞笑男女關係的給砍了頭,真是太過人份了,況且這男女之間,不就那鳥樣,「母狗不搖尾,公狗不上背」,又不是強姦,不就是玩了幾個女人,這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哪個女人不喜歡,玩弄感情也好,亂搞也好,這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說不好、不道德、不文明都行,總不至於丟了命。但他不得不相信,這兄弟就自己栽在自己的老二上。
這事成了當時轟動全國的「花痴事件」。那個槍斃的花痴叫方小兵,其實也只是感情不專一而已,未婚青年,亂搞男女關係也是正常,說是強姦也談不上,只是多談了幾個女朋友,騙財騙色騙吃騙喝的,也說不上,他家是革命家庭,不缺那錢。但是他命里當絕,他騙了一個他萬不該騙的女孩,這女孩是鞋山湖軍分區政委的女兒覃紅霞。
覃紅霞長得一般,卻新潮大膽,敢作敢為,她是真的愛上了方小兵,即使發現方小兵有女朋友,她也窮追不放。天下有這麼好的事,年青人還能放過,那就談吧!這一談不要緊,上床之後,這政委的女兒懷孕了,此時他還只有十八歲,怎麼辦?
從心裡講方小兵是不願意和她過一輩子,他哪個女朋友都比覃紅霞漂亮、浪漫、風流,當覃紅霞和他攤牌時,方小兵也是個心鐵的漢子,那是一口回絕,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說起來天下男人也絕情。
方小兵要覃紅霞做人流,覃紅霞堅決不同意。無奈之下,方小兵便溜之大吉,躲了起來,再也不見覃紅霞。
此時的方小兵並不知道他的命運不是溜之大吉,而是溜之大禍。當然他不知道這覃紅霞是軍分區覃政委的女兒,要是知道,他也許會免遭厄運。
覃紅霞也是個硬漢子,她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愛情貼上家庭的標籤。所以她隻字不提,在找不到方小兵的絕望里,她自己偷偷去了醫院,做人流手術。
然而,禍不單行,這年月,這人流手術非是要家長簽字,這覃紅霞越是不說,醫院越是不做,這小孩就和醫生鬧了起來,驚動了醫院院長,院長一來不要緊,覃紅霞卻哭了,她沒想到她父親的保健醫生就這市人民醫院的院長。
院長只好通知家長。覃政委來了。事情到了這步,本來並不是結局,可以說是剛剛開始。覃政委通過一切關係,把方小兵找了來。那覃家可是把他奉為座上賓,家醜不可外揚,覃政委安排在鞋山湖賓館吃頓飯,想讓方小兵回頭。
只是這方小兵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那是堅決不同意。也許是他身邊的女人讓他花了眼,已經看不清自己的前程,自己的未來。就像他這樣一個普通工人家的小孩,能找上一個有地位家的千金,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嚮往,但事情到了這一步,方小兵只知道搖頭。
覃政委沒有辦法,只好丟臉而回。
為了保全面子,他同意女兒做了人工流產手術。
一切如風過無痕,但是,孽債總是要還的。
嚴打開始了,方小兵因鬥毆、偷竊入獄,在審訊過程中,他供出了覃紅霞。這個無情的男人此時供出覃紅霞,只有一個目的,想通過她的家人,幫他一把。然而,這一次方小兵失算了,覃紅霞到了派出所,她是一口咬定是方小兵強姦了她。
當然覃紅霞只是想出口惡氣,但他萬萬沒胡想到,她的指證卻把方小兵送上了不歸路。
直到在電視里看到方小兵被判處死刑,覃紅霞流下了晶瑩的淚珠,還被覃政委狠狠地摔了一巴掌:天大的仇,也不至於欠人家一條命,女兒啊!女兒!
當然方小兵的死,自然有他的宿命,沒有覃紅霞招供,他沒提覃紅霞、沒有嚴打,方小兵的命運都可能改變,但人生沒的假如,方小兵槍斃了就是硬道理。
朱先進叫大家談談對那個那個大紅×的感覺。鄭小花心直嘴快,她說那個×就是剪刀,剪斷了一個人,一個家庭希望。
潘國慶說:「那個×就是生命的休止符,宣布生命中止了,完了。」
冤大頭的想法更怪:「那個×絞刑架,上去了就沒得下來。」大家都笑了。
匡師傅沒做聲,彷彿在想什麼,他看看朱先進,又看看大家,他說:「那個×,是十字路口,很多人在這十字路口迷失了,魂丟了,只可惜這些人,年紀輕輕就把命弄丟了,家庭、社會,誰來負責,誰能負責,丟了錢可以再賺,丟了人可以再爭氣,丟了命就丟了一切,這個時代迷失的人太多,今天大家來看看,好啊!血的教訓,大家都不會忘記。」
朱先進帶頭鼓掌,他說:「別人丟了命,咱不能丟。這血大家應該記著,這對你一生都有好處,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希望大家今後做好人,做好事,為自己為家庭為工廠為國家爭氣。」
「殺人是下策,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大家都見了。誰冤誰屈,只能留待歷史。關鍵的是我們不能成為冤屈的主人。」李長生說得很深沉,「生死就在一瞬間,珍惜生活,珍惜人生,珍惜身邊的人,這才是朱廠長安排這樣的活動的苦心,我們也應該珍惜。」
掌聲響起,大家都笑了,笑得那麼坦誠。
其實李長生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和大家一樣,剛從「只許老老實實,不許亂說亂動」的年代過來,有些事,也只好放在心裡,他知道這些人不死,老百姓就沒安定日子過,為什麼革命時代沒有嚴打?
好啊!他在心裡叫了一聲。「可抓可不抓的,堅決抓;可判可不判的,堅決判;可殺可不殺的,堅決殺。」時代有救了,「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李長生也知道「矯枉必須過正」的道理,承認自己錯了,也是需要勇氣,都是開放惹的禍。
他父母從小就教育他「勿以惡小而為之」教育他。他父母也是這樣做的,他父母才努力爭取幫助李長生身邊的同事,有什麼緊缺東西都以他這裡優先供應,人總是有私情的。
那天回到工廠,他用去商店買來紅紙墨汁寫下《大同篇》貼在牆上。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李長生說不出為什麼,他生活的火紅年代,讓他莫名的懷念,他認為那就是大同時代,大同世界。他不願看到這種嚴打,但他心中的大同世界又是怎樣的世界,其實,此時他也是一片迷茫。
嚴打是失敗的見證,是亡羊補牢救贖,是人性無奈的選擇,更是時代反思的烙印。
畢竟他心中的社會主義國家彷彿正在與他漸行漸遠,他是多麼的無助和無奈。
朱先進總認為做官,做管理,首要任務就是教育,既有父輩之責,也有道德之責,再是職務之責。養不教父之過,道不立德不行,職不儘是誤人,他對自己也是這樣,他丟不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