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船長！

「是的，洛維斯先生，在這裡簽字.....您要是打算加訂一份海軍最新的探險裝備電氣提燈的話，在這裡打個勾，這是性價比很高的產品...好的，稍後我們會送到您的船上......還有這裡，《海上公約》的下方勾選『是』，然後簽字......」

海軍官僚一邊說著，一邊把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塞到洛維斯鼻子底下，然後又把簽完名的文件一堆又一堆地帶走——其中大部分都是來自海軍的免責申明。

洛維斯坐在伍夫斯托克港接待處的沙發上，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對面說個不停的推銷話術，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大廳周圍極具英式風情的巨大落地窗上面繁複的邊框花紋。巨大的透明玻璃透出外面冷清的港口以及一如既往的漆黑海澤，碼頭上幾座巨大的探照燈也只能勉強照亮周圍的一圈海域。

「在更深處的海洋潛藏著什麼呢......」

洛維斯這樣想著。

不遠處的艾登島上，不列顛政府在陷入了地海之後花費最大的民生工程——「女王之光」燈塔，照射範圍超過15海里的集束探照燈，剛剛完成了又一次對淪敦周圍海域的巡視，輪轉一周的刺目白光透過大廳的玻璃，剛好照亮了整個伍夫斯托克港接待處。

洛維斯默默地回過頭來，眨了眨刺痛的眼睛，然後在最後一個文件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蓋上鍍金的鋼筆筆帽，洛維斯站起身來，準備跟著海軍官員去取船，卻發現對方似乎想說些什麼。

「怎麼了嗎？」洛維斯好奇地看向對方。

「先生...那個.....」對方似乎有些難以開口，而是用眼神暗示著洛維斯。

洛維斯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呃...小費的話，正如您所見，我這個人也很窮，現在我身上已經幾乎身無分文了，所以......」

然而與洛維斯理解的內容大相徑庭，辦事處的軍官卻開口說：「...那隻鍍金鋼筆，是我們接待處的——請問您可以放下來了嗎？」

洛維斯這才反應過來。他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把鋼筆放下，用新買的黑色呢絨折檐帽往下拉了拉，這才讓自己不用面對小海關鄙視的眼神。

......

儘管出了些小差錯，但總體來說「提貨」這一環節還是比較完美的結束了。

然而直到自己抵達了港口的船塢，洛維斯才知道了什麼叫做「便宜沒好貨」......

——「你是說，這玩意兒叫『具有一定自保能力的蒸汽船』？？」

洛維斯的大喊大叫讓周圍人傳來了不滿的目光，但他還是難以置信眼前的場景：在他訂購的「瓦倫丁」級蒸汽艇的前甲板上，赫然立著一門十分符合它的名字的，英制瓦倫丁輕型防空坦克的標誌性「主炮」——6磅反坦克炮，比同時代的防空炮口徑「整整」多了2毫米。

「先生，請您安靜一點」，同來的海軍軍官不滿地回答道，「您要求的最低配置就是這樣的艦炮，或許您可以考慮一下以後有錢了再來升級。」

「而且，」他繼續說道，「六磅炮完全符合我們協議上的『與海軍同等價位同等配置』，57毫米火炮至今還在不列顛帝國的驅逐艦上服役。」

洛維斯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壓不住自己的震驚：「可你們海軍的這玩意兒是六連發的，你給我裝的不是單發的嗎？」

這下輪到海軍軍官無話可說了。

洛維斯繼續道：「還有，

你管這叫『經過服役，實測安全可靠』？」

他敲了敲船身完全就是嶄新出廠，甚至乾淨地像是泡在飲用水裡一樣完全沒有腐蝕痕迹的裝甲，清脆的「邦邦」聲證明了船身的裝甲厚不到哪裡去。

「再說了，」洛維斯瞪大了眼睛，指著海軍軍官帶來的所謂的「船員」，「你管這些人叫做足以支撐一艘船安全運作的人手？」

海軍軍官轉過身去，看著自己帶來的一群衣衫襤褸，滿臉寫著「快給我吃的，我什麼都會幹的」的一群「青壯年，經驗豐富的海員」，也不由得老臉一紅。

軍官尷尬地掛了掛鼻子，然後硬撐道：「一個鍋爐工，一個機械維修工，一個炮手，一個領航員，一個大副，你開船還需要什麼？！」

「你問我？！」洛維斯把手指轉回來，先指了指自己，然後又指了指那個軍官，「難道不是你給我準備嗎？行，別的不說，我水手長呢？難道你指望我無時不刻地巡視全船？我額外的船員呢？這麼一群人就沒一個是能夠下船和我探島的......」

「......」

似乎軍官面對這種情況也十分熟練了，之後不論洛維斯如何劈頭蓋臉地譴責，都像塊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問要怎麼辦就是我佈道啊，問怎麼補償就是政策就是這樣，反正也不差這麼一個窮得只能買瓦倫丁級的客戶。

最後洛維斯也說累了，看著對面一副徹底擺爛的樣子，也只能自己買的船，自己吃的虧——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

站在新船的船長室，看著海軍軍官離去的背影，洛維斯終於算是平靜了下來。畢竟他在買下這艘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不能太相信軍務部的宣傳。

海軍軍官在離開前告訴洛維斯這四個人雖然看上去是街上隨便抓過來的乞丐，其實就是從街上隨便抓過來的乞丐——只不過4個月的專業訓練還是有保障的，對此洛維斯只有表示「我信，我非常地相信」了。

周圍沒得到他命令的船員們則圍作一團，等待著他們新船長的命令——即使這位船長看上去不是非常的富裕，但恐怕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就是他們在這片無光之海里唯一吃飽飯的指望了。

大副輕輕地開口：「船長，我們下一步幹什麼？」

「誒...」洛維斯嘆了口氣，轉過頭來面對著自己的船員們，「你們飯吃過了么？」

大副看了看周圍一圈用暗示性的眼神看著自己，但一旦船長的目光傳來就挪開視線的慫包，不由得暗罵一聲，然後自己硬著頭皮上前說道：「呃...報告船長，還沒。」

「你們先去吃飯吧，」洛維斯慷慨地一揮手，「吃飽了我們出發，但注意別給自己吃吐了，我們會有很長的一段航行。」

「遵命，船長！」剛剛換上了嶄新的海員制服的船員們敬了個歪歪扭扭的軍禮，然後欣喜若狂地朝貨倉走去。

但是洛維斯的聲音突然傳來——

——「還有一件事。」

在其他人停住腳步並投來疑惑的眼光傳來時，洛維斯才從椅子上站起來，鄭重其事地說道：

「之後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在這個鬼地方誰也不知道我們能活多久。只有團結一心才有一線生機。從今天起我和你們吃住同等待遇，只要還有一口吃的就不可能讓任何一個人餓著！從現在起你們不用叫我船長了，就叫我洛維斯同...公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