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熟1半的男女
「您好!我是來租房子的,請問...」黃玉輕聲對老婆婆說
「呵!這小破地方還有人租啊!你找她,找她。」老人背起手,弓起腰桿,手指狠狠向徐綉江方向戳,像弓上射出的箭。
「切,會不會好好說話,小姑娘家家,自己關門!」
「你咋滴了?」
「你不知道,我今天不是買了瓶酒嘛,我喝著喝著就不小心碰到了,碎了,鬧出響聲,就把這老太太招上來了。她要好好說話,我肯定道歉啊,上來就問候我媽媽,說我沒點教養,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只能罵回去不是?而且我又沒吐髒字,全程都是她在說髒話!」
「哈哈,行行行,你做的對!」
「怎麼?不打算教育我一下,不得罵我作,罵我不尊重老人什麼什麼。」
「你這個人是不是有點毛病?怎麼不罵你,你還不舒服呢?你不會有斯德哥摩爾綜合征吧?」
「別了別了。」徐綉江隔空畫了個叉號。
「你是來租房子的吧,看這還行吧?」
「雖然是有點舊啊,600塊錢住這確實已經很不錯了哈!」
「會不會說話啊!臭小子,這是我媽媽給我的房子,要不是看你小子不容易,6000塊錢都不租!」
「對不起啊,慢著,這是你媽媽給你的房子,你租給我,我們兩個人住在這?」
「想什麼呢,臭混蛋?你想讓我陪你住這兒?想得很美啊!」
「噢噢噢噢,你看我這腦子,那你住哪啊?」瞬間的興奮像岩漿一般熔入大腦,他還以為要和這魔女住一塊呢。
「不用操心了,你先顧好自己吧,餓死你都不會把我餓死的!」
「那好吧!」
撂下行李,找來工具,蹲下身,把酒瓶慢慢清掃進垃圾桶。接著,抽出一根煙,點燃一縷火,伸手攏住,畢恭畢敬地把火湊到煙邊,旁若無人地抽了起來。
徐綉江全程無聲,突然邁開步子,發出聲響,說:「我走了哈!」
「我送你走吧!」
「不用不用,我有地方住。我覺得你這麼窮酸,肯定會過來找我租房子的,所以我就一直在這等著,萬一你找不到房子租,凍死了咋辦?我走了哈!」
黃玉又坐下,收拾一會,休息一會兒,看著牆上的表,他不知道這個女生是不是觸動了他內心,但他確定此時他看徐綉江已經不那麼欠揍了。
有一天,徐綉江找到了黃玉,「你會畫畫嗎?」
「學過一點,怎麼了?」
「幫我畫一幅畫吧?公司正在徵集一些畫稿,我看那些應徵的畫稿都不太行,我就尋思找你幫幫忙啦!」
「那你的眼光挺高的啊,我的業餘水平你肯定也看不上啊!」
「你不畫我怎麼知道啊?你畫了如果畫得好我可以付稿費,如果畫得不好我再嘲笑你.可是你如果畫都不畫就自降威風,那我現在就嘲笑你!」
「你這是啥邏輯?好吧,啥時候要?」
「五天以後給我看看就行。」
「那好!你等我。」
「好!」
五天以後,拿到了畫稿的徐綉江咯咯咯地笑起來,「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本事呢?」
「不要以貌取人,小姐!」
「好的弟弟!明天下午有空嗎?我帶你出去玩玩!來這麼長時間,你也沒怎麼出去過吧?」
「好啊!明天我下午找你去吧?」
「不用,明天下午兩點鐘,
我來接你!不要爽約哦!」
在黃玉的眼中,徐綉江是一個大姐形象,從外到內散發出來的氣息好像螢火蟲的光一樣,總是讓人那麼安心,平靜。只不過這個大姐總是做一些傻事,這讓人對她的性子越發著迷。她下午帶黃玉去玩,八成是騎著自行車載著他去各大景點轉轉吧。
就這樣,黃玉心裡三分輕視拌著七分勞累,又重複了一天的生活與工作,上班,吃飯,看電視,
一切日程打完卡,便去打遊戲了!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他可以一下子睡到下午一點,滴滴滴,一陣喇叭聲響起,「出來出來,都幾點了!」
「哎呀,睡過頭了!這可怎麼辦啊?」激動的心都要燒起來了,他馬上穿衣服,洗把臉就跑出去了
出門一看,沒有徐綉江的身影,低頭看錶,一點三十四,「害,她還沒來,看來是我聽錯了!」
「聽錯什麼了?我來好大會兒了!剛才去敲門喊你,喊完我就往車裡坐著了!」
眼前的這個女孩,盤著一個丸子頭,發卡扎在一旁,像是把空氣凝固在身上,一身黑色露肩連衣裙,襯托她的肩膀很白,像是牛奶洗出來的,臉上化了妝,抹了粉,描了眉,畫了眼,紅了唇,本就精緻的面龐此時更加無可挑剔,就像櫥窗里被陽光輕撫的水晶項鏈,溫暖與冷艷並存。
黃玉目瞪口呆,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但是從前鉄秤一樣的心,現在變成了棉花糖,在胸腔里到處跑動。
徐綉江看出黃玉的窘態,說:「看人不要只看外表,人,不可以貌相!這是你說的話!」
「哈哈,沒有,只是你今天太特別了!我還真有點不適應啊!」
「那你是不是心跳加速!就是那種心撲通撲通跳,到了嗓子眼,想咽但是就是咽不下去的感覺!」
「是啊是啊!」
「那你還是不是平常都是很穩,但是此時就是坐立不安,就想抓緊逃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大吸一口新鮮空氣,是不是那種感覺啊?」
「是是是,太准了!」
「有兩個可能,第一個,你可能有潛在心臟病,一緊張就發作了!我有個朋友在醫院工作,我可以拜託她幫你檢查一下!」
「不可能,我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健康的很。」
「那就可能是第二種了,你,是不是喜歡我!」
像被看了身子的大姑娘,黃玉說:「沒有沒有!」
言語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東西,因為黃玉的臉已經亮了紅燈,害羞的臉紅已經勝過了一切千言萬語。
「哈哈哈,你臉紅什麼啊?上車吧!」
「好!」這是一輛寶馬x4,黑色酷炫外表,就像被刷了黑毛的獅子,狂野非常。
他們開著車,四處兜著風,一會兒來到一棟小別墅里,進到一個書房,裡面擺著墨寶,
「我媽媽教我寫的毛筆字的」
鋪開宣紙,徐綉江提筆寫了幾個字,
「外柔內剛是為上善之道」
她轉頭問黃玉:「你會寫毛筆字嗎?」
「可以試試!」
接著,黃玉在字的下方寫了
「表裡如一可謂神性至誠」
「唉,你不會懂的!」她好像知道黃玉想說什麼,很明顯,黃玉並沒有懂她。
漸漸地,他們開始約會,徐綉江不喜歡特別熱鬧的地方,所以黃玉也沒有帶她去一些喧鬧的地方,很少看電影,只是帶她去畫室轉轉,去琴行走走,去的最多地方就是這間書屋,每次來到這都要寫點東西。和徐綉江在一塊,黃玉總感到一種不真實,這種不真實不是誘騙人心的假冒偽劣,而是一種抓不住的不安,就像月光灑在臉上,涼徹心脾,卻始終留不住那份美。
幾次約會下來,黃玉感覺到徐綉江的真性子,他本以為這是個能幹,成熟甚至略帶點心機的女人,可是事實卻不盡然,有一次,在院子里發現一隻大蟑螂,她驚地直尖叫,哪怕黃玉把蟑螂踩成紙片,她還是蜷縮在沙發上不敢睜眼。
黃玉試著抱了她一下,徐綉江也沒有抗拒,「呵,你也會怕這種小東西啊?」
「每個人都有怕的東西!」
這一瞬間,黃玉感到一個巨人也有小不點的脆弱,有時候,她會講夢話,竟是一些「不要過來!」「我不喜歡這樣!」「你懂什麼啊?「這樣的話語。黃玉想去問,想去了解。可是每當他開口去問,徐綉江不願意多提,這種壓抑的個性讓黃玉感到一股空虛,他覺得自己沒什麼用處,索性就不再去問了。
其實有的時候,黃玉也覺得沒必要想得那麼透徹,知道得太多會不幸福,兩人在一塊本就是互相取暖,何必在乎對方是火爐還是暖寶寶,
而且有時候想想兩個人還蠻般配,徐綉江曾經對他說:「我們兩個一個像被水浸濕的木塊,就是木訥但不愚蠢,一個像躺在木頭裡的水,變化無常卻也渴望安靜。雖然很多不一樣,但是蠻互補的。」
黃玉說:「我們還有很多一樣的地方啊!」
「什麼啊?」徐綉江疑惑
「我們的睫毛一樣長,我們鼻子一樣高,我們剝的橘子皮一樣丑!我們命運一樣不平!」
徐綉江以為他在說一些輕浮的情話,便撇撇嘴,起身去裡屋了。但是很多年後,黃玉卻說,這只是如實相告罷了。
躺在沙發上,划拉著電視遙控按鍵,用腳勾著拖鞋,左一翻身,又一翻身,「玲玲玲玲玲」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來,像蒼蠅一樣叫嚷著,點開一看,是徐綉江!「喂喂!房東小姐嘛?怎麼了?」
「沒有事啊!房子住得咋樣啊?」
「還不錯啊,環境挺好的,水電設施也很完備的。」
「你在撒謊吧!那個煤氣灶是壞的,我還沒有修呢?」
「呃呃呃,我不知道啊,我這幾天一直在外面吃,偶爾回家也是用那個電磁爐,還沒用過煤氣灶呢!」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那個,現在還不到交房租的時候吧?是不是房租又變了呢?」
「你瞧你說的,我像那麼黑心的房東嗎?我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是的啊。」
「今天不是周末嘛?你可以陪我喝一杯嗎?我去找你?別誤會啊,只是想找人喝個酒。」
「哦哦,那行啊!你來吧!」
起開酒瓶,又點了兩個菜,自己先喝了一口,外面的夕陽像血一樣塗在天空上,過了一會兒,血被夜擦了去,只剩下醉人的黑暗和俏皮的星光在打情罵俏,此時的屋子裡酒桌也多了一個人
徐綉江說:「我這身碎花連衣裙好看嗎?」
「還行,比街道王阿姨穿的漂亮!」
「你大爺,你不犯賤會死啊?」
「唉唉唉,這不是跟你學的嘛!」
「我可以和你好好聊聊嗎?」黃玉說
「說吧!」
「你到底做什麼工作的啊?」
「文案編輯,偶爾設計一下公司畫報什麼的。」
「別打岔,我的意思是說你那個行為操作師是幹什麼的啊?」
「害,你要想知道,我告訴你吧,,我覺得就那點死工資根本不夠花的,我就拓展點業務,我是心理學專業畢業,平時呢,也愛看點什麼心理學的書籍,就發揮所長咯!」
「可是這不是騙人嗎?」
「話不能這麼說,他們都是自己願意消費,我負責提供服務!」
「服務?」
「又亂想,我是說我提供情緒價值,陪他們聊天,陪他們逛街,玩遊戲,唱k,他們付錢挺好的啊,越線的事情我可不會幹。」
「這個世界啊,本來就不存在什麼騙人不騙人的,有些人一無所有,只能睡風雨輪流進的破屋子,有人卻得到了太多,他們的屋子風雨進不了,連人心都進不去。想那麼多幹什麼,還不如快快樂樂玩呢!」
「可是你這樣真的很開心嗎?」
「害,都說了別那麼較真,要論開不開心,死掉了睡棺材最開心,什麼事情都不關心了。」
空氣射進一縷星光,涼氣把氛圍凍得動不了,好一會兒才解凍。
「其實有的時候真的覺得挺沒意思的,每個人都是一樣,不好也不壞,每個人都有個無形的罩子穿在身上,外人看不見摸不著,自己覺得被隔在另一個世界了。這個屏障無色無味無形,可是就在每個人身上罩著,哪怕你交了好多好朋友,可是他們終將像一條小狗一樣對你搖尾巴,你給它一塊肉,遇到危時候,它給你叫兩嗓子,但那有怎麼樣呢?狗和人的世界終將不同的,哪怕它叫一百聲,它也進入不了你的世界,人的感情終將會像小狗,這層障壁永遠不會消失的。」
黃玉說:「你這種壓抑的個性是怎麼形成的啊?我覺得你說的也對也不對,世界確實不那麼美好,但我覺得還是自己給它賦予意義,雖然我還不知道我的意義在哪,我也不敢大言不慚地給你定義你的人生意義,但是我還不會放棄,我還在為我的生活賦予意義!」
「哈哈,我倒沒想那麼多意義,我就想有個人陪我就行,就一直陪著我,一直陪著我,不吃飯,不喝水,一直抓著我不放手。」
「我可以一直陪著你啊!一直陪著你,陪著你。」
「你不過是成熟一半的小孩子罷了,這世界哪有什麼天長地久!」
「我承認我現在只有一半的成熟,可你有全部的成熟啊,你把你的一般成熟借給我,我將來還你全部成熟,怎麼樣?」
「哈哈哈,那好,好!」徐綉江略微一點感動。
「你有什麼願望嗎?我將傾盡一生為你實現願望。」
「不要舔我了,有個詞語叫做舔狗,你自己先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覺得我開心就是有意義,而且我覺得舔狗是沒有尊嚴,我覺得我為我們兩個的未來爭取一切很有尊嚴,我認為很有意義,而你的願望就是我們未來的一部分。這怎麼可以叫舔狗呢?」
半開玩笑半落淚,三分清醒七分醉,徐綉江說:「你,可不可以給我建個童話里的城堡,給我買雙水晶鞋,還有一隻會說話的,會自己穿靴子的貓。我要我的王子抱著我步入城堡。讓我過上童話的生活。」
「一言為定!」
「你。。。哈哈哈哈,陪你干一杯。」
黃玉看著微醺的徐綉江,大大眼睛像星星般嵌在獃獃的瓜子臉,迷醉的眼睛,模糊了向前的眼光,這個聰明的女人卻做出了目光短淺的決定——愛上黃玉。
這個心思頗重的女人,決定把自己一半的成熟借給了黃玉,兩個成熟一半的男女,在這個成熟一半的世界,做出了成熟一半的約定,他們把各自成熟一半的青春,譜成了曲,唱出了成熟了一半的歌。
夜深了,月亮睡了,只有星星在熬夜,夜色如酒,熏得二人發醉,兩個一半成熟的人,精心編織一個絕望無奈的夢,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塊,徐綉江悲傷無助的淚水滑落在黃玉的胸前,天上又掉落下好幾個春天,星星調換了位置,把雲朵移走,偷偷親吻著睡著的月亮,月亮醒了,天被點亮了一邊,月亮尋找失落的吻痕,而在小屋子裡,黃玉乾裂的唇劃過徐綉江的耳邊,紅塵俗世中又燃盡了無盡思念。
兩個成熟一半的男女也不知道為什麼如此眷戀,他們此時不想和黑暗的世界爭辯,只想做點什麼傻事,只因為未來每一次回頭都可以看見對方的笑臉,因為這個笑臉讓對方的生命充滿了意義。哪怕他們也知道這只是個成熟了一半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