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燈大師，鐵掌斷江

絕壁積鐵黑，路作之字折。

山高谷深，急湍洶湧，極有氣勢。

高峻陡峭，無可攀登，山色墨黑，山石堆疊如同垛著一堆堆沉重的鐵塊。

如此蠻荒驚險之地，寧休，曲非煙二人卻如履平地，登高望遠，實在腳力超凡。

曲非煙在寧休的指點下練習輕功，而山地崎嶇難行，便是最好的練功場所，這幾日練習下來，有所進步，寧休放慢腳步，她也是能跟上的。

這時的寧休傷勢好了不少，但血條總是空缺一部分，隱隱作痛。

兩人視野開闊，可山頂風大，直直吹得曲非煙眼睛睜不開，等到風小些了，曲非煙嘆道：「這裡太過荒涼，沒有肥土以墾良田，百里難尋一戶人家，也不知什麼時候能走出這裡。」

寧休搖頭笑道：「人少之處的絕境才能領會這番雄奇之景。王公言，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而今你我二人行萬里路，登高遠眺這大好河山，算是個有志者了。」

曲非煙聽著這話眉眼彎彎，又接過寧休遞來的果子吃了一口，道：「嗯……我倒是沒有看出來什麼雄奇。」

之前遇到雪麒麟，兩匹可憐的馬兒葬身冰雪，寧休在逃走時收納了一些物資，還有他之前每到一個城鎮都會購置大量物資，這時倒不缺食物。

曲非煙很是好奇寧休為何能拿出如此多的吃的，寧休說是自己會彌虛納芥子的神通，見過幾次后曲非煙也還是會覺得神奇。

回想在福威鏢局之事，曲非煙也瞬間明白那是怎麼回事了。

「非非，之後回到歸元門，你有什麼打算？」

凌冽風中，曲非煙捋了捋髮絲，聽到寧休這麼說著，扭頭道：「小妹沒有什麼打算，只想跟著哥哥，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寧休也轉過頭看著曲非煙，她的表情依舊是溫柔和欣喜的。

「你笑什麼啊？」

寧休說：「小妹，可是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現在咱們一起趕路走慢些，好好看看這山山水水，若是到了歸元門，你就得好好想想該怎麼過以後的日子……你現在也不算大，還有時間考慮，但也得考慮，是留在歸元門習武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生活。妹妹你明白，有些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你跟著我只會受苦。」

他不是蠢人，也不眼瞎，知道曲非煙對他有好感，但他卻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當她是妹妹，一路上不曾失禮，如果此時不說清楚，那以後便說不清楚了。

聞言，曲非煙捏著衣角的手緊得骨節突出，「哥哥救我性命，又傳我武功，一路上對我照護有加……非煙父母雙亡，爺爺也離世了，哥哥便是我的在世唯一的親人，跟著哥哥，我就不覺得有什麼苦……哥哥說什麼，小妹照做就是。」

「好吧，我們繼續趕路吧。」

寧休一時語塞，不知說什麼好，只是說趕路，卻又咳嗽起來。

「哥哥，你的傷勢……」

寧休擺擺手，默默運功壓制傷勢。

片刻后，兩人繼續趕路，一路小心謹慎，比以往多了一絲尷尬沉默。

曲非煙還耿耿於懷，而寧休則是看著周圍變化的景色，腦海中野浮現過往的山水之景色，試圖參悟些奧妙來。

……

轟轟轟——

黃昏將至，滾滾大江當中，兩道人影宛若弄潮兒你來我往，一人猛然出掌，一人卻只是躲閃，

不與之交手。

寧休和曲非煙在山頂見到這兩人，默默走近了些，暗中觀察。

那兩人都是剃髮出家的和尚，只是一人蒼蒼白髮，眉毛鬍鬚長長又白白，慈眉善目，黃色僧袍，眉宇間雖隱含愁苦，但有一番雍容華貴的神色。

另一人中年模樣，面目猙獰，狀若瘋魔，出手狠辣，掌風凜凜如狂風，欲將老和尚置於死地。

兩人顯然都是修為高深的武道強者，在滾滾的浪滄江上如履平地，發出的威勢駭人。

往往中年和尚一掌推出，大潮掀起的浪濤便足有十多丈高，宛若一堵牆，洶湧澎湃，足可開碑裂石。

寧休只是奇怪那老和尚只是躲閃或者硬抗，並不還手。

「啊啊啊啊！師父，我好痛苦啊！」

「鐺」地一響。

兩人在爆開的水浪中錯身而過。

老和尚身形飄然而落，連踏三步，宛若自半空中無形的階梯淡然走下，降落在漫天江水漩渦的中心點，落日餘暉點點金光映著他並不高大的身影，宛若一尊活佛降臨凡世。

片刻后。

兩人從江上踏浪，又回到岸上，原本兇悍的僧人忽然抱頭大喊，狠狠用頭砸地。

「慈恩，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那老和尚寶相莊嚴，面露慈悲，如此說道，又緩緩念誦經文，幫助慈恩和尚渡心魔。

「呀呀呀——」

跪地砸頭的慈恩和尚猛然起身，渾厚真氣將所踏地面都壓陷半丈，一道有形似無形的狂暴掌力從他的鐵掌發出。

而此刻一道白色的光芒自他掌心起，如同大日升起，熾熱焚天。

「慈恩！」

老和尚的聲音被滾滾江水掩去。

劇烈的光芒發出，自大江一岸轟出，沿途所過之處盡皆狂風大浪，一條筆直粗大的空洞出現，江水后倒，橫出四五十丈，又是同樣剛猛無比的十來掌，伴隨著慈恩和尚的怒喝，竟是憑著一雙鐵掌將大江截斷，往後倒流，捲起接近百米的渾濁浪牆！

寧休雙眼圓瞪，這等掌力真是恐怖如斯，竟然可以橫斷大江，即使是全盛狀態的自己也不敢說能接住百招，不，十掌！

轟！！！

高浪狠狠拍下，兩岸泥土，山石被怒浪輕鬆擊碎，猶如洪水泛濫，不過幾個瞬間就淹沒了一岸千米的陸地。

另一岸是極其陡峭的高山，被巨浪一衝，劇烈抖動起來，無數滾石飛沙洪流涌下，轉眼又被洶湧澎湃的江水捲走，一時間轟鳴之聲不絕於耳。

在慈恩和尚打完狂暴掌力后，他卻不躲閃，在將要被滾石怒江捲走之際，那老和尚便一手抓住他，施展極其高明的輕功逃出此地，在附近高山停下腳步。

老和尚放下慈恩和尚，他真元消耗殆盡，體力不支，又因情緒過度激動，昏了過去。

「唉。」

老僧低聲嘆息，盤坐在慈恩身側，護他周全。

忽而，一道柔和聲音穿到寧休和曲非煙二人耳邊：

「兩位施主，相遇即緣，不如出來一見。」

這是《千里傳音》的功夫，若非上乘內功修習者，功力深厚者，萬萬不能做到聲音如此柔和。

兩人距離這老僧一里有餘，卻猶如近在身旁，寧休也不繼續躲藏，帶著曲非煙就走了過去。

走近一些后，寧休拱手道：「敢問尊駕可是一燈大師？」

一燈起身道：「大師不敢當，老衲法號一燈，見過二位。」

曲非煙也拱手行禮。

「果真是一燈大師，晚輩仰慕大師早已，久聞大師以一燈為法號，謂燈能破暗，喻菩提之心，今日一番見聞，確實名副其實。」

隨後，三人便相互交談一番，一燈大師為二人講述了一番自己與徒弟慈恩和尚的故事。

寧休知曉這慈恩和尚便是號「鐵掌水上漂」的鐵掌幫幫主裘千仞，一手《鐵掌》剛猛精妙，雖說單論剛猛不及被譽為天下第一掌法的《降龍十八掌》，但論招式精妙，《鐵掌》卻要勝過《降龍十八掌》一籌。

尤其是那積攢力道，越戰越猛的法門，裘千仞雖已凝聚內氣之花，真氣蛻變為真元，威力大增，可沒有那法門，也是無法斷江截流。

一燈大師手捻佛珠，微微眯眼，慈悲模樣：「慈恩深知自己犯下滔天罪行，心中痛苦無比，難以自己，剛才二位所見便是如此了。」

一個故事被一燈緩緩道來，曲非煙嘆道：「原來這位慈恩和尚便是當年大名鼎鼎的鐵掌幫幫主……若非大師慈悲心腸，以德報怨，以寬恕之道包容他，讓他悔改，不知這天下還有多少人會死在他的手中。」

「確實如此，大師此舉無異於佛祖割肉飼鷹，度人向善，有大功德。」

寧休這般說著，卻想到，要不是一燈大師功力蓋世，能壓過裘千仞一籌，那即使裘千仞真有悔過自新之意，恐怕也會濫殺無辜，執念加深，苦海難渡。

「渡人亦渡己，這何嘗又不是修行呢。」

一燈面露微笑，又念起經文來：

「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羅耶，菩提薩埵婆耶……」

這時慈恩和尚聽到經文也醒來，盤坐在地，雙手合掌跟著念起寧心咒，神情肅穆。

寧休和曲非煙二人不懂這些，不去打擾，默默聽著經文。

耳邊還有風聲，水流聲，都在這念經誦讀中自然合一，變得輕鬆愜意。

四人都靜坐，內心消除複雜的念想，漸漸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