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江一梅杭州行情陷西湖邊 於遠超聞鶯處品茶識新友

第12回: 江一梅杭州行情陷西湖邊 於遠超聞鶯處品茶識新友

(當代長篇章回小說)

《戴翡翠翎管的男人》

——京城新聞圈風雲錄

顧雪林

第12回:

江一梅杭州行情陷西湖邊

於遠超聞鶯處品茶識新友

那天,江一梅上午9點就坐地鐵機場專線來到首都機場T3航站樓,自助辦理了登機牌,過了安檢,從容不迫地往15號登機口走去。起飛時間是上午11點半。

她悠閑地坐在候機長椅上,打開了一本《元代散曲》,讀了起來。目光落在元好問的散曲《驟雨打新荷》「驟雨過,珍珠亂糝,打遍新荷。人生有幾,念良辰美景,一夢初過。」

江一梅還隨身帶了一本《元人小令200首》,她自從喜歡古代文學以後,就喜歡上了元曲。在文學史上,和唐詩宋詞並稱的元曲,包含雜劇和散曲,散曲又包括小令、套數和流行於北方地區的時新歌曲。對於散曲中的套數和雜劇中用於歌唱的套曲來說,小令可算是一種基本的形式。

江一梅最喜歡元代散曲第一人馬致遠,自然也就喜歡馬致遠的小令《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要是從意境上講,江一梅更偏愛馬致遠的《瀟湘夜雨》「漁燈暗,客夢回,一聲聲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萬里,是離人幾行清淚。」她心想:「唉,自己是就要步入社會的人了,哪能還那麼小資味十足?真傻!」

登機檢票口提前半小時準時檢票,江一梅檢票走進登機甬道,在進入機艙前,從艙門旁的檯子上拿了一份《參考消息》。自己是36排C座,靠近飛機上的走道。在把自己的手提箱往行李箱上舉的時候,舉了幾次,都沒有舉到相應的高度,正在她為難之時,一雙大手從她旁邊幫助她托住手提箱,然後舉進行李箱。她一邊道謝,一邊回頭看,是一位神情溫和的中年男人。

中年人和江一梅是一排,他坐在走道的另一邊,是36排D座。

飛機起飛后,江一梅看到中年人掏出一個精緻的筒形眼鏡盒,拿出眼鏡戴上,也在翻看《參考消息》,他閱讀得很仔細。

江一梅困了,她放下座椅,半躺著慢慢進入夢鄉。

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把江一梅從睡夢中驚醒。飛機的廣播響了,說是遇到了強氣流,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並要暫時關閉機上廁所。

飛機還在劇烈顛簸中。江一梅看到中年人依然在平靜地看報。

隨著飛機上下顛簸的加劇,江一梅感到有些不適,噁心想吐。這時,中年人放下手中的報紙,看著江一梅說:「你的臉色煞白,怎麼?有些暈機嗎?」江一梅點點頭。

中年人果斷地按下了飛機座椅扶手上的服務呼叫器,讓空姐拿一杯溫開水來。同時,他從隨身口袋裡,掏出一個小藥瓶,拿出兩粒「乘暈寧」,建議江一梅馬上隨水服用。江一梅謹慎地接過葯,又拿過藥瓶仔細看了看,看見藥瓶上寫的「乘暈寧」三個字,這才放心地把葯吃了。

「乘暈寧」服用以後,江一梅慢慢不暈了。她很感激地看了一眼中年人。中年人點頭微笑了一下,又繼續看他的報紙。

在飛機的搖晃中,漸漸地,江一梅又進入了夢鄉。

不知何時,飛機落地停機了。中年人輕輕拍了拍江一梅的胳臂,提醒她,該下飛機了。他幫江一梅拿下行李箱,囑咐她慢點走。然後,他徑直先下飛機了。

被人這樣體貼照顧,江一梅的心裡,暖暖的。看著中年人走遠,江一梅突然想到,自己連句感謝的話還沒說呢!

下了飛機,江一梅給接站的人打了一個電話,確認是在第三出站口。走到出站口,江一梅看到一個小夥子,高高舉著接站牌。上面有幾個人的名字,第一個名字是「於遠超」,自己的名字排在最後。江一梅心裡有些激動,馬上,就要見到大名鼎鼎的資深記者於遠超了。

江一梅快步走到小夥子身邊說:「你好!我是從BJ來的《春明晚報》記者江一梅。」

小夥子看了一下名冊說:「就等你了,BJ來的記者都到齊了。」

江一梅情不自禁地問:「於遠超也到了嗎?」

小夥子指了指江一梅的身後說:「這位就是於遠超。」

江一梅回頭一看,小夥子指的那人,竟然是在飛機上幫自己托舉行李的那位中年人!

江一梅的臉上有些微微地發燒,她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於遠超。

於遠超大方地伸過手來,輕輕地和江一梅一握說:「哦,咱們又見面了,你身體好些了嗎?」

江一梅微紅著臉點頭說:「嗯,好多了。」她感覺,於遠超的手很厚,很溫暖。俗話說:「手厚捧元寶,手薄漏家財。」

大家出了機場,乘坐一輛斯科特中型麵包車,駛向駐地西湖邊的香格里拉飯店。

杭州香格里拉飯店是一個花園式賓館,依山而建,雕廊畫棟,曲徑通幽,別有洞天。

午休后,大家在賓館一樓大廳喝茶。有些女記者想去逛大街,而於遠超提議,去柳浪聞鶯旁臨西湖的茶館品茶,但只有江一梅一個人積極響應。

於遠超看著江一梅問:「只有咱們兩人,你還去嗎?」江一梅巴不得只有兩個人呢,她輕聲回答:「去!」

柳浪聞鶯有一個臨湖軒茶樓,在茶室內,可以遠眺西湖美景。這裡是於遠超每次來杭州,一定要光顧的地方。當然,他常常喜歡一個人坐在茶室內靜靜地品嘗西湖龍井,遠眺西湖,三潭映月盡收眼底。

今天,他帶著江一梅,又來到臨湖軒茶樓,他特別挑了一個二層單間茶座,居高臨下遠眺西湖,別是一番風味。

他問江一梅:「喜歡喝明前綠茶嗎?就是清明前採摘的茶。」

江一梅說:「我不懂茶,喝什麼都行,隨你。」

於遠超要了一壺明前西湖龍井,一小碟開花果,一小碟怪味胡豆,還要了一個拼盤瓜子。

茶樓技師是一位身材嬌小的杭州美女,她說:「喝龍井要玻璃杯,這樣才能看見綠茶的飄逸和茶色的淡綠。」她先用80度的開水涮了一下杯子,接著開始沏茶,也是用80度的水,她說這樣的水溫,最適合沏西湖龍井。

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玻璃杯中的龍井茶葉在水中一個個都立起來了,葉面慢慢散開,在光線的映射下,滿杯茵出淡淡的翡翠綠色。

於遠超舉著茶杯靜靜地欣賞。他嘴裡念叨著:「我最喜歡看龍井茶在水中泡開的過程,總是能讓人賞心悅目。」彷佛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江一梅說的。

於遠超起身推開茶室的窗子,霧靄中,西湖的三潭映月影影綽綽,再遠處,保俶塔虛無飄渺,在似有似無之間,滿眼景色,亦夢亦幻。

江一梅靜靜地走到窗前,和於遠超並肩站著,一起放眼遠眺。她也被眼前的這般美景吸引住了,脫口而出:「哦,好美的景色啊!像一幅山水畫。」

於遠超說:「霧中的西湖美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真有眼福!」

江一梅和於遠超這樣一位成熟體貼的男性站在一起,眺望著眼前的美景,她不光體驗到眼福,內心深處,也是暖暖的。

倆人回到茶座后,於遠超打開了話匣子,他說:「宋代林升曾作《題臨安邸》。詩中說『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這是他當時寫在臨安城一家旅店牆壁上的詩。將近900多年了,曾吟醉過多少文人墨客!」

於遠超接著說:「南宋1138年,定行在杭州,改稱臨安。臨安原為地方政權吳越國的西府,由於其經濟基礎好,被選定為南宋行在,此後便擴建原有吳越宮殿,增建禮制壇廟,疏浚河湖,增闢道路,改善交通,發展商業、手工業,使之成為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直至公元1276年南宋滅亡,前後共計138年。」

他望向窗外,指著西湖對岸說:「『天外天』、『樓外樓』如今都成了杭州的知名飯店了。『叫花子雞』『西湖醋魚』如今也都名聞天下。」

江一梅靜靜地聽著,她很喜歡聽於遠超神侃,尤其是喜歡於遠超那口純正的BJ話,聲音渾厚,很有磁性,字正腔圓,還稍帶一些男性的鼻音和BJ人特有的捲舌音,沒有舊時衚衕口音的吞音和滑音,語速鬆弛有度,聽起來,比電視台播音員的講話還舒服。

江一梅雖然涉世不深,但她懂得,當一個女人能安靜地聽一個男人講話時,與其說她在聽講話內容,不如說她在享受聽的感覺。有些男人以為自己多能侃,其實,很多時候,男人侃的內容,女人們早就忘了,留在女人們記憶中的,是男人神侃時的豐富表情和當時的聊天場景。

事實上,多數男人才更物質一些;女人,尤其是沒有物質生活羈絆的女人,更喜歡追求精神層面的東西,喜歡和能讓她心動的男人在一起。

於遠超也一直在觀察眼前的這位年輕漂亮的女記者,他注意到她能安靜地傾聽自己的講話,他知道,當一個女人靜靜地聽一個男人講話的時候,欣賞的成分更多一些。女人是感覺動物,不管你的講話有多枯燥和繁瑣,當她喜歡你這個人時,就會連帶著喜歡你的一切,甚至包括你的缺點!

於遠超想:女人們常愛說,有感覺或沒感覺,來電或不來電,聲音有沒有磁性等等。這些,也許只有女人們才能解釋清楚。作為男人,誰搞得清楚!如今這些年輕女孩們的心思,更是千變萬化,讓人摸不著頭腦,無法猜透。

於遠超往遠處想:早年自己和那些幹部子弟或知識分子子弟談戀愛,那些女孩動不動就讓自己猜:今天是什麼日子?我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寫的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等等。自己哪裡猜得對,還不是十猜九錯,透著傻。也許,BJ女孩就是喜歡這種「傻」,讓她們覺得可靠,有安全感,自己好控制。

在這樣的場合和氣氛中,江一梅實在不願再提那個翡翠翎管的事,可是,以後還有機會提嗎?江一梅決定還是先來個「誘敵深入」。

江一梅手捧著自己的茶杯,品了一小口,然後對於遠超說:「你看這杯中的茶湯,黃秧綠色,真像上品的翡翠色。」

於遠超聽后,遞過來一個神秘的微笑。但他沒有接話。

江一梅又說:「你喜歡收藏嗎?」

於遠超終於忍不住發話了:「你還不如乾脆問我,是不是喜歡清代翡翠翎管呢。」

江一梅聽后,一愣。

於遠超說:「一個『戴翡翠翎管的男人』,讓你們《春明晚報》把BJ收藏界,折騰個底朝天,盡人皆知。」

在江一梅有限的社會經驗中,她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防守反擊型」的男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於遠超又說:「你們報的那位資深記者淳于蘭,我的天,絕對是一位獵豹型女記者,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

於遠超看著已經有些暈頭轉向的江一梅,又添了一句說:「採訪的訣竅在於,在合適的時間,問出合適的問題。」

江一梅聽后,一些已經到嘴邊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她想,故宮馬老那樣的知識分子還好對付,但碰上於遠超這樣新聞界的老油條,真麻煩!唉,資深記者,「資深」這兩個字還真不是擺設。

看著一臉窘相的江一梅,於遠超又有些憐香惜玉了,他委婉地說:「其實,一個好記者的另一個特點,就是不管碰到什麼情況,都會堅持問完自己的最後一個問題,一追到底。你還是多少有些這樣特質的。」

打一下,揉三揉,而且不漏痕迹。說實在的,江一梅覺得自己今天學到了很多。

沒想到,於遠超下面說出讓自己更驚詫的話。他說:「你不想從我這聽點你們報大記者淳于蘭大學時代的奇聞異事嗎?」

於遠超談淳于蘭,江一梅豈止是要不要聽,簡直是巴不得聽!

江一梅望著於遠超,輕輕點了一下頭說:「嗯,想聽。」

於遠超端起自己的那杯西湖龍井茶,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打開了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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