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個普通人（中）

約翰在看到那張通緝令的時候登時腦子一空。

他原先也設想過自己會被當局寇上各種各樣的罪名，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罪名會這麼大。

——讓他放棄寫作，乖乖坐牢？

這個想法在腦子裡徘徊了不到一秒鐘就被約翰輕易地否決了：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在西班牙為理想流過血，他不會妥協——起碼不會如此輕易地妥協。

那麼，答案就很明確了。

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約翰·坎貝爾飛速地拉上窗帘，不讓樓下的警察看到室內。

一邊在腦海中規劃著逃跑的路線，他一邊帶上了自己的帽子。

幸好他在家裡也穿著大衣和手套，不用耗費時間在穿衣上。

就在這一點點時間，樓下的爭吵聲已經平息了。想必房東太太也不願意為自己的訪客擔負「叛國」的風險。

隨手帶上自己的稿紙，猶豫地瞥了一眼打字機，約翰咬咬牙，知道自己沒法帶上這台相當於自己一年積蓄的笨重機器。

轉身翻箱倒櫃地打開了一個隱秘的櫥櫃，拿出了裡面兩本輕薄地幾乎和小冊子沒什麼區別的書——算上稿紙，這就是約翰準備帶上的全部了。

約翰的大腦在逐漸加快的心跳中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對於這種皇家警察不屑於了解的「貧民窟」有著超越一般人的了解，每一個隱蔽的街角，每一個容易拐錯的路口都將會是他的優勢。

警察沉重的腳步聲逐漸明晰，通往二樓的老舊樓梯嘎吱作響，讓約翰明白他們已經在上樓的過程中了。

但他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只是擰滅了電燈，然後靠到窗前。

約翰在等一個時機。

很快，透過偷偷拉開的窗帘，他看到最後一個警察走進了公寓的大門，而與此同時，門口的腳步聲也已經停了下來，彷彿在發布最後的宣告。

「開門，皇家......」

——時機到了。

約翰幾乎在一瞬間就打開了公寓簡陋的窗栓，然後他用力把玻璃窗開到最大——

跳！！

以絕對不像是一個記者還有的靈敏動作，約翰翻身就從窗戶中跳了下去。因為是2樓再加上正確的落地姿勢，他在落地后立馬就忍住疼痛飛奔了起來。

「趁著警察還沒反應過來跑到下一個小巷的入口，然後左拐翻過一堆木頭的建築垃圾，穿過小巷后右拐，再......」腎上腺素的刺激下，約翰的大腦飛速地運轉。

身後傳來了看到打開的窗戶時警察發出的呼喊，約翰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中砰砰直跳。

他用這輩子都沒用過的速度瘋狂地衝刺，照著計劃向報社跑去——是的，他要把事情鬧大。

他不相信這個無恥地宣揚「自由」與「平等」的國家會撕下最後的臉皮。

風在耳邊呼嘯，拐進了小巷，電氣提燈明亮的光束在身側掃過。然而約翰早就像跨欄運動員一般手撐著建築垃圾堆翻了過去。

「砰！砰！砰！」

幾枚子彈打在身後的木頭上，約翰大罵了一句粗口。

——今天這些條子看起來不像是要和他談判的樣子。

「但沒關係，等到了報社，我就擁有了發聲的籌碼。」約翰這樣想著，一邊彎下身子鑽出了小巷。

......

就這樣一路鬥智斗勇，在經過了整整十個岔路口，兜了3個圈子，約翰·坎貝爾來到了「紅旗報」的報社前最後一個拐角。

身後的警察依舊在追趕，但經過了幾輪岔路的分散，數量已經不再那麼多了。

又是幾枚子彈從身邊呼嘯而過，約翰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就快要到了...」他邊跑邊喘著粗氣，「一旦——」

約翰越過拐角，然後剎住了腳步——

——紅旗報的報社，那棟熟悉的兩層小別墅上，掛著一條又一條的黃黑色封條，帶著高筒帽的警官們正在建築周圍戒備的站立。

......

同時，伍夫斯托克港。

「咚——————！」

洛維斯走出海軍辦事處時，淪敦遠處傳來了大本鐘那悠揚沉悶的報時聲。

這座繁忙的都城已經迎來了生物鐘意義上的黑夜。

除了洛維斯身處的海軍辦事處還有許多剛剛回到伍夫斯托克港的船長們進進出出，街道上大部分的地區都已經人影絕跡了。

來自人類最本能的迷信，讓淪敦的居民們幾乎不在夜晚出門——哪怕這裡的白天與黑夜唯一的區別就只是電燈的亮度。

「船長們當然都不在乎，能下定決心闖進地海的人怎麼會在意一點點的傳言呢......」

洛維斯一邊任由思緒飄散到各種奇奇怪怪的地方，一邊在無人的街道上朝著那座在熟悉不過的公寓走去。

今天，是一個倫敦罕見的陰天。密密麻麻的黑雲帶著巨大的壓迫感遮蔽了天空中來自偽星的微光。

當然了，不列顛不會在乎，淪敦也不會在乎——在那些高高的磚石構造體中，上流的權貴們正在歡聲笑語，美好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但是這座在夜幕下紙醉金迷，燈火璀璨的城市，所有的喧囂都與洛維斯，以及和他一樣的普通人無關。

洛維斯依舊用著不緊不慢的悠閑步伐走著，緩緩地走向這條清冷街道的盡頭。而在洛維斯剛好走過街角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渡鴉停留在月光籠罩下的屋檐，沉默的注視著街上的一切。

望著空無一人的大街，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砰——！「

一聲尖銳的槍響打破了街道的寧靜，隨後幾道電氣提燈的光束在牆角一閃而過，伴隨著凌亂的吹哨聲和呼喊。

「抓住那個通緝犯！」

「快，我看到他中槍了！」

「......」

洛維斯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他警惕的閃到了一遍，身體緊緊的貼著巷口的牆壁，探出一隻眼睛觀察街道。

然後他看見前面的轉角處突然閃過了一個身影，踉踉蹌蹌的朝著他的方向跑過來。他掙扎著跑到洛維斯面前，終於因為體力不支而倒下。

倒在洛維斯面前的人慢慢的爬行到他的面前，靠著牆壁緩緩的坐下。他望著面前的洛維斯，猶豫片刻之後，求生的慾望還是蓋過了狐疑。

「幫我。」

捂著受傷左臂的年輕男人抓住了洛維斯，神情痛苦的說道，「求求你了，先生。幫幫我！」

洛維斯看著他胸口處用手死死地捂住了一本紅色封皮的小冊子和一沓白色的紙張，小冊子被鮮血染了一半，但依舊可以看到上面顯眼的《亞眠憲章》的字樣。

是革命黨？

洛維斯的腦海之中迅速的閃過這個念頭，他稍稍探出頭，看見警察正朝著這個地方飛奔而來。他回頭望了一眼對方，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猶豫之中。

看著即將陷入昏迷的男人，洛維斯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之中。

救，還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