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半:夜半有『戲』(二)
「哇!」百里香玲一個大步跨進屋中,舉著頭對著懸於半空的人眨巴著雙眼,「姐姐,你請玲兒看的這齣戲可真是精彩,就沖著這一點玲兒今天晚上也沒有白等!」
九方思君將手上的盤子遞到驚霜手中,舉步踏進屋中淡淡的瞥了雙眼幾欲噴火的人,柔聲道:「姐姐請你看戲固然不錯,可是若是沒有這位貴客如此盡心儘力的表演,怕是也不會這般的稱你的意,待會兒你可得好好的謝謝人家!」
「是!」百里香玲誇張的作了個揖,眼角里都帶著笑,「姐姐的吩咐玲兒自然記在心中,待會兒一定會『好好感謝』人家的!」
「原來你們早就算計好了!」吊著半空的黑衣人扭動著身子,咬牙切齒的盯著底下的兩人,眼眸中的濃濃火焰恨不得能夠馬上將幾人燒焦。「馬上把繩子給本王解開,否則定然讓你們這幾個小娘們兒死無葬身之地!」
對於那空有其勢的威脅,百里香玲是嗤之以鼻,看也沒看那人一眼,只是一臉無辜的看著九方思君:「姐姐,你聽見了嗎?這個唱戲的居然敢自稱『本王』你說他是不是太過入戲?」
九方思君淡淡一笑,雙手在腹前交疊對著空中的人盈盈施禮,「貴客遠道而來,是思君招待不周,如今奉上貴客最為喜愛的一品碧螺春以謝怠慢之罪,還請貴客莫要見怪!」
寥寥數語卻足夠讓黑衣人氣的吐血,他忙活了一夜結果到頭來別人卻告訴他,別人不光是知道今夜會有人來,而且還明明白白的知道這來的人是誰,這怎能讓他不氣!
可惜的是,就算他氣的再是離開九方思君也沒有給他發出來的機會,指尖輕彈,四道氣刃朝著吊著黑衣人的繩索分出,只聽見幾人錯落的悶響,那人就直直朝這那面鋪著團花錦緞的檀木圓桌撲去,眼前這那張臉就要摔在桌面上,那人雙掌一撐同時朝後一躍,終於還是險險的避過了那險些毀容的驚險剎那。
九方思君在圓桌旁落座,伸手做出了個『請』的姿勢,「貴客請坐,驚霜上茶!」
黑衣人氣急,想要發火可是面對著那一臉淡然的人,他覺得自己發出的火不消片刻又會變本加厲的回到自己身上,再看一眼已經端上桌的紫紗茶具套件,那隨著一股股熱氣飄散出來的極品茶香帶著極致誘惑闖進他的鼻翼,時間流逝,那火氣也隨之漸漸消失……
終於!
黑衣人一撩衣袍,大馬橫刀的在九方思君旁邊坐下,一手拉下面上黑巾,一手則利落的伸向了不遠處的茶杯。
隨著那黑巾的滑落,燭火之下一張魅絕人寰的俊臉顯現在眾人眼前,百里香玲吃驚的看著那張臉,好半響才回過神來,快步走到九方思君旁邊拉住她的手指著對面的人,驚恐的問道:「姐姐,怎麼會是這個大色狼?!」白日里想要吃她姐姐的豆腐也就算了,沒想到這大半夜的竟然還敢摸進她姐姐的房間!「不行!姐姐,本公主一定要去問問祈闌的好皇帝,是不是就是這般縱容此等無恥之徒的!」
「噗——」一口上好的茶水就那麼從風流月口中噴了出去,幸好九方思君和百里香玲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若不然,別若桌上那一品碧螺春保不住,恐怕就連二人那嬌俏的臉蛋也免不了遭殃。
「咦~」嫌惡的擺了擺手,百里香玲連退三步,「姐姐,你瞧瞧這個人,色迷迷的也就算了,偏生還這般的噁心,白白浪費老頭子送你的東西。」
九方思君沒有說什麼,只不過是端著茶水坐到了臨窗的藤椅上,悠哉悠哉的喝著自己的茶。
「九公主,難怪你年方二八卻仍然未有人上門提親,原來這張嘴惹的禍!」
捧著自己的茶,風流月也有些嫌棄自己剛剛坐的地方,厚著臉皮坐到了九方思君面前,邪笑著湊近了九方思君:「小傻子,兩年不見怎生得變得這般厲害了?」
九方思君秀眉微隆,緩緩擱下茶杯,「勤王爺這是何意?本宮尚在襁褓之中便被父親收養入府,這些年一直身在北疆,不知道何時曾與王爺見過……此外,就憑著王爺此時正在與本宮吃茶這一點,本宮以為,本宮雖然算不得聰慧,卻也算不得『小傻子』。」
「撲哧!哈哈哈!」百里香玲笑彎了腰,指著風流月的臉,一手叉著腰,冷哼道:「勤王爺,你瞧你這話說的,若是本公主的君兒姐姐是『小傻子』,你這個被傻子擒住了的大色狼又算得了什麼?大傻子還是大笨蛋?」
風流月媚眼輕拋,嘴角勾起一抹邪佞淺笑,捏著嗓子笑道:「九公主,您貴為北疆儲君,若是最大的本事就是鸚鵡學舌的話,那本王真怕日後公主極為北疆江山不保啊!」
「你——」百里香玲氣結,手腕不經意的翻動,還沒有下一步動作便被九方思君喝住:「玲兒,你是北疆公主,總該顧忌些自己的身份,若是在如此胡鬧便回自己房間去。」
「哼!」百里香玲冷冷哼一了聲,幾步走到門口卻又想起什麼似的,腳步調轉,改主意坐到驚霜旁邊的凳子上,撅著紅唇兒不滿的等著對面的二人。
風流月斂眸,探究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回蕩著,半響方才意有所指的開口,「沒想到堂堂的北疆儲君九公主,竟然會對璇璣郡主如此的言聽計從,今夜,本王可真是大開了眼界。」
九方思君噙著清淺的笑意,對風流月的問題也並未有所迴避,「誠如王爺所見,香玲卻是對本宮的話言聽計從,只不過卻並非王爺所想的那般,本宮年長與玲兒,一向身子欠佳,是以從年幼時起玲兒對我這個表姐所說的話都不會提出半個『不』,久而久之下來,便養成了玲兒對本宮的話言聽計從的習慣,女皇還曾經取笑過玲兒,說玲兒雖然是她生的,卻偏幫著本宮這個姐姐,活像只有本宮才是她的家人一般;沒想到玲兒這性子今日讓王爺看了笑話,真真兒是失禮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風流月做出一副瞭然的模樣,垂首抿了口茶,咂咂嘴,道:「郡主這茶果然是好茶,若本王沒猜錯,這茶葉應該是蜀城每年只產三斤的極品碧螺春——海棠紅,而這套看是尋常實則暗藏玄機的紫砂壺應該就是傳聞中江湖第一巧手歷時十年方才製造出來的玲瓏,而這泡茶之水則是……」
「這水是十年前本宮的師父,北疆的大祭司耗費了整整一年時間徒步從極地之北的雪上頂上采來的千年積雪,深藏於地窖之中,經過十年時間慢慢融化而來,臨行之前師父送了本宮一些,今夜王爺來了,本宮怎麼能夠吝嗇呢?」
風流月緩緩站起來,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九方思君,目光如炬,「本宮從兩年前開始便不再開始飲茶,世人皆知本王如今嗜酒……而那些例外的,自然就是兩年前本王還未改變喜好的人!怎麼?又啞又蠢的傻瓜,你還想裝下去?!」
九方思君不緊不慢的為他續滿了茶,柔柔一笑,「王爺,依你看……若是以驚霜的身手去查查你當年那人盡皆知的喜好,很難嗎?」
風流月側目看去,那張猶如千年寒冰的容顏就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她站在百里香玲身後安靜讓他險些忘了這屋子裡還有這麼一個人,回想起之前同她交手的過程,再想想九方思君的話,心中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王爺應該明白了吧!」她低頭抿了口茶,「本宮之所以會設計等著王爺前來,不為別的,只是想請王爺為本宮解解惑。」
「你什麼意思?」風流月眯著眼看著她,眼裡出現了一絲懷疑。
「沒什麼意思,只不過是想請王爺告訴本宮,本宮的這張臉究竟是像了誰,為何所有人見到本宮都是那副模樣?難道……本宮同她真的像嗎?」
真的像嗎?
風流月看著眼前的人,心裡也在問著自己,這個女人除了那張臉,真的……還像嗎?鳳家那個小傻子就知道兩件事——跟著落玉哥哥和找到落玉哥哥,而眼前的這個女人……那看似柔弱的目光之下卻是凜冽如冰,那樣的目光鳳家的傻子恐怕就是幾輩子也學不出來;還有那凝氣成刃的功夫,那樣的內力若是沒有十多二十年的功夫如何能夠修鍊出來,可是距離那場大火才不到三年……此外,這個女人會說話,伶牙俐齒,而鳳家的小傻子口不能言,御醫斷定此生都不能再開口,所以……所以……
「不像!」連個字脫口而出。
「不像?」九方思君眉間有些不解,「若是不像,你們怎會那般的看著本宮?」
也不知道為什麼,風流月有一刻不敢去直面九方思君的目光,「初時看來有些像,可是細看下來,除了那張臉,你同她沒有一處是相像的。」
「哦!」她瞭然的點點頭,「那本宮到底是像誰?」
「鳳家的小傻子,你跟——」風流月猛地脫口而出,甫一出口有意識到自己太過魯莽忙得收了聲。
「鳳家的小傻子?」九方思君思索著,片刻之後眼中就是一片清明,「難道……你說的便是被皇上廢了的原配皇后,*與大火之中的鳳家三小姐……鳳凰?……難道本宮同她真的很像?」
風流月猛地站起來,沉下了臉:「本王出來的太久,該回去了!告辭!」方走兩步,有突然停下腳步回首盯著桌上的茶水,「在承乾殿里懷疑你的人那麼多,為何你就知道今夜來的會是本王?」
從所有的一切看來,她是知道了會來的人是他才會備下這些東西,可是今夜的行動除了他自己知道之外沒有告訴任何人,就算她的丫頭偶然見查探到他已經入府了,可,若真是那樣,她恐怕連布置這屋中陷進的時候都不夠,有哪裡來的時間去煮茶,更別說,那茶水少說也煮了兩個時辰……她究竟是如何知道他會來的?
「王爺當真想知道?」她挑眉詢問。
「本王既然開口了自然就是想要答案,難不成郡主還有高人相助?!」
「既然如此,那本宮便是說了。」九方思君抿抿唇,眼眸里的笑意漸盛,「因為只有王爺你會沉不住氣跑來一探究竟,也因為王爺你——夠笨!」
「你——哼!」
風流月一聲冷哼消失在夜色之中,一切沉寂,九方思君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攏,陰沉的說不清道不明。
「姐姐,這樣做有用嗎?」百里香玲站在九方思君面前望著沉沉的夜幕有些憂心。
九方思君緊抿著雙唇,幽深的眸子望不到底,「我能夠想到的事情,風落玉那般了解自己的弟弟自然也能夠想到,只要他能夠想到,今夜的一切就都會有用!」
「……但願吧!」
但願一切都能夠早些結束,但願她還能找到最初的那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