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太
亞倫其實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的。
酒吧的燈光在他的腦海里忽明忽暗,照出酒水倒影里年輕男人微醺的臉。他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記憶里只有隊長拿著一杯啤酒猛灌的畫面。
他沒開燈,搖搖晃晃地向著卧室的方向摸索,接著一頭扎在床上沒了動靜。
一雙手把他那身沾滿酒精味的夾克脫下,丟在旁邊的椅背上。又幫他翻了個身,變成平躺著的姿勢。將被子扯來蓋在他身上,那雙手隨即不見了蹤影。
空氣靜下來,只剩下無意識的呼吸聲。
……
翌日早上八點,亞倫從睡夢裡醒來。
拜這份高危職業所賜,他的身體素質很好,昨晚的醉意並未留下什麼不適。
簡單洗漱后,亞倫披上大衣到門外的郵箱里取來今日份的報紙。他有看報紙的習慣,比起電子屏幕,油墨更能帶給他閱讀的實感。
不列顛尼耶的每家報刊特點都很鮮明,都有特定的讀者對象。亞倫從《泰晤士報》、《太陽報》等報紙里抽出《每日新聞》,對它打了個響指,上面的文字像液體般變化起來,很快凝聚成《通訊報》的字樣。
這是警察廳的機關報,只有特殊的手法才能顯示內部信息。
阿比艾絲髮出「哦哦」的驚嘆聲,現代魔法的創造力帶給她新奇的感受。
亞倫靠在椅背上,邊咀嚼著上次開袋後放的有些久而變得乾澀的吐司,邊瀏覽著報紙上的信息。
魔法部又在搞奇形怪狀的研究,幾天前他們因為想往白手套里裝便攜定位系統被指控侵犯隱私權,這次又研發出了莫名功效的藥水說要投入實戰。
亞倫邊看邊搖頭,在魔法部的眾多研究成果里儘管也有蝕刻子彈這種實用作品,更多的卻是用途不明的學術垃圾,多半是為了跟政府騙取經費吧。
案件性的新聞最近倒不常有,除了因為沒有波及平民而只用一個專欄帶過的亞倫小隊遭遇襲擊一事,就只有一場牽涉不大的走私案而已。
值得注意的是非機關報的《每日新聞》集中報道了幾起失蹤事件,都是昨晚之後發生的,其中兩名失蹤者的屍體已經被警方找到。
蘭杜恩這麼大,偶爾發生走失事件也不稀罕。但演變成命案就不一樣了,頻繁的失蹤背後很可能是連續殺人,而連續殺人背後很可能是超凡力量。
白手套又要來活了。
不過這些跟此時的亞倫關係不大,他還處於休息期間,機關不會向他派發工作。
喝完玻璃杯里的鮮牛奶,亞倫放下報紙。經過多日練習,他對以太的掌握更進一步,今天該向阿比艾絲請教些實用法術了。
由於每個人的以太性質不同,擅長的魔法也會有所區別。比如赫克托隊長的以太特徵洶湧狂暴,對雷電系的魔法就更得心應手;而蕾妮的以太特徵內斂不易外放,就更擅長身體強化系魔法和通過武器表現出的斬擊。
以前自己對以太的感受過於遲鈍,連魔法都無法正常使用,更別提研究自身以太的性質。因此,現在應該多多嘗試以儘快確定其特徵。
至於練習的場地,他也早有打算。
亞倫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出去,「嘟嘟」兩聲過後,手機里傳來一個輕佻的男聲:「喂?亞倫?」
「是我。」
「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你恢復的咋樣?」
「挺好,死不了。你那現在有場地嗎?」
「過來練射擊?」
「還練點別的。
」
「行,去希望路那家就成,我讓人等著,就不過去了哈。」
「好,謝了。」
亞倫放下手機,披上大衣準備出門。之前的那件夾克沾了旁人抽的煙味,回頭要送到乾洗店去。
反鎖上大門,亞倫把手揣進兜里。三月份的蘭杜恩城氣溫只有個位數,實在稱不上暖和。他邊下樓邊聽見阿比艾絲在心裡問。
「剛剛那是誰?」
「工作認識的朋友。」亞倫給阿比艾絲解釋。
安德魯·阿爾弗雷德,一個花花公子,家裡是做煙酒生意的,在「另一邊」是和警察廳有合作的魔道具販賣商。之前有次安德魯的情人被挾作人質,執行任務的正好是亞倫小隊,兩人才建立起交情。
安德魯手下有不少靶場,兩人後來也一起玩過幾把射擊。對方很看好亞倫的射擊水平,而亞倫蝕刻子彈的供應商也正是阿爾弗雷德商行——如果不是友情價,亞倫根本負擔不起每次任務的開支。
轉過幾個街道,亞倫來到一處地鐵口前。蘭杜恩是世界上最早修建地鐵的城市,也是地鐵最發達的城市,因而通行很是方便。
希望路並不遠,地鐵不過幾站路程。而出站后也無需輾轉,地鐵口出來向前直走就能看見俱樂部的標識。已經有專人在門口等待。
「亞倫先生,少爺已經吩咐過,東西都備齊了。」侍者身穿黑色正裝,引著亞倫通過玻璃門。
「幫我找一處魔法訓練場。」
「是,先生。」
二人穿過大廳走入右側的走廊,幾步遠處就是電梯。為了結構穩固,訓練場幾乎都建造在地下。
俱樂部裡面的裝飾比較簡約,白色的主色調參雜著一些藍色線條,據說是因為安德魯本人的喜好。
乘電梯來到地下二層,侍者走到門牌號為「Z202」的房間前,對亞倫作出一個「請」的手勢。亞倫點點頭走入房間,侍者則闔上房門離開了。
房間內部通體白色,沒有過多的陳設,只在天花板上安置了照明設施。牆壁和地面由特殊材料製成,能有效中和以太造成的波動,這也是亞倫選擇這裡的原因。
阿比艾絲還在糾結地鐵運行的原理,焚書綱不具備的知識對她來說有種天然的吸引力。亞倫也沒去打擾她,他握了握拳,準備先自己琢磨。
魔法是在現實世界復現心象風景的手段,復現的結果要由以太特徵和內心世界的形態共同決定。
也就是說,要先了解自己的以太。
溶於血液的以太在亞倫的操縱下慢慢抽離出來,像一股水流般環繞在亞倫身旁。亞倫閉上眼,細細體會這股以太帶給他的感受。
這種感受很奇特,打個比方的話,就像不同顏色的毛線糾結在一起,如果要用一個詞形容,應該說是「模糊」。
亞倫睜開眼。
怎麼會是「模糊」?
每個人的以太都附帶有自己的特徵,但絕對不可能是模糊不清的。
自己以往難以控制以太,是因為這模糊的特質嗎?
亞倫再次閉上眼,細細感受這團以太。意識不斷深入,他將那團毛線抽絲剝繭般地展開。
他的神經忽然一陣抽痛,那些毛線在他的感受中分解成更多細線,細線再拆成細絲,細絲再分成更小的絮狀物。它們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充斥著亞倫的感官。
這種感覺他曾經有過。
「焚書綱!」
陣痛把亞倫的意識拉回。他不斷將這複雜的糾纏同焚書綱那龐雜的知識進行比對,二者給他的感覺幾乎是一樣的。
我的以太染上了焚書綱的特性?
他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心象世界的風景無法在這樣複雜的以太里呈現,這意味著魔法將再次同他遠離。
「阿比,焚書綱里有沒有記錄這樣的先例?」
儘管焚書綱本身沒有索引,但掌握了焚書綱所有知識的阿比艾絲應該能一定程度上發揮索引的效果。
「焚書綱的上一任主人是大秦的那位帝王,為避聖諱,焚書綱很少記錄相關的內容。」
亞倫的心情一下跌落到了谷底。
「不過,」阿比艾絲還有所補充,「吾還記得當時的情況。」
「焚書綱應該會對持有者的以太產生必然的影響,但那位帝王克服了這種影響。」
「靠什麼?」
「帝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