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卡莉：風中凌亂

［聖女歷：427年12月10日18時10分］

「您好，這裡是艾克拉絲元素派協會總部。身份掃描中——」

等了大概五秒鐘左右。

「卡莉茜亞，您的艾克拉絲元素等級為：水元素7級、火元素3級，已通過會員身份驗證。」AI自動說明，「『考級預約』請按『1』，『會員諮詢』請按『2』。」

這個話術，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我還是按下了「2」鍵。

就在我面帶微笑期待時——

「抱歉，今日停止營業。」

……

艹，看我不打爆你個笨比古董AI！

——艾克拉絲元素派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魔法學派，沒有之一。「艾克拉絲」便是帝國的建立者聖女的名字。而金、木、水、火、土，則是五種可以構建魔法的元素。

而我從小就知道的，我的外祖父，依瑞拉·藍色破曉就是這個學派的掌門人。

雖說他不知為何在我睡大覺的時候掛了。

隨著一絲刺痛，關於這裡的記憶，也依稀想起來了點。我的推測沒錯，瑣碎的記憶確實可以被想起來……

這個考核是所有人在進入學院的第一個學年就要強制參加的。選擇自己想考的元素，再給你評個等級，就這麼簡單。

如果要再次提升等級，要等到第二個學年。

根據回憶，我似乎只在第一個學年選擇考了兩個元素，也就是我從小就擅長的水和火。

而最高等級就是7級——沒有考第二次。

據我所知，我可以用這個吹一輩子了，大概有不少學院教師都沒這水平？

而關於外祖父的記憶，抓耳撓腮了好一會還是想不起來，我到王都來肯定去見過他吧……那大概這裡不是什麼重要的關聯場所……

從這裡向下可以看到著名的飛弦關、古門，啊，甚至還有從淚河一路過來的引水渠。

決定了，等我有空了一定要親眼去看看古門那裡刻著的雙子神雕像。

月亮已經升起來了，看來時間不早了。不知道令會的辦事效率怎麼樣，我得在宵禁前趕回宿舍。

淦，我可不想被莫瑞莎逮到。

絕對沒我好果汁吃。

///

折騰了半天，天都黑了。

這個纜車換乘系統也太——反人類了吧！

我還穿著皺巴巴的正裝校服，右手戴著奇怪的鈴鐺手鐲，在沒雨雪的天氣里拿著把長柄傘，披著一頭亂糟糟的白髮——怎麼看都不像是正經人。一路上是個人都回頭對我瞟兩眼。

大概是被老娘的美貌折服了吧，這樣安慰自己。

終於到了，巨大的建築物在夜晚顯得格外巍峨壯觀。

「令、會、總、部」，不知道是哪個沒心眼的拿著塊石板歪歪斜斜刻的。半民間半官方的革命性機構也如此草台班子？

我一路小跑到門口，瞧見那裡旁邊掛著令會的任務欄和招聘信息。

基本上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哪家人急需魔法材料、哪家人的屋子漏風需要修補……這樣，以民事為主。

突然覺得我上我也行。

不過我又想到，這個任務欄應該是通常部門的，這個部門還下分了「民事機構」、「研究所」和「修鍊場」。這大概是一些屬於通常部門自由人士來接的任務吧。

我對於令會的印象更多還是來源於傳說中的「神秘部門」——其實也不怎麼神秘，

畢竟這裡是有魔法的廢土大陸。

「遺迹探索隊」、「外種探索隊」，還有「殺手」，真是怎麼聽都很帥氣。

令會的內部成員多半為契約者，魔血非魔血大概都有吧。異體也有。

根據歷史，令會在成立的初期便推動了異體奴隸制的廢除，歡迎他們加入。

進門后，除了高檔的暖氣，更讓我吃驚的是櫃檯前更詳細的介紹欄目，簡直讓我目瞪口呆，諸如偵探、作家、媒人……這類奇怪的職業人才也能在令會找到。

真是自由野蠻生長的組織啊。

「你好，我找醫療型人形機械比安卡見個面，應該是在遺迹探索那裡的？」

「請出示預約號碼。」櫃檯小姐連臉都不抬一下。

「……」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什麼都沒幹成。

漂亮。

絕望了！對這個什麼都幹不成的世界絕望了！！

我環視了周圍一圈，沒人。

嗯。

喲西——

開偷！

///

用了能力就搞到了複製版的成員表格名單，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幻夢】當複印機這麼好使？

於是我蹲在門口借著路燈翻閱著。

比安卡、比安卡……在這裡！

……呃，遺迹探索任務出勤中。

這一趟下來總不能什麼收穫都沒吧！那個住藏書塔的朋友，我再去問問。

「她不是想見就可以見到的——」

這一次這麼模糊的信息櫃檯小姐倒沒叫我預約，還答得意外很爽快。

只是……

她用一種這是常識你居然不知道的看傻比的眼神盯著我。

呃？

「她可是提燈女神，貨真價實的神。」

……

就這麼簡單說出來了衝擊性的事實？

那一瞬，記憶湧入了腦海。

好痛。

儘管已經經歷過一次了，但還是好痛：

藏書塔，午後。

活了上千年的神祇，初代雙子神中的妹妹，自稱令會的元老。

午後的陽光。

她的紅髮飄蕩。

還有戰鬥、血、炮火、攻擊光線……以及奇怪的黑影們。

她彈奏出柔和的樂章。

他們是誰？

我們正在談笑風生，只是她看起來很哀愁，又溫柔又哀愁。

「莉，告訴我……」

我這麼叫著她。

——「您沒事吧？」

櫃檯小姐關切地看著我。

從紊亂的思緒中抽出。

在我來王都前的記憶里，只知道令會是個幾乎什麼事務都能負責的半民間半官方的組織，可沒聽說過有真正的神加入其中啊。

而且我和她還認識。

而且看起來還很熟的樣子。

其他就想不起來了。

「沒事，」我故作鎮定地說，「請問，你們這裡有訂購過去七年的舊報紙的服務嗎？」

她狐疑地看著我，最後點了點頭，「您真不需要找我們這兒的占卜師或者醫師看看？」

言外之意是我腦子有泡。

我禮貌謝絕了。

畢竟正常人類都不希望自己被人當作瘋子是不？

///

風中凌亂的我抬頭望去。

皇族的宮殿好像是那樣的遙不可及，而關押著罪人們的月之籠與之遙相輝映。

恍然間，我生出種不真切感。

那樣的人們，就站在我的頭頂。

那樣的人們，離我那麼近、又那麼遙遠。

而我的家族，數百年來都侍奉著他們，伴隨在皇帝左右，現在的下場卻……

文明學的歷史課中總是告訴我們被壓迫的人民反抗封建君主，可要是他們真的有神明的血統呢？宗教的意味又會是什麼了呢？

世界的重啟、神明的寬恕、神明的隕落……這一切，本該如此嗎？這就是真相嗎？

這樣的廢土帝國被這樣統治著，創造出來了這樣斷層的文明……

除了特製的魔械，永遠不能被攻擊殺死的神血者，只有生病壽命耗盡后才會死。

而真神沒有壽命限制。

我們能苟活到什麼時候？

我什麼都不明白。

我還想到，某一位真正的、活了千年的神明，是我的，朋友……

這一切過於荒謬，反而像蹩腳的笑話了。

……如果剛才那些記憶不假，那我來到王都后的經歷絕非那麼簡單。

我得調查清楚。

一轉眼就快到學院門口了。我邊走石梯，邊想心事，根本沒看到眼前衝來了兩個人。

「啊！」

「姐，當心！」

等我意識到的時候。

她，已然消失在了半空。

！

我的腦子都來不及思考可能發生的後果，只是在半秒內迅速脫下來了右手的特質手鐲——上面的某個鈴鐺被施加了封印法術。

發動魔血能力【時光】。

……

我不安地再次睜開眼時，女孩還好端端站在原地，只是有點驚愕。

「喂，你這人怎麼走路不看道呢？」男孩大聲嚷嚷道。

「對不起對不起。」

艹，還好我眼疾手快在她落地之前就發動了能力，要是真的摔成肉醬了，大概只有神才能救得了了。

只有「同一個狀態」內的「時間」可以前後移動，再怎麼bug的能力都沒辦法復活已死的人啊。

在我記憶中，應該是人生中第二次發動這個能力？不過也不好說……

這次居然沒什麼太大危害，不過是腿和手麻了點。

畢竟那一次……太過火了。

剛剛腦子都沒細想，要是這人真的因為我摔死了……要是我又被詛咒了……

倒不是死了人的問題，是鬼知道我會怎麼啊！

嘶。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寒而慄——

媽呀，感謝提燈之神和迷霧之神保佑。我站在原地雙手合十，直接進行了一個360°螺旋跪地，叩拜了二十來下。

甚至是人生中第一次這麼虔誠禱告。

被叫「姐姐」的那個女孩，應該發現了什麼異樣，她皺起眉頭檢查著自己的身體，看著莫名其妙跪在台階上的我。

大概還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總之她沒攔著我問東問西，只是拽了拽她弟的衣袖，走了。

僅留我在風中繼續凌亂。

我才注意到，他們手上各抱了一個毛絨絨的……糰子？有些奇怪為什麼那麼晚了，學院里還有學生往外溜達。

但我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麻了。

累了。

發生了太多事。

無所謂了。

幾乎是爬行、蠕動著回到空無一人的宿舍，又感覺莫名有些落寞。為什麼呢？

不管舍友是誰，她都已經畢業了吧。什麼都想不起來，只知道有這麼號人，也不想去想了。

學院長也沒來逮我。

不想要有什麼朋友，不想要他人的關愛，那種東西在我記憶里從來沒感受到過，反正我也不想和無關的人再牽扯關係了……

沒吃晚飯，衣服也懶得脫了，隨意吧。

只是確認心愛的傘有好端端地放在旁邊。

我昏昏欲睡，躺著把玩右手的手鐲。

下一次，在沒研究透這個能力之前，這種理論上可以改變世界的能力……絕對不能再用了……

還有那個石台階……要提意見……

算了。

都是瑣事。

畢竟連記憶都沒了小一半，杞人憂天圖個什麼？

……我……還會逐漸回歸常軌嗎？

僅僅是懷著這樣的期望，我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