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正文完結
「夫人!」
白鴉聽到姚宣辭陷入昏迷之時,便急匆匆趕進來,問清事情因果,頓生幾分遲疑。
「公子說,夫人不需要他,他就無法存在?」
溫瓊看他露出深思之色,忍住急切,「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鴉見房中並無他人,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前九重山道觀的觀長和屬下聊過幾句,兩位公子好像各有各的記憶,互相不知,不過能以夢境窺探。」
「他便揣測,公子因為擁有的某一段記憶過於特殊,又或者極度厭惡這一段記憶,便產生了摒棄之念,想要剝離,故此便有了彼此嫌棄的兩個認知。」
白鴉到底是不明白事情真相,想不通公子為何對自己厭惡到這種地步,而誰又是被嫌棄剝離的那一個。
「那……」溫瓊忽然想到姚宣辭說過的那句「阿瓊不需要前塵,而我的存在已經毫無意義。」
被她需要,因此存在……
她憶起夢裡那個站在墓前滿身孤寂的高大身影,忍不住回過頭望向內室,一道屏風將內室光景全然阻隔。
她只知他上一世過得很是煎熬,不知他因何死去。
重生的姚宣辭是會被他自己摒棄的那個嗎?
這一刻雜亂的思緒全都湧入腦海之中。
溫瓊深吸一口氣,竭力平複復雜的心情,「等他醒來再說吧。」
……
除夕年夜,煙花爆竹聲接連不斷,衝散了臘月寒冬里的凌冽寒意,街上小孩子追打玩鬧,家家戶戶升起裊裊炊煙。
一座精緻驚艷的花燈樓隨著夕輝一點點墜落而被層層點亮,照耀了被夜幕籠罩的大半座城。
臨到深夜也越來越冷,溫母讓人生了火爐,圍坐著喝茶守歲,見溫瓊讓阿瑤去換個熱乎的湯婆子,便道,「瓊兒就莫要跟著守歲了,早點回去歇著。」
這涑州就他們娘仨,老祖宗都在皇城嵩州,用不著大半夜熬著。
「不用,我陪著母親多坐會,等子時燒完紙我再回去。」溫瓊用小棍子撥了下火爐里的木炭,「宋嬤嬤不是說還要再包一點明早用的供養餃子,待會兒我跟母親學一學。」
「你熬一宿,明早能不能起來還得另說呢。」溫伯清接過阿瑤遞來的新湯婆子,塞到溫瓊手中,「快些回去,順便看看姚宣辭醒沒醒,這都兩三日,再不醒只能把他送回皇城了。」
溫瓊還想說些什麼,溫母推了下她的膝頭,「莫犟了,你們可不想我與你父親,被天子親口承認毫無干係,沒落官章還是夫妻一體,該照料的還是得照料。」
母親都把父親搬出來了,溫瓊無奈道,「……行。」
回到院子,大紅的新春燈籠掛在屋檐下,屋裡屋外燭火通明。
白鴉和墨崖一直守在房門外,見溫瓊回來便行了一禮,白鴉壓低了聲音道,「夫人,公子醒了。」
溫瓊下意識望了一眼房裡,「何時醒的,怎沒通報一聲?」
墨崖小聲告狀,「是公子不讓屬下去。」
他話音方落,半掩的房門便投落下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下一刻房門被拉開。
男人僅僅披了件外袍,臉色微微蒼白,深邃的鳳眸落在她身上,語氣溫和,「今夜除夕,你不和岳母一起守歲?」
溫瓊剛要張開口時,一束絢爛的煙花忽然升起,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盛開綻放,五顏六色的煙花瞬間照亮了半邊夜色。
她抿了下唇,踏入房裡,將房門關上抵擋外頭的夜寒。
「既然醒來,為何不派人來說?」
姚宣辭低聲道,「怕擾了你與岳母團聚。」
她上一次過除夕便是命亡之夜,那一年溫家都遠在涑州,宋嬤嬤剛出皇城,滿心念著要早些接她離開皇城。
這一天是個極為特殊的日子。
他覺得阿瓊該是不願意看到自己的。
「醒來后我便處理了些事,皇城那邊應該只剩文家和太子一黨的清理,四殿下會幫忙圓場,眼下我不出現才是最好的,正好能留在涑州久一些。」
溫瓊望著男人俊美的臉龐,忽然不確定眼前之人究竟是哪一個。
她本就沒分清察覺過他們有何區別,對她而言,不管哪一個都是他。
「你……」
她一個字音才剛剛發出,便覺得這個問題不合適,便改變話頭,垂著眸轉過身,「你既然醒了,那便去給母親報個信吧。」
溫瓊摸到了鬢間髮釵,順手拔下,邁步向內室走去,「免得初一拜年,再驚著她。」
姚宣辭望著她隱入內室的背影,眼中隱隱流露出幾分失落之色,轉身離去。
……
姚宣辭醒來后毫無任何不適之態,很快便打消了眾人對於他莫名昏迷的疑問,而他也早出晚歸不知在忙活什麼事,更像一個健健康康的沒事兒人一樣。
溫瓊也只能忍住心底的揣測,等再次見到姚宣辭時,他拿著一張地契過來。
男人一路騎馬而歸,鼻尖都被寒風吹得發紅,俊美的眉眼染著笑意。
「這是明山別莊的地契。」
姚宣辭單手解開墨色大氅的系帶,遞給一旁的墨崖,「我與溫伯清前去看過了,那別莊的後院荒廢著,趁開春之際翻翻凍土,正好栽種下花樹。」
溫瓊沒接,緩步回了房中坐下,「你這幾日便是在忙活此事?」
「自然,你若喜歡涑州,自該有個舒適宅子落腳。」姚宣辭薄唇微揚,「那別莊的主人與溫伯清有些緣分,是那位許進士的姐姐。」
「岳母已經隨他前去看那別莊,離得不算遠,你可要去?」
溫瓊細眉微皺,許臨書的姐姐,那不就是……「許臨寧?」
「你怎知曉?」
下意識的,溫瓊沒回答,反而問道,「你覺得那女子……與我兄長可般配?」
姚宣辭覺得溫瓊這話問得有些沒頭沒尾,坐在溫瓊身側思索了片刻,「許姑娘女扮男裝,和你兄長相識不甚愉快,談及姻緣的話,有些懸。」
溫瓊滿眼複雜望著眼前之人,半晌,「他真的走了?」
若是上一世的姚宣辭,必然是知道這位許姑娘未來必定會和兄長成為一對眷戀佳人。
男人眼中的笑意頃刻褪去,「……你這般在意他?」
「我不在意。」溫瓊當即反駁。
隨即意識到自己回答太過急切,她抿了下唇,「我只是疑惑為何你們會如此敵視,明明……明明你們是同一個人。」
姚宣辭心底醋意滔天,卻又怕惹得溫瓊不高興,生生忍著,出口卻毫不留情抹黑,「自是上一世他蠢得可笑,害得自己悔恨終生,忍到忍不了時飲毒而亡,如今還要跟我搶……」
他下意識看了溫瓊一眼,放低了聲音,「跟我搶奪你。」
溫瓊那雙漂亮的琥珀眸子緩緩睜圓,將這幾句信息消化后,良久吶吶道,「怪不得……」
怪不得他說,毒藥穿腸的滋味痛苦至極。
他不是在說她,是在說自己,姚宣辭以她死去的方式,同樣自盡。
她死後,他竟自盡了。
這一刻溫瓊覺得可笑極了,卻又被巨大的悲傷籠罩。
她的愛並非毫無回應,是對方自欺欺人,最終釀成了一場悲劇。
姚宣辭見她忽而落淚,心中格外難受,坦白道,「趕來涑州這一路上,我奪回身體后便覺得頭腦時常發痛,一直以為是他嘗試爭奪所致。」
他抬手拭凈她臉上的淚,低聲,「我醒來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消失了。」
溫瓊眼尾泛著紅,茫然道,「他就輕易放棄自己的存在了?」
她說不計較,不相欠,如今這一次算什麼?
明明他之前還硬要同另一個自己你死我活,就因為她不需要前塵了?
「……我不知。」
看她止不住的哭,姚宣辭心疼至極,「阿瓊,是他自己錯過了你,怎能跑來將你從我這裡搶走。」
「我們有著一樣的記憶,沒什麼不同,為何非要找他?」
溫瓊掙開他站起身來,搖著頭,「不是這個問題。」
自從和白鴉討論過,她沒有在糾結他們誰是誰的,她執著的是這段孽緣。
本該結束的,姚宣辭追來讓她親眼看見大仇得報,以為兩清之時,事情好像又變成了一團麻。
溫瓊仰起頭,擦凈眼角的淚,深吸了口氣,「讓我自己想想。」
姚宣辭站在堂中,眼睜睜看著女子逐漸遠去的身影,大掌死死攥成拳,眼底泛起血紅。
明明上一世的他才是多餘的那一個,為何她就不能選他。
他緩緩閉上眼。
可阿瓊受的苦夠多了,他怎捨得為難她。
春日裡草長鶯飛,位南的涑州已經看到不少青蔥綠意,正值黃昏落日,一襲鴉青色衣袍的男人策馬而行,急匆匆往鶴城趕去。
明山別院的後院那片桂花林已經種下半月,姚宣辭這一趟是前去看看花樹的成活如何。
而白鴉快馬加鞭將九重山道觀觀長請到了鶴城,他與觀長細細長談好一會兒,才發現天色快要暗下,便急忙往回趕。
姚宣辭揚鞭落下,望著快要西墜的落日,正要在加些速度時,敏銳聽到有利器劃破空氣的細微氣聲。
他反應極為迅速的閃身躲避,一支長箭緊貼著脖頸飛過,脖頸微微刺痛,已被扯擦破。
而看清前方騎馬阻攔的一行人,姚宣辭握著韁繩欲掉轉馬頭,便見身後亦有人握著弓箭飛速靠近。
前頭領隊等候的中年將軍翻身下了馬,「姚世子,許久不見。」
「殺害太子,毀我文家,你這小子可真夠厲害,躲在鶴城一直不回,就以為能置身事外了?」
姚宣辭冷靜望著他,「文小將軍手段也不差,能從皇城一路逃到鶴城。」
文小將軍冷嗤,利落的拔出腰間長刀,滿眼殺氣,「那就看看是我文晟的刀快,還是天子的追兵更快!」
他話音剛落,瞄準姚宣辭后心的那支利箭再度襲來。
……
溫伯清和許臨書兩人一個左臂一個右臂,全都包紮好傷口掛在胸前,隱約有鮮紅的血色暈染。
大夫處理好兩個人的傷,又急急忙忙跑去給自家師兄弟們幫忙,給其他侍衛們包紮整理傷口。
溫伯清小心翼翼蜷了下腿,被許臨書察覺,「怎麼,你腿也傷著了?」
溫伯清比劃了個小聲的手勢,指了指屏風處緊皺著眉頭一臉憂色的溫瓊,「小聲點。」
「扭著腳了。」
許臨書聞言鬆口氣,「行,總比死了強。」
皇城而來那些人先到了鶴城裡搜了一圈,溫家別的不多,就是侍衛多。
搜到溫家巷子便引起侍衛的注意,分了個人小心緊跟著,沒想到溫家這邊剛糊弄過去,姚宣辭的蹤跡被追查到了。
還好喊人喊得快,救兵趕過去時,姚宣辭還沒徹底死透。
溫伯清想想姚宣辭那慘烈的樣子,忍不住嘆口氣,抬起頭望向溫瓊的方向。
身上刀傷還好說,這傢伙又中了一支毒箭,那才真真是要了命,
心想著,一瘸一拐的起身上前,碰了下出神的溫瓊,「阿瓊,別站的那麼近,血腥味太濃熏著不舒服。」
溫瓊回過神,往後挪了一步,溫伯清看的直嘆氣,拉了個木椅過來,「坐下。」
「放心,一個觀長和鶴城最有名的大夫,多多少少能跟閻王爺搶一搶。」
他用不著調的歪理企圖說服溫瓊相信他,「你看裡頭,這都半天了還在忙活,定然是有救的,沒救的話早就出來了。」
見溫瓊不吭聲,他捏了捏她的鼻尖,「這麼在意他做甚,不是都打算和離了。」
溫瓊被「在意」二字砸中,倏地抬起頭,「哥。」
她這兩個月一直陷在到底誰欠誰的漩渦里,想了很久,甚至有意避著姚宣辭,依然是苦不得法。
正如溫伯清所說,她在意這個人,死前不甘心,重來一世,生怕遭受同樣的冷漠和無情,刻意的拚命的遠離。
可這個人死前甘願活在悔恨之中,重來一遭小心翼翼護著她,努力的順她心意,竭力留在這個世界,卻因為她妄圖斬斷前世舊夢輕易放棄抵抗。
她不安的揪住溫伯清的衣袖,小聲的求助道,「若有人欺負了你,知錯后甘願贖罪多年,你可會原諒他?」
她這一聲「哥」,讓溫伯清恍惚間似乎是回到了幼時,那個乖乖巧巧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
他摸了摸她的頭,觸及她眼底的不安,輕聲道,「若是旁人,一報還一報扯平了,原不原諒無所謂,老死不相往來便是。」
「若是親近之人……」溫伯清那雙桃花眼若有所思望向屏風,「那便還兩倍債才行。」
夜色很快渡過,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時,滿屋子血腥起已經沖淡了不少,濃郁的苦藥味逐漸霸佔整座屋子。
溫伯清那話說得很對,姚宣辭是有救才會浪費那麼久時間,得知姚宣辭有活的機會,溫瓊這才在溫母的陪同下去休息。
等她醒來時,姚宣辭依舊未醒。
等大夫和白鴉替他換過葯后,溫瓊坐在窗邊小榻上,撐著下頜望著外頭湛藍的天空,又走了神。
這次文家人是為了報仇而來,聽許公子說天子的身體不甚好,四殿下被立為了新太子。
或許,該把和離書送去皇城落官章了。
……
姚宣辭已經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
他見到了阿姐,她如今是北寒垂簾聽政的太后。
他見到了墨崖,這不著調的侍衛死後竟連屍體都拼不全,白鴉找了很久,在侯府湖底找到了墨崖的腦袋。
他見到了倒在小榻幾毫無聲息的阿瓊,衣箱里的白綾被點燃,引燃了半間屋子,寒冬里的大火,快要將他燒作灰燼。
所以鄭如毓死在了上元節的花燈樓里。
他等來了前來接阿瓊回涑州的溫伯清,溫伯清狠狠刺了他一刀,罵他廢物。
是啊,廢物。
他最恨的便是自己,自視甚高連髮妻都護不住的廢物。
溫伯清重回皇城了,可他第一件事便是來侯府要將阿瓊的墳墓遷走,作為兄長,他要接妹妹回家了。
安文凜發覺他想要密謀造反,那次他險些就死了,躺在榻上養了很久的傷,那時他在想,鄭如毓和新后在地府,可會欺負了阿瓊。
等年幼天子被扶上位,他身為攝政王卻累極了,想去見一見阿瓊時,溫伯清不讓,他只好翻牆,翻進來就撞見了溫夫人,溫夫人的精神越來越差了,可他很羨慕,因為溫夫人說阿瓊在陪著她。
後來,他也見到了阿瓊,是在她墳墓前。
他看見她想去追溫夫人,可溫夫人這一次好像沒有看到阿瓊,阿瓊沒被看到,動也動不了,他很思念,卻不敢多看,怕阿瓊被看見后就不見。
可他忍不住湊近了一下,果然她消失了。
他太想要看到阿瓊了,道家佛家,歪門邪道,無數辦法他都用過,可怎麼也見不到,姚宣辭那時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有辦法了!九重山道觀的觀長告訴他,有個不靠譜的辦法,能轉世見到阿瓊。
不過是心頭血刻畫法陣罷了,這有何難。
溫伯清不喜皇城,悄無聲息的搬走了,連同阿瓊一起,他怎麼能帶走阿瓊!他怎能帶走阿瓊!殺了……不,這是阿瓊的兄長,不能殺。
血陣越來越紅艷了,可他越來越虛弱,可幸的是輔佐幼帝的臣子都很不錯,可以安心去涑州找阿瓊了。
明山別莊,他知道,這是溫伯清夫人的別莊,溫伯清找人採購了許多桂花樹苗,阿瓊就在這兒。
他看到了阿瓊!
可她要消失了,不,別走,別走!
姚宣辭拼盡全力的衝上前,眼前隨之一黑。
他不能死,他還要見阿瓊!
姚宣辭竭盡全力衝破黑暗,終於看到一縷模糊的光亮,可他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阿……阿……」
模糊間,他聽到有嬰兒啼哭聲在身側響起,中氣十足的響亮,還有慌亂交談聲。
「快快快,姑娘被你吵醒了,去哄哄!」
「艹,白鴉你他娘的講不講理,我一點動靜都沒露好嗎?!」
「閉嘴,小聲點!」白鴉氣得拍了墨崖一腦瓜子,「你找和離書,我去哄。」
他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床榻前,見小床上粉嫩嫩的小女嬰蹬著腿,正委屈巴巴的嗷嗷哭,半點眼淚沒有,無奈道,「小祖宗,你這跟誰學的乾打雷不下雨。」
他家公子自幼是個小大人,夫人性子好,小時候定然也是個乖巧女娃,怎小主子這般俏皮。
性子十成十隨了舅舅。
白鴉正準備將小姑娘抱起,隨意一瞥才發覺榻上的蒼白男人正幽幽望著自己,嚇得一哆嗦。
「公子?!」
他這才反應過來,驚喜不已,「公子!您可醒了!」
白鴉高興的,抱起自家姑娘就往外沖,完全不顧賊一樣還在翻找的墨崖。
「夫人,夫人!公子他醒了!」
等溫瓊抱著女兒來時,姚宣辭已經被墨崖扶著半卧起,剛喝完了半盞茶潤喉。
溫瓊一進門便被那雙深邃漆黑的鳳眸鎖定,目光幽暗像極了一頭餓了許久的孤狼,讓溫瓊隔了兩三步站在榻前。
她還沒張口,就見他費力的抬起手,握著一張薄薄的紙,上面還蓋了個熟悉的官章。
「你……」男人嗓子嘶啞的,發音都不連貫,「何時……落章的?」
白鴉和墨崖當即溜走。
「你受傷半個月後便蓋好了,托你的福,四殿下特意加急送來的。」
溫瓊見他這般虛弱的狀態,登時放鬆了些,將小姑娘放到床榻上,從他手中抽走那張紙。
「剛好,它到了沒多久,小丫頭就出生了。」
小姑娘才兩三個月大的模樣,躺在襁褓里嫌棄熱,努力蹬腿,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卻一瞬不眨的盯著姚宣辭,小嘴笑咧開,還往他那邊拱了拱。
姚宣辭目光被吸引,探手小心翼翼碰了碰,隨即再度望向面前的溫婉夫人,眸光微暗,「生產時可驚險?疼了多久?」
他頓了下,垂著眸看著自己的手指被小丫頭握著,有幾分不甘心和歉意,「我本想陪著你生產,沒想到會有人追殺而至,什麼都錯過了。」
溫瓊三兩下將和離書疊好,漫不經心,「不急,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賠罪。」
姚宣辭聞言倏地望向她,「你答應讓我留在你身邊?」
溫瓊坐在床榻邊,逗弄著女兒,「看樣子,你似乎不在乎是哪個你了。」
「……都是我,只是各自厭惡某段時間的自己。」姚宣辭語調柔軟下來,嗓音還是嘶啞得很,「上一世的我恨極了和你成婚後刻意冷漠的我,這一世的我厭惡醒悟太遲的我。」
他簡短解釋完,注意到自己手臂手腕上的刀疤,被嬰兒嬌嫩的肌膚一襯托顯得格外可怖。
他不自在的抽回手,又沒有安全感的再一次確認,「真的,不趕我走了嗎?」
「還沒想好,只是讓自己糾結判斷太難了。」溫瓊輕輕淡淡道,「交給時間去證明吧。」
聽清這句話,男人愣了好久,眼底隱隱有些發紅。
「好。」
他上輩子的時間換了今生一次機會。
今生還有很長很長,他不畏懼,也不膽怯,因為這一輩子不再是一個人。
他有足夠多的時間,去守護他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