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遇

「我們這些人總有一天會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丟掉性命，做好覺悟吧。」

這是自己加入特殊警察時赫克托隊長的告誡，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到來了。

亞倫沒有父母，是被爺爺撿到的孤兒。聽爺爺說，自己被撿到的時候已經十歲了，好像沒有過去的記憶一般，表現得跟新生兒別無二致。為此爺爺親自教導了亞倫三年，之後才得以正常完成學業。

然而十八歲時，爺爺在一場降臨災害中消失了。降臨的幻獸是一頭漆黑的魔狼，三層樓高的身軀、身上纏繞的觸手和擇人而噬的目光，亞倫每一次想起都不禁汗毛豎立。魔狼降臨時的衝擊將周圍的一切碾成平地，其中自然也包括亞倫的家。之所以加入特別警察，未嘗不是存了對魔狼伊弗斯復仇的心思。

兩年……真是短暫啊。

一片黑暗像輕紗般將亞倫層層包裹，他的意識開始消失了。

蕾妮、莉莉姆……依對方不敢提前殺死自己來看，同伴應該還活著——這是唯一值得高興的事了。她們會來幫我收屍嗎？

刺骨的寒冷好像無聲地嘲笑著亞倫天真的想法。如此冰冷的死亡，我要永眠在這種地方了么？

遺憾。

彌留之際，亞倫最後的心情是遺憾。

二十歲，理應歡笑著謳歌的青春被魔狼無情地摧毀了。諷刺的是自己還未再次見到魔狼的影子，就要因為這些犯人無聊的貪慾而長眠於此。

我明明還不想死去啊……

越來越多的黑暗像螞蟻一般將亞倫的神經一點點蠶食，他好像將要溺亡在這黑暗的海洋里。

……

「汝。」

「汝。」

有誰在呼喚我嗎？

周身纏繞的黑暗好像潮水般退去，意識漸漸回歸，亞倫同時感受到的是如同母胎般的寧靜與溫暖。

他睜開眼，一塊塊玉石砌成的道路在他眼前鋪展開來。不知從何處吹來的清風拂過他的面頰，讓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汝，到吾面前來。」

空靈的女聲再次在他心裡響起，於是他鬼使神差般地沿著這道路前進。

道路盡頭是同樣的玉石台階，兩側有玉石制的扶手，折射出柔和的光線。沿著石階向上，是一座雄偉的殿宇，紅牆黃瓦，金碧輝煌。這番景象，亞倫只在書里偶然見過。

他一步步來到大殿門口，兩扇古樸厚重的大門敞開著，將其中陳設全部展現在亞倫面前。

八根紅漆的立柱眾星捧月般將玉座拱衛在大殿中央，玉座上端坐著一個白髮黑袍的女子。

「吾准許汝覲見。」

聽著這晦澀難懂的話語，亞倫一頭霧水地向內走去。走近才發現，那女子手裡捧著一卷竹簡。

「你是誰？」

白髮金眸的女子饒有興趣地盯著亞倫，並不急著回答。良久，她擺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方才道：「聽吾講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

「汝聽著就是了。」

「哦。」

「曾幾何時有一位強大的帝王，征服了所有國度，建立起一個強大而遼闊的帝國。帝王追求絕對的統治，因此下令燒毀一切非本文明的書籍，毀卻一切非本文明的文字。

「朝臣們於心不忍，便向帝王進諫，欲編修一本包羅當時所有文字和書籍的全書，如此即使其他的文明毀滅了，也能在全書中得以保存。這份諫言得到了帝王寬容的准許，

於是帝王下詔集全天下之力完成這本全書，連天上的神明也被使役來參與這本全書的編纂。

「十二年後，窮盡萬事萬象一切真理的焚書綱誕生了，而同一時間，世間除大秦以外的書籍和文字盡數焚毀。

「這就是吾，這就是吾的誕生。」

亞倫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大秦是神代的帝國，距今已經有一千多年了。

他想了想還是問道：「你的誕生？可你不是……」

「唔姆，汝有這樣的疑問也情有可原。」女子點頭笑了笑，繼續道：「焚書綱既然是全書，理所應當地包括有史記、傳說和童話，吾便是從那些故事裡誕生的集合人格，阿比艾絲。

「至於吾的形體……」

隨著阿比艾絲的話語，周遭的一切崩解開來又重新組合。亞倫發現自己仍在原本的宮殿中，玉座上卻不見了女子的身影，只留下那捲年代久遠的竹簡靜靜躺在玉座中央。

阿比艾絲的聲音在亞倫內心中重新響起：「剛剛是吾在汝腦海中構造的心象世界，吾的形象也是吾想象中的樣子。」她的聲音里好像夾雜著一些驕傲的味道。

亞倫鎮靜心神，言語里有些提防。

「像你這樣的古老存在，為什麼要找上我？我已經死了才對。」

「與吾做個交易吧？」

「什麼？」

「吾很久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了，從大秦滅亡以來就一直待在這裡。」

亞倫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吾對汝有些興趣，帶吾看看外面的世界。

「相應地，吾將一半的生命分享給汝。方才看汝的表現，應該還不想就這麼死去吧？

「如果做好了決定，就觸碰焚書綱吧。」

亞倫只是片刻猶豫，隨即神情變得堅定起來。他登上玉座前的台階，將那竹簡牢牢地握在手心裡。感受著焚書綱冰冷堅硬的觸感，眼前的玉座、立柱，宮殿全部一點點坍塌。亞倫閉上眼睛，再次睜眼時，又回到了那片暗紅色的荒原。

鮮紅的曼珠沙華搖曳著向平躺在地上的亞倫點頭，似在迎接亞倫的回歸。空氣中熟悉的血腥味再度襲來，讓亞倫更加確信自己仍然活著。

他迅速地從地上躍起，恢復成站立的姿態，兩眼飛速地觀察四周，提防著可能來襲的九頭怪物。

阿比艾絲的聲音再度在他心中響起。

「汝在害怕什麼？」

亞倫神經緊繃，沒有應答。

阿比艾絲彷彿想了想，又道：「如果是肩吾的話，已經不在這了哦。」

亞倫依然保持著戒備的姿態。

「肩吾是什麼？」

「大秦用來保護焚書綱的神獸，肩吾是其中的一隻開明獸。

「既然汝已經是焚書綱的合法持有者，肩吾是不會攻擊汝的。雖然它長了九個腦袋，但並沒有那麼恐怖哦。」

「你怎麼知道我想的是它？」

「感應汝的心靈就知道了。」

亞倫突然感到有些寒意，他一邊收起戒備，一邊有些著急地說道：「不要隨便聽我的心聲。」

「哦。」

亞倫鬆開因為警戒而緊握的拳頭，這時方才訝異地發現本應攥在手裡的焚書綱消失不見了。

「在汝的意識深處，汝應該能感應到。」

在自己的腦海里確實有一團糾結的模糊存在，有時是竹簡的模樣，有時是書本，有時則是單純的一團混合物。他想要看清那裡面究竟有什麼，卻突然感到頭痛欲裂。

「別去細看！」阿比艾絲急切的聲音響起，將亞倫因痛覺而快要喪失的意識拉回。

「焚書綱的存在意義只是『記錄』，因此沒有索引、目錄一類的東西，只是龐大的知識雜糅在一起。汝等人類的靈魂沒法承載如此龐大的信息量。」

亞倫雙手捂著腦袋，他已經盡量不去看焚書綱，然而頭腦還是陣陣作痛。不過剛剛的一瞥讓他有了新發現，焚書綱上那些自己原本不懂的文字，現在已經能夠看懂了。

他向阿比艾絲詢問，得到了「焚書綱的持有者理應看得懂所有文字」的回答，大概是焚書綱作為人類所不能達的奇迹而產生的特殊效果吧。

「那你呢？你又在哪裡？」

「吾即是焚書綱，焚書綱即是吾。目前吾也只能以意識形態出現，就算想要出現在現實中也會因為沒有合適的承載物而……」

說到這，金髮男子和突然出現在身邊的白髮女子對視著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