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完結—上
溫瓊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你,是哪一個?」
姚宣辭剛要回答,忽然意識到一旁還有阿慎在,不由得瞥向他。
阿慎迅速起身,「小的先下山。」
他弓箭也沒拿,腳步急匆往下沖。
這處只剩他們二人,姚宣辭的目光落在溫瓊圓潤的肚子上,眸光柔和了幾分,剛抬起手,又忽而想起溫瓊不待見他,便克制住自己將手背到身後。
他低聲道,「他心中有愧,不敢見你。」
溫瓊立刻明白這個「他」是哪一個,指尖摩挲著輕弓上的雕紋,「看起來,你們還能平靜相處。」
白鴉信中寫的那般真實,她以為已經打得你死我活了呢。
姚宣辭回憶起那觀長手中的細長銀針,緊抿了下唇,彆扭的轉移話題。
「我離開皇城時帶走了太子,他小舅舅派來追兵,但太子已經死在半路,四殿下也分了一撥人跟隨前來,送離亭之事無需多管,自有人會收拾結局。」
「我出發時,天子已經吃過解藥,應該很快蘇醒過來執掌朝中局勢,我們留在涑州,等皇城風雨過後再回去。」
溫瓊被太子之死震得恍惚了片刻,冷靜下來后,語氣微妙,「回去?」
「……」姚宣辭這才想起上一世的他已經將和離書給出去,頓了下,「你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
「我聽你的。」
溫瓊驚訝的望著他,有些懷疑,「你真的是這一世的姚宣辭?」
「當然是我。」姚宣辭莫名覺得憋屈,她為何覺得順她心意的一定是上一世的他。
「……鶴城有一處很美的別莊,等我找來,你一定會喜歡。」
他記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那別莊有個很寬敞的後院,種滿了大片清香四溢的月月桂。
姚宣辭知道阿瓊是喜歡桂花的,上一世里的夢中,清瑜院里那兩棵桂花樹一直都在。
「如今討論此事過早了。」溫瓊提起箭筒的細帶,眉梢間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快,「既然送離亭的事無需我們插手,那就回城罷。」
姚宣辭沉默的掃過她不自覺上揚的唇角,順手接過箭筒,腦海里猝不及防的一下劇烈刺痛,疼得他眼前驟然發黑。
溫瓊發現他的異常,「你怎麼了?」
姚宣辭撐著箭筒緩了一息,「無事。」
或許是上一世的他又想爭奪身體。
可姚宣辭隱隱覺得這種感覺……又不太像。
*
回到鶴城之時,那宅院已經煥然一新,各式各樣的新春裝飾小物件掛滿里裡外外,踏進來便有一股濃濃的年味撲面而來。
溫母見姚宣辭的出現,什麼也沒問,便讓宋嬤嬤回膳房添了好些道佳肴,等天色暗下,白鴉和墨崖也一身血污狼狽的回來。
文家軍雖是一支精良小隊,但安文卿下了血本,安排給姚宣辭的人是他親身養出來的暗衛,明裡扮作侍衛相伴,亦有暗中跟隨者。
連同墨崖帶來涑州的那些侍衛,一番廝殺下來終是贏了。
白鴉洗凈身上的血腥氣,便前去找姚宣辭彙報。
「二姑娘身上有三個窟窿,是被文家軍所殺,屬下讓人將她與太子葬在同一處,四殿下的暗衛帶著兩人的身份信物趕回皇城了。」
姚宣辭對於這兩人並不在意,淡淡嗯了一聲,收筆后,將那一張信紙遞給他,「你明日去查一查明山別莊在何處。」
「去用膳吧。」
白鴉領命離去,姚宣辭起身出了書房,便看見屋檐下一排排栩栩如生的春畫燈籠,一直緊繃著微微刺痛的大腦有了片刻放鬆。
女子身披著赤色大氅,站在院子里抱著湯婆子,仰頭看婢女往院中樹梢上掛著紅剪紙,明亮溫暖的燭火照映了那精緻漂亮的側顏,她眉眼淺淺彎著,似是裝著無盡的溫柔。
這一幕美得似畫,讓姚宣辭的心微微一跳,目光一瞬不轉的望著那道倩影,四周好像瞬間安靜下來,一切世間喧囂如同無聲潮流緩緩褪去。
他喜歡阿瓊溫順安靜的性子,總覺得這是她能取悅他的一點,卻從未想過阿瓊本就是溫暖的光。
是他在貪婪的靠近著,沉溺其中,還不停的告訴自己——這只是一點螢火罷了。
「太傻了。」
姚宣辭心中輕嘆,若上一世的他能早一點明白,一切悲劇或許不會發生。
心底,另一個聲音亦是不甘,「太晚了。」
若這一世的他早一點醒悟,定不會再讓阿瓊委屈絕望,一切都有挽救的機會。
身後的那道視線在溫瓊身上停留太久,根本不容忽視,她捂著懷裡發燙的湯婆子轉過身,便直直對上那雙深邃的鳳眸。
她想了想,緩步走過去,「發什麼呆呢。」
男人閉了下眼,再睜開時,俊美的臉上露出幾許恍惚的神色,「阿瓊。」
溫瓊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柳眉微皺,「是你。」
上一世的姚宣辭。
「你們不是再爭奪,怎麼就利利落落把你放出來了?」
姚宣辭緊抿唇,最後實話實說,「他想看我被你嫌棄。」
溫瓊聞言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姚宣辭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微蜷起,他剋制著撫上她臉頰的衝動。
「阿瓊,我餘生已在悔恨贖罪中度過,看在今生也大仇得報的份上,允我留在你身邊,行嗎?」
「……」溫瓊擰眉,他想把和離書作廢?
院里院外都有人走動,她想了下,乾脆將人拉進書房裡,關上門。
她深吸一口氣,「安文凜和鄭如毓死了,恩怨已是前塵之事,死亡之後是新生。」
山丘之上,姚宣辭射出那一支長箭之時,溫瓊心裡的弦才真正的崩斷。
等待許久的暢快淋漓的解脫感終於來臨,踏進宅院時看見滿宅新春布置,有了一種真實的腳踏實地之感。
背著沉重的上一世,實在太累,她不知這是不是心軟又或者認命,只想放手糟糕晦暗的過往。
「不管是你,還是另一個你,都不必留在涑州等我回去。」
書房微弱的燭火輕輕跳躍,溫瓊輕聲道,「待開春之後,我回皇城落好官章,咱們一別兩寬罷。」
姚宣辭大掌一下緊攥起,欲張口時,對上女子那雙漂亮的琥珀眸子,便一下喪失掉所有勇氣。
他想開口求她收回這句話,可無數話頭臨到咽喉只覺得蒼白無力。
這本就是自己該得的惡果。
腦海里好像有根血管在突突直跳,疼得令人眼前發黑,力氣逐漸被抽離。
書房中沉寂了許久,久到溫瓊察覺眼前人或許需要獨自待一待的時候,忽然被揪住了衣袖。
她下意識抽出,「你作甚?」
姚宣辭卻緊攥著,湊近了些。「阿瓊。」
隨著強烈的脈搏感一鼓一縮間,視野也似是蓋上了一層朦朧黑紗,逐漸模糊不清。
他鳳眸中滿是柔色,「那……我要走了,阿瓊讓我抱一下可好?」
溫瓊一懵,「你現在就走?」
男人雖是在低聲請求,可早已張開雙臂,將她小心擁進懷裡,特意留出些空隙不敢壓到她的肚子。
他嗅著女子耳側的馨香,低聲輕喃,「阿瓊不需要前塵,我的存在已經毫無意義。」
溫瓊沒發覺他的異常,以為他誤解了她的意思,「我是讓你回皇城,沒說你不該存在。」
「你與你自己本就是同一個人,為何非要你死我活留下一個?」
她說罷頓了下,「我沒有再怨恨你了。」
上一世姚宣辭替她報了仇,遲來的深情令他悔恨纏身煎熬那麼多年,如今她也不再被上一世的噩夢困擾,他們之間的孽緣,到此便結束了。
想到這句話,溫瓊心被刺了一下,眼眸輕顫著垂下。
刺耳嘈雜的耳鳴聲讓姚宣辭根本聽不清她說了什麼,他輕輕蹭了下她的肚子,有幾許遺憾,可張了張嘴,半點音節也發不出。
沒聽到他的聲音,溫瓊心中不安,緊接著肩膀一沉。
她勉強站穩,側過腦袋,「姚宣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