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脫

「欸？」阿比艾絲這才驚呼出聲，「快看，吾有身體了啊！」

白髮金眸的女子漂浮在空中，迫不及待地給亞倫展示自己新獲得的肉體。

「嗯，我也為你感到高興，但能把衣服穿上再說話嗎？」亞倫並非沒有見過女性的身體，但阿比艾絲出挑的容姿還是不免讓他心神激蕩。微紅著面頰，亞倫轉過身去準備脫下警用外套遞給對方。

「如果令汝覺得難堪的話……」阿比艾絲邊說著，邊飛到亞倫面前。此時她的身上已經重新出現了那身黑底金邊的黃袍。

見狀亞倫長舒一口氣，道：「不僅是身體，連衣物也能變化嗎？這是你以前就有的神通？」

阿比艾絲搖了搖頭，「從前吾只能待在焚書綱里，與汝共享生命后才有了這具軀體。具體原因吾也不甚明白。」

亞倫伸手捏了捏阿比艾絲的衣角，確是絲綢的觸感，看來不是幻術。他仔細感知著對方身上的以太波動，純粹透明，令他感到有些熟悉。

幻獸！亞倫的瞳孔驟然一縮，這樣純粹的以太，他只在幻獸的身上見過。

「類似於幻獸的形態嗎……」

「幻獸？汝等是這樣稱呼的？」阿比艾絲出乎意料地聽話，沒有再感應亞倫的心聲。

「嗯。你們的時代距離現在已經有上千年了，被我們稱作『神代』。」

儘管細節還不甚明晰，總之阿比艾絲成了幻獸一類的東西，姑且稱之為「擬似幻獸」吧。目前自己被困在這遺迹里，同伴也不知被丟在何處，當務之急是從魔境出去尋求蘭杜恩總部的幫助。

「阿比，在魔境里你暫時可以自由活動，等出去了就回我體內來。」

「唔姆，吾曉得。」阿比艾絲似乎默認了對方對自己的昵稱。

既然九頭怪物——那隻可怖的開明獸已經不在，亞倫就可以放心地檢查戰場狀況。他看向原本那粉瞳女人所在的地方，荒草地被對方的血液染紅，空氣中的血腥氣味愈發濃重。最開始的無頭屍體，魁梧男人的無臂屍體還靜靜地躺在原處，此外還有兩具各有殘缺的屍體散落在四周。

然而亞倫反覆搜查，依然沒有發現那女人的屍體。他親眼看見對方的逃生手段被肩吾碾碎，應該不可能逃走才對。

也許是被整個吃了？

亞倫走到那無頭屍體面前。在所有的屍身中，只有這具保存得相對完好，頭以外的部分都還在。

在對方身上摸索了一會，除了簡單的通訊設備以外並沒有其他收穫，衣物上也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標識。亞倫不死心，從腰封里掏出一把警用匕首，將對方的衣物剝離開來。可對方的身體上也不過幾道傷口，不存在烙印、紋身之類的線索。對剩下三人採取了同樣的行動，亞倫失望地發出一聲嘆息。

自己胸前的執法記錄儀早就被對方取下，現在能用於追查的只剩下外面小島停靠的那艘木船。

「真夠謹慎的。阿比，你有看到什麼嗎？」

「在汝體內時，吾的感官和汝是同步的，汝不知道的吾也一樣不知道。」

「麻煩啊。」

這樣說著，亞倫開始檢視自己的「銀之鑰」。那女人的攻擊只刺穿了自己心臟周邊的衣物，其他部分應該沒有損毀。

銀之鑰的確完好，但現在一片黯淡。「不在服務區？」

看來得先從遺迹出去才行。遠處燃燒的業火，一望無際的荒原和搖曳的曼珠沙華讓亞倫不禁疑惑對方到底是怎麼找到這處遺迹的。

「要出去的話，吾可以幫汝叫肩吾過來。它應該很樂意載吾等一程。」

回想起那九頭怪物那與人相像又猙獰無比的形貌，亞倫心裡是一百個不願意。但眼下除此以外根本沒有離開這處荒原的手段，他咬了咬呀，應道：「好。」

阿比艾絲靜靜地飄在半空中，閉上雙眼，十指緊扣，好像在呼喚什麼到來。大概兩個呼吸之後，空氣中的血腥味突然變得濃郁，且伴隨著滲人的惡臭。亞倫回頭看去，那九頭怪物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身後，九個腦袋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自己。

死亡的感覺重新縈繞在亞倫的心間，他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寒毛已經根根豎立，不覺間淌下冷汗來。

阿比艾絲已經飛到那怪物的背上，對著亞倫招手，「汝愣著幹什麼？快上來。」

亞倫一步一個腳印地朝著怪物的身側走去，見那怪物巍然不動，對阿比表現出順服的態度，他才定了定心，握住阿比的手，腳下一蹬便跨坐在阿比身後。阿比艾絲抓住肩吾頸部的鬃毛，肩吾便站起身子向前奔跑起來。

這怪物體型大，跑起來也快。紅色的花海在亞倫視野兩側飛速倒退，顛簸之下他的重心都有些不穩，雙手本能地環住阿比艾絲纖細的腰肢。二人一獸飛速地奔行在暗紅色的荒原之上。

視野漸漸狹窄，又慢慢重新變得寬闊。經由那一線天般的長路，亞倫重新回到了那片墓地。看著這些才見過的墓葬，他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

從肩吾身上下來，九頭怪物的九個腦袋一齊聳動，好像淋濕了的小狗甩干自己的毛髮。接著便轉身不見了蹤影。空氣中伴隨著惡臭的血腥味漸漸消失，亞倫回想起自己曾騎乘在那樣一頭可怖的幻獸身上，感到后怕的同時又有一些小小的驕傲。

他再次檢視銀之鑰的狀況，銀色的輝光重新亮起，似乎已經可以使用了。

在空中寫下晦澀的文字后舉起左手，銀之鑰光芒流轉，再次呈現出「亞倫·埃布爾」的字樣，面前的空間像鏡子般被打破，外面世界的星空和海平面從空隙中顯露出來。

「阿比。」隨著亞倫的呼喚，阿比艾絲的身體與他重疊，漸漸淡化消失不見。

從魔境之門中走出，此時太陽已經落下，正是寂靜的深夜。天幕昏暗，離岸風從身後將他推向大海。較遠的地方停靠著一艘木船，對方也許的確全滅在了遺迹之中。

腳下的沙礫已經乾燥，下一波漲潮還遠遠沒來。亞倫突然很想就這麼躺在這柔軟的沙地上。他太累了，連續的神經緊繃和長途跋涉使他從精神到肉體都處於脫力的邊緣，現在稍微感到放鬆，疲倦便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襲來。

但他還不能徹底放下防備，沒找到那女人的屍體，就不能排除對方僥倖逃生的可能性。留下木船或許正是為了麻痹自己，對方可能就躲在島嶼的樹林里給自己致命一擊。

亞倫拍了拍臉頰，鼓起自己最後的精神運行起通訊術式。自己死亡時，蘭杜恩總部一定收到了訊息，此刻恐怕正在格雷斯海岬周邊搜索吧。

訊息傳遞完畢后，亞倫就站在沙灘上，保持時刻可以反擊的姿態等待著救援到來。體內的阿比艾絲同樣正幫他警惕著周圍。

就這樣過了多久呢？亞倫沒心思去計算，也許是一個小時或者更長。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沖刷在礁石之上，與沙礫摩擦發出的沙沙聲是寂靜的黑夜裡唯一的聲音。亞倫繃緊神經，準備應對那或許根本不存在的襲擊。

直到他的精神快要抵達極限時，他聽見了螺旋槳切分空氣時發出的咆哮，那一定是公安的直升機。

明亮到有些炫目的燈光從天上打在亞倫身下的沙地上，為他帶來一絲溫暖。他終於可以放下戒備，享受這夜晚的安詳。

「這裡是特別警察蘭杜恩總部，收到請回復。重複，這裡是特別警察蘭杜恩總部……」

亞倫放鬆了身體躺在柔軟的沙地上，四肢舒展著。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向天空大聲呼喊。

「亞倫·埃布爾！」

「這裡是亞倫·埃布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