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貢榜（下）
一襲破舊的瀾衫漿洗得乾乾淨淨，頭髮在後腦勺扎了馬尾。明明一身青銅裝備，硬是走出王者風範。
場中的士子們，臉龐上無一不是流露出許些嫉妒，一首詞獲得美人非君不嫁，兩首詩詞獲得文壇盟主的盛讚。這位「泯然眾人矣」的神童，很快就會變成名揚天下的大才子了。
「這個酸秀才就是方仲永？」王家郎君王顯冷冷的問旁邊的陸辰。
陸辰笑道：「沒錯，就是他。」
「過了今天，看他還能得意嗎？」他們旁邊另一個青年說，他叫曾康。
陸辰然後堆起笑容：「嘿嘿，看他樣子，名落孫山了可能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哼哼，雞窩裡能飛出金鳳凰嗎？」王顯冷笑，「還有歐陽修這個老不死的和我叔叔唱反調，他想幹什麼？是想反對變法嗎？」
「郎君慎言，他可是文壇盟主。」
「哼！」
無視於那一道道充斥著嫉妒與怒火的目光，方仲永還在和蔡氏兄弟談笑風生。
此刻貢院裡面，榜單填好，州府卻不肯用印。
吳偉道：「沈大人，你要不再看一遍，這個名單到底也沒有錯漏！」
沈括說：「吳大人，下官和各位閱卷官一同勘驗的結果，沒有任何錯誤。」
吳偉點頭說道：「我知道，這個魁首是方仲永，他就是當年那個金溪神童。王相公說他早就『泯然眾人矣』，你還給他一個定一個解元，你想幹什麼！把這個名字，從名單上刪去。」
沈括不慌不忙，硬定回去說：「我沒想幹什麼，科舉是朝廷的掄才大典，我為國選才。」
吳偉問道：「你是想要給王相公難看嗎？他給他定一個解元，你讓王相公的臉往那擱？」
沈括說：「大人，方仲永的詩文連醉翁看了都讚賞有加，他四場下來，詩詞文章考官們畫的全是圈兒，本就是州試第一啊！」
吳偉大吃一驚：「您是說醉翁評過他的詩？什麼時候？」
吳偉上任之後忙於花天酒地，忙於刮地皮，歐陽修來過撫州他都不知道。
沈括說：「正是！就是州試之前不久，醉翁在金溪縣一酒樓親自驗證方仲永的才華。得文壇盟主的點評，過不了多久，方仲永就要名揚海內了。大人，你要是抹去他的名字，恐怕難以向天下人交待呀！」
吳偉拿起榜單，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沉吟半晌，說：「那我們至少不能讓他做解元。」仟韆仦哾
沈括沒想到吳偉說出這種話來，道：「王相公是個愛才之人，下官看方仲永詩文俱佳，尤其時文寫得識見高遠，必為國之棟樑。王相公見了，一定會改變之前的偏見。王相公是公正嚴明之人，他也不會同意我們私下做出這樣的事情。」
吳偉說：「沈大人是不肯改了？」
沈括聽出他話中有話，便問：「為何一定要改？是曾家人來求您了？」
吳偉微笑著道：「是王家人，曾家人還沒有這麼大面子。」
沈括道：「王家連這些也敢插手，這是給王相公添亂，我回京會和王相公稟告這件事。」
吳偉陰沉沉的道：「看來你是鐵了心不改了。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去和王相公解釋吧。」
貢院門打開，沈括拿著榜單走出來。
「沈大人，您是否再考慮一下？王相公對你有知遇之恩，他的面子你也不顧了嗎？」身後吳偉低聲道。
「吳大人，如果我們那麼做了，王相公一定會大發雷霆。你們最好也不要亂來，到頭來，只會自己扇自己的臉。」沈括淡淡是說完，深深的看了一眼場中那衣衫破舊，卻精神昂揚的少年。
吳偉嘴角一抽，冷哼道：「沈大人是愛惜自己的羽毛吧。要知道等這小子一飛衝天，未來就會成為政敵攻擊王相公的把柄。」
「王相公不會做這些陰暗的事情，不要再說了。」沈括一甩袖子，「好了，時間到了，都別磨蹭了。」
他上前一步，環顧了一圈廣場，躁動的士子們安靜下來。
「太祖說：『宰相須用讀書人』。太宗說：『王者雖以武功克定，終須用文德致治』。」
沈括的凝聲喝道：
「朝廷開科取士，是要網羅天下人才，以為致治之具。本朝科舉向士人公開，不問東西南北之人均可參加，盡聚諸路貢士，惟才是擇。對於士人，家不尚譜牒，身不重鄉貫。不講究門第等級。即使工商、雜類及其子弟，只要有奇才異行也可應試授官。」
「道理我就不多說，放榜！」
隨著沈括的沉喝落下，士子們頓時緊張了起來。
榜單剛張貼好，士子們一窩蜂的擠上去圍看。
臨川算是個人多之地，每年一二千人處卻只解二三十人，比率將近百一。
現場的士子加上家僕和看熱鬧的閑雜人等，怕有近萬人。
方仲永不幫忙，也不想往前擠。如果沒有黑幕，系統給的標準答案肯定可以取四科第一。就算有黑幕，那個舉人還是手到擒來。
蔡京一張小白臉急得冒汗，看著黑壓壓的人群又畏懼的不想往前擠，看到風輕雲淡的方仲永，笑道：「還是哥哥沉得住氣。」
蔡卞也急得團團轉，聞言看過了，「乾等著太焦急了，要不我們也雇個人去看榜？」
榜下擠得最凶的就是一群閑漢，他們都是些收錢去看榜的。
「我不想讓那些黃牛掙我的錢。」
榜單下，忽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為什麼沒有我的名字啊！」
「我又落榜了！」
一個士子擠出人群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旁邊的老者則是憤怒無比，指著他的鼻尖破口大罵。
「我中啦！啊哈哈哈......」
有人失魂落魄，也有人狂笑高歌。
「解元為什麼是他？」
忽然人群中有人發出不可思議的尖叫。
「為什麼啊！」
「他怎麼能夠那樣好運？」
「這簡直不公平！」
這時候，人群中擠出來一位小廝，急急忙忙的往王顯那邊跑去。
「誰是解元？」王顯嘴角微揚，帶著淡淡的自信和從容不迫。
「是、是...方仲永。」小廝氣喘吁吁的說。
周圍眾人紛紛回頭，目光齊刷刷地盯向了他。
陸辰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你說什麼？」王顯眼眸如水般深邃，語氣卻帶著深深的陰寒。
「是方仲永。」
王顯氣得一腳把小廝踹倒，一邊踹，一邊罵：「你眼瞎了是不是？不知道就不要隨便亂說，丟人現眼的東西。」
「解元就是方仲永。」一個榜上有名的士子不屑地嘲諷道：「你這小廝沒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