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個普通人(上)
淪敦貝林街188b號,是一座與周圍所有的建築都一模一樣的3層小樓房。
入夜了,街邊的電燈微微地黯淡,讓人們能夠睡著,但這棟小別墅的2樓一盞明亮的電燈卻依舊沒有熄滅。
一隻帶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從打開的窗戶里伸出來,輕輕地合上了打開的玻璃窗。
拉上窗帘,屋子的主人輕輕嘆了一口氣,扭動身邊的旋鈕,冰冷的白色電燈便調成了柔和的藍綠色燈光。
雖然秋季的淪敦還不算是太冷,但不停地咳嗽的屋主還是披著一身皮質的大衣。
隨後他坐到那把老舊的木椅上——不堪重負的木材發出了「吱——」的怪響,將左手邊擺放的白紙抽出一張,細心地卷進桌子上擺放著的打字機里。
約翰·坎貝爾是一個英國左翼小報紙「紅旗報」的記者,他的上一篇報道「貴族的政體——『我們的』議會為何在如此危險的境地中仍然爭吵不斷?」在社會各界引起的轟動讓這家小報社出了名。
但是這些所帶來的聲望卻沒有改變他的生活。他依舊過著在租借的小閣樓里靠稿費維持生計的窮苦生活——上一次報社老闆苦口婆心地把額外的報酬塞給他,讓他好好生活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把那筆將近2000迴音幣的支票捐了出去。
狹小的出租屋雖然空間壓抑,但恰到好處的布置反而讓這裡透露出一股溫暖的氣息。
就這樣坐在桌前,過了十幾分鐘依舊沒有思緒湧入他的腦海中。他有無數可以傾訴的不公,有無數需要反抗的吶喊,但它們都在腦海中靜靜地迴旋,絲毫沒有互相連接起來的跡象。
約翰的身體並不是很好——他經常抽煙,即使醫生讓他停止吸煙也無法阻止他一天消耗掉一包香煙。為此他不僅得了肺病,而且還只能買最低級的劣質紙煙讓自己勉強不破產。
窗外傳來輪船啟航的汽笛聲,記者掏出上衣口袋裡的香煙和火柴,希望讓尼古丁幫助自己胡亂的思緒連接起來。
打開刻著「少吸點煙,身體健康最重要哦——愛你的爸爸媽媽。」的鐵制小盒子,抽出一根火柴,然後合上盒子,將火柴頭抵在盒子一側的磨砂帶上。
「刺啦——」
一根火柴梗掉在桌面上,讓他皺了皺眉——為了防止手凍僵的皮手套不是十分靈活。
「刺啦——」
「刺啦——!」
終於,第三根火柴畫出了火星,一道劇烈的火苗伴隨著白煙升騰在了狹小的閣樓中。
約翰的眼中露出一絲喜悅,將火柴湊到捲煙的一端,等到煙草的焦香傳來時他隨意的甩了甩手滅掉了火柴,然後丟進一旁在燈光的照射下顯現出藍綠色光暈的玻璃煙灰缸中。
吸了一口香煙,劣質的煙草氣味瀰漫在他的口腔與肺部,約翰感到原本彷彿遙遠地星辰一般互相遊離的思路逐漸鏈接了起來,一條文採的銀河在腦中浮現。
「...就這麼寫。」他想道。
吐出一口濃密的煙霧,將點燃的香煙擱置到一旁,記者的手指在打字機上輕巧地舞動,很快,一行又一行的木刻體字母就鋪滿了泛黃的稿紙。
「四月間,天氣寒冷晴朗,鐘敲了十三下。溫斯頓·史密斯為了要躲寒風,緊縮著脖子,很快地溜進了勝利大廈的玻璃門,不過動作不夠迅速,沒有能夠防止一陣沙土跟著他刮進了門。
溫斯頓的住所在七層樓上,他三十九歲,
右腳脖子上患靜脈曲張,因此爬得很慢,一路上休息了好幾次。每上一層樓,正對著電梯門的牆上就有那幅畫著很大臉龐的招貼畫凝視著。這是屬於這樣的一類畫,你不論走到哪裡,畫面中的眼光總是跟著你。下面的文字說明是:老大哥在看著你。
......」
今天他不再討論具體的社會問題,他要把自己一腔的怒火與所有的抗爭精神放進一把為統治階級精心炮製的武器,一本辛辣且極具諷刺意味的作品中——他要寫一本小說。
故事很順利,當坎貝爾先生吸完兩支「星期日」牌香煙后,第一章的初稿也從捲軸中掉落下來。
約翰拿起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的稿紙,靠在椅背上默讀了起來。
「這裡不對,」他思索著,「應該這樣寫......」
然而拿起一旁的鋼筆正準備塗抹修改,窗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爭執聲。
約翰好奇地掀開窗帘的一角,然後看到幾個帶著高筒帽的警察正在對他的房東解釋著些什麼,但他的房東本來就是個脾氣不好的老太太,更別提半夜被人吵醒時的火氣,根本就沒在聽,光顧著用各種粗俗的語言謾罵對方。
再仔細地聽下去,約翰又聽到了什麼「通緝犯」,「危害國家安全...」什麼的,他頗有興趣在窗邊看著,一邊猜想是哪個倒霉蛋被皇家警察盯上了。
——然後下一秒,他就看到那個類似於小隊長一樣的警察掏出了一張通緝令,上面的照片中帶著黑色軟帽微笑的人正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