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戚元敬陞官
景朝律令。
主簿者,掌官府錢糧、官物出納,及人口戶籍,凡採買、批銷事宜必由主簿親押,不得以手記相替,否則考較論罪。
這話什麼意思呢?
就是說主簿主管一縣的財物,以及人口戶籍管理,只要涉及官府採購及任何一筆錢糧使用,都必須要由主簿親自審核並簽字確認,還不得使用印鑒代替簽名。若無主簿簽名複核,就算是縣令也不能直接動用府庫任何一筆銀兩。
否則每年的上級審計,便過不了關,所有相關人員都將被追究責任。
俗稱錢袋子。
這般設置,便是景朝的分權制衡之法,以免地方官員坐大。
汪恆當年能在安城混得如魚得水,自然與這職責離不開關係,甚至不客氣的說,汪家能掙下如此家業,或許裡面也有些值得推敲的地方。
汪恆致侍后,卓少成便動用他的關係,買通了州府主官,不再給安城任命主簿。
景朝法律,不置主簿者,以縣丞兼任。
自此之後,無論是人事、政務、財政大權,通通落入卓氏兄弟之手。
這也是為何汪恆一系,後來輕易投了他的原因。
如今這主簿一職復立,若想將這大權從卓氏兄弟手裡收回來,估計沒那麼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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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他上任的第一天,經過一次簡單的碰頭會。
縣裡的四大巨頭算是正式見面了。
說這卓氏兄弟在安城一手遮天,果然毫不為過。
即便是一次簡單的會議,白豫川也被對方連懟數次,看的汪珉可是直搖頭。
這白大人也忒軟弱了點,若是自己,指不定就翻臉了。
很快接下來便到了會議重點。
「兩位大人,根據朝廷安排,由汪大人出任主簿一職,今後便由汪大人按照舊事,掌管錢糧、財物,不知兩位大人可有異議。」
原本,汪珉可還以為以這兩人的桀驁不馴,這次交接,只怕會生出許多波瀾。
不承想,這卓氏兄弟竟然意外的較為配合。
「主簿歸位,自是應當,我們沒有意見。」
也不知道是畏懼汪珉可的武力,還是另有打算。
一時間讓整個事情透露出幾分詭異。
但不管怎麼說,沒發生正面衝突,汪珉可也鬆了口氣。
待二人走後,白豫川突然變得憂心忡忡。
「大人,你這是為何?」
「賢侄,實不相瞞,這兩隻老狐狸突然這麼老實,我怕他們暗地裡使了什麼絆子,在等著我們,畢竟考較馬上就要開始了。」
不怪白豫川如此謹慎,實在是今年的審計還有三個月便要到了,若是審計出了問題,主簿固然要擔責任,但他這個主官,也是脫不了干係的,甚至還要承擔主要責任,畢竟他有監察之責。
「他們真有這麼大膽?敢在考較上動手腳?」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那大人有何教我?」
「做交接時,務必清點好每一樣財物,看清楚每一份文書,千萬不要稀里糊塗便著了道。」
「是。對了大人,明日我便要上任了,希望從你手底下借個人。」
「你要誰儘管開口。」
「戚元敬。」
這段時間,戚元敬的表現他是看在眼裡的,自然存了投桃報李的心思。
聽到是戚元敬,白豫川有些猶豫。倒不是捨不得,而是著實覺得這戚元敬太過不堪。
「他靠譜嗎?」
汪珉可某種意義上是他舉薦的人,按照選官制度,他們倆是存在保舉關係的。一旦汪珉可出了問題,白豫川是要承擔連坐責任的。說起來兩人現在是真正意義上同一條船上的人,這才會如此在意。
「大人放心,戚元敬此人的能耐絕對超乎你的想象。」
「行,賢侄,既然你敢用他,我便相信你的眼光。你短時間之內,也不宜在戶曹安排新人,容易引起老人不滿。這樣吧,他如今的職數還在我這裡,便不用動了,但是這官得給他升一升,否則壓不住人,就讓他任副總捕頭。還有,你要用他,這任命狀便由你來給他。」
這一刻的白豫川仿若讓他見到了汪恆,不由由衷說道:
「多謝世叔。」
「不用見外,如今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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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春閣,是安城第二大的青樓。
戚元敬帶著一乾親近之人,正在裡面喝酒吹牛。
一雙手還在一旁的女子身上十分不老實。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汪家公子,一個箭步,便是回首一招仙人指路,一劍刺入那劍尊者的身上,你們猜怎麼著?」
正是在跟別人吹噓汪珉可當日之舉,關鍵時刻,卻賣起了關子。
在外人面前,他還比較謹慎,沒有將兩人的關係宣之於口。畢竟有些事情可以做,卻不可以說。只要不公然承認,即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會落下口實。
「快說,快說,接下來怎麼了?」
他說書的口才極好,很快便讓人慾罷不能。即便現場有些人當日也在場,還是聽的津津有味。
其他不在場的,自然更加好奇。
見有人捧場,更加得意。
「接下來……」
話還未說完,便見一根雞毛撣子刷的一下敲到了頭上。
「啊,哪個不長眼的偷襲我?」
回頭一看,卻見一位風韻猶存的老婦人冷著眼盯著他。
從模樣看來,年輕時定然姿色頗為不俗。
不由臉色訕訕:「娘,你怎麼來了?」
「姓戚的,你倒是長本事了,才答應我不來這種地方沒兩天,就故態復萌,你真當為娘捨不得教訓你是吧?」
「沒呢,怎麼會……我......我這是在宴請同僚。」
眼珠子一轉,謊言張口便來,實際上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非拉著別人來不可。
「我信你個鬼,真當為娘不知道是吧?」
說完,雞毛撣子使勁往他身上招呼。
引得旁人吃吃直笑,這戚大娘與戚元敬可真有意思,每隔三五天,便要上演這麼一出。
「娘親別打別打,除了同僚,我還宴請了汪大人,他等會便要來了,若是讓他見到孩兒如此狼狽,那孩兒還要不要臉了?」
為了忽悠母親,戚元敬抬出了汪珉可。
因為之前得了大筆錢財的關係,他第一件事情便是將母親贖了出來,並在西城衚衕置辦了一處宅子,又買了兩名僕役,給母親頤養天年。
戚母雖然在教坊司呆了大半輩子,但怎麼說也是官家小姐出身。自然不會如同尋常婦人一般,對這錢的來路不聞不問。
何況她素來盼著戚元敬能用心做事,好擺脫賤籍,光宗耀祖。
當下只以為他犯事了,變著法子逼問這錢財的來路。
戚元敬本來有心不說,但其事母至孝,最終招架不住,只得告知了汪珉可的存在。
是以戚母對汪珉可一直心存感激,時常告誡戚元敬,要好生伺候汪珉可。戚元敬這段時間的表現,未嘗沒有戚母的原因。
所以自此之後,只要戚元敬抬出汪珉可,戚母便不會太過為難他。
可顯然今天失算了。
「又是這招,你真當我是眼瞎不成。好,我就在這裡等著,若是沒見著那汪大人,看為娘怎麼收拾你。」
完了,娘親今天是鐵了心了,看來是少不了挨一頓打了。
戚元敬只得自認倒霉。
突然,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戚元敬在哪個房間?」
正是汪珉可。
大為驚喜,當即扯開了嗓子:「大人,小人在這裡!」跑著迎了過去。
原來,汪珉可拿到白豫川的任命文書後,便準備尋戚元敬,但卻被告知他來了此地,這才找了過來。
「娘親,這位便是汪大人。」
戚元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戚母有些手足無措,這死孩子,這回竟然說的都是真的。
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趕緊做了個萬福:「民婦戚氏見過大人。」
戚元敬不知其父是誰,所以跟著母親姓。
其他公人也趕緊起身問安。
畢竟如今他的身份已經是上官了,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嬸子折煞小侄了,元敬與我情同手足,豈能受嬸子這禮。應當是小侄拜見嬸子才是。」
當下不顧戚元敬與戚母阻攔,扎紮實實給戚母磕了個頭。
頗有登堂拜母的架勢。
沒料到汪珉可這麼給他面子,戚元敬大為感動。
戚母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沒想到這不成器的兒子出息了,竟然真的與這汪大人有如此交情。
「使不得,使不得。」
如此一來,其他公人對汪珉可的好感也是蹭蹭的往上漲,當上官的,哪有幾人真的在乎他們這些胥吏的臉面,沒有呵斥使喚便不錯了,登堂拜母,想都不要想。
拜見完了戚母,見有這麼多人在場,知道戚元敬好面子,便有意替他張臉。
「元敬,你這是知道自己要陞官了,所以提前給自己辦上慶功宴了?」
戚元敬心裡咯噔一下,只覺心跳的厲害。
忐忑又帶著期待,咽了口口水:「大人,你說啥?」
「喏,自己看吧。」
任命狀!難道……
戚元敬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但很快,又變得極為尷尬,他和汪珉可都忘了,他不識字。
戚母恨鐵不成鋼地颳了他一眼,將任命狀搶了過去。
「經主簿汪珉可保舉,特此任命戚元敬為安城副總捕頭。白豫川用印。」
彷彿不敢相信,戚母讀了幾遍,這才相信是真的。
再也按奈不住了,熱淚盈眶,只覺祖宗顯靈了。
同時心裡暗暗發誓,今後一定要逼著這死孩子多讀點書,要不然就算陞官了,也看不懂。
戚元敬更是興奮的像個大馬猴,上躥下跳忘乎所以。
想不到他戚元敬也有陞官的一天,而且一升就升到了副總捕頭,放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激動了好一陣,才同母親一起,跪謝汪珉可。
其餘眾人則是對戚元敬羨慕、嫉妒、恨。
一時間看汪珉可的眼神,就彷彿看到了唐僧肉,一個個恨不得吃了他。
強烈邀請他入席,頻頻敬酒。
汪珉可自然也不會拒絕,多建立些人脈,總是好的,不僅來者不拒,還頻頻回敬。絲毫不管你是何等身份,他都一視同仁,給足了所有人臉面。
如此一來,眾人越發願意同他親近了。
既沒有架子,又有能量幫著下屬陞官,這樣的上官,去哪找啊,一些人甚至隱隱生出了投效之心。
只是不知道白豫川知道了,會有何感想。
這一夜,戚元敬與戚母都喝的酩酊大醉,是別人抬著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