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三

人們普遍害怕死亡

儘管有信仰的人都說

「死亡是一個新的開始」

我更願意把死亡分為兩種

生理性死亡和社會性死亡

生理性死亡就是眾所周知的，咽了氣，身體僵硬，穿上壽衣丟進焚化爐，被人們哭著埋進土裡

然後帶著極少數心痛欲裂的人，大家熱熱鬧鬧吃幾天農村大席，你也就死了

比起生理性死亡，我覺得社會性死亡更符合我心裡對於死亡的定義

社會性死亡大多發生在生理性死亡之後：你身邊親近的人都已經故去，生前的痕迹已經被抹去，沒有人再記得你，那樣你就已經徹底社會性死亡了

也有可能在你活著的時候已經死了

好像很難理解，但是我在學習控夢的時候夢到了這樣的一個場景

那是我已經長大的樣子

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眼眶深陷面色發黃，但是卻有一個大肚子，應該符合網路上定義的啤酒肚，夢裡的「我」已經沒了父母，一個人住在距離和我現在居住的地方不遠的小區里

我打算夢醒後去那裡看看

夢裡的時間過的飛快

「我」還完了最後的一筆貸款，辭掉了工作，進行最後的瘋狂

畫面一轉，「我」之前工作的公司里，一個年輕人代替了「我」的崗位，那個年輕人比我大不了幾歲，如果我可以和他見面的話我肯定是要叫他「哥」

新官上任三把火，年輕人治理了他的部門，職工們抱怨連天，用他和「我」做比較，說著我的好

時間一晃三個月，一切回到正軌

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人們總是能在上級的要求里找出空子，從中獲取利益或是忙裡偷閒，所有人都逐漸適應了簡單麻木但重複的生活

這個公司再沒人提及「我」

我又夢到了我的姐姐

不知為何我和她決裂了——她是我的親人，我從小就怕她尊敬她愛她，為什麼會決裂掉？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痛

我的姐姐忙著過自己的日子，有房子，有車子還有一個愛她的丈夫，除了有時候突然想起我，她會給我打個電話，或者郵寄一些東西，

我很好奇我們兩家相距不過半小時車程，她為什麼不來送順便見我一面？

日常的生活中已經沒有人記得「我」了

「我」好像感受到沒有人記得自己，瞬間被一種強烈的孤獨感包裹住，這孤獨感無邊無際，可以讓「我」傾盡百世時光不能體會完全，猶如午覺醒來看見山頂落日餘暉，身邊卻了無一人的寂靜，心情似心愛之人離世，「我」站在墳前般的悲痛

「我」體會到自己已經死了，沒有什麼值得再留戀，於是在將積蓄揮霍一空后弔死在了為之辛苦一生的房子里

我看見姐姐從外面沖了進來，姐夫把我從繩索上放了下來，我看見她扇了我的臉，看著她撕心裂肺泣不成聲

——我好自私

夢醒了，眼淚打濕了枕頭

自從開始控夢以後被驚醒的次數越來越多

現在是凌晨四點，距離去上學還有兩個半小時的睡眠

老師和家長都說：「啊～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轉折點，以後能混成什麼樣都看這次高考了」

這是學生們在整個高中三年聽過最多的話

我在高二的那年開始學會吸煙，原因是身邊朋友都會，他們帶的我

老師說每一屆每一個班都有這樣的學生：明明聰明的很，

就是不走「正道兒」，吸煙搞對象，上課玩手機

最氣人的是儘管他們這樣，成績依然比那些天天悶頭苦學的女生們好

我就是他們其中一員

今年高三，上半學期

媽媽害怕學校寢室太亂耽誤我休息學習，在距離學校很近的一個小區給我租了一個房子，但是農村家庭總是有事情做，所以她很少能陪讀，我就更加的肆無忌憚起來

什麼半夜出去喝酒，玩手機到深夜都是經常的事

還好我是老師嘴裡的「聰明孩子」，儘管不學習成績也保持中上水平

「四點了」

我嘀咕了一句

「那還睡個屁，上課再睡」

我起身去陽台上熟練的吸起了煙，一邊想起剛才的夢

「最近夢越來越離譜，不是被車撞死就是上吊弔死」

我心裡暗想

「明天給爸媽姐姐挨個打視頻，這夢太真實了，一顆煙吸完了還在流眼淚」

我回到這出租屋的床上，把哭濕的枕頭翻個面，躺了上去

說是出租屋，其實就是一個小閣樓，屋子裡有些地方太低了只能堆一些雜物進去，媽媽把屋子裡最大最寬敞的地方留給了我

拿起手機四點零七

剛準備刷一會視頻，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隨著一陣音樂

手機鈴聲把我叫醒

六點二十五了，該起來上學了

「窩槽，家裡不會是進賊了吧？門怎麼開了？我記得明明鎖好了啊」

我從床上站起來想過去把門關上，透過門上的玻璃我頭皮一緊

——我的煙就在陽台上的桌子上！

「我記得我記得」

「對！我記得媽媽不在我囂張得很，直接在屋子裡吸煙，我還準備了個煙灰缸，為什麼它會出現在外面的桌子上？」

可是我沒有時間再多想了，時間快來不及了，得趕緊去學校

手忙腳亂的找了半天，我一拍腦門

「笑死，媽媽不在家根本不把書包帶回來，反正也不學習，找個毛的書包」

出去陽台隨手抓起了煙，帶著手機就去上學了

我所居住的小區在通往學校的衚衕左手邊，右手邊是另外一個小區，因為這條衚衕正對著學校，為了迎合我們走讀學生的消費，衚衕里都是飯店小吃網吧超市這樣的店鋪，其中有兩個正對著的超市，連通了左右兩邊的小區，人們可以從小區穿過超市到達對面的衚衕，又給人們提供方便，還能增加超市產品的銷售，我覺得這真是一個天才的想法

走出這條衚衕，就能看到學校，在此之前我要穿過我們縣城的「縣道」

「縣道」貫穿了整個城市，沿路展示出了縣城最繁華的一面

學校會讓保安注視過路的學生，學校的說法是「保護學生過路安全」，我知道是因為這條路上死掉過不少學生，而保安的作用就是在出事以後儘快的聯繫學校，給學校更多的反應時間

過路的時候有特別有意思的一幕：因為兩邊都會來車，所以同學們以及過路的行人都會齊刷刷的看向來車的方向，和向日葵永遠對著太陽一樣，到了過路一半的時候又齊刷刷的把頭轉向另外一邊，我還沒看過向日葵從晚上到早晨怎麼扭頭呢？有沒有可能是突然看向東方？類似我們人們突然看向來車的方向呢？想想我就覺得有意思

「欸！！！尋思啥呢？跑啊！！！」

保安大叔的話喚醒了我

我明明直視著來車的方向，但是一個滿載的中型貨車直直向我開來，身邊的人已經跑光的情況下，我還傻站在原地心裡想著向日葵的故事

「碰」

我想我應該是變成向日葵了，在我所飛行的這段曲線里，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每個階段陽光對於我的照耀，它可能會化身我的養分，讓我迅速成熟，最後變為可口的瓜子，我爸爸很喜歡吃瓜子

一聲沉悶的落地聲之後，我勉強睜眼，看著路上遠去的車尾，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身上的疼痛，地面上的陰影越過了我，耳邊的嗡鳴聲逐漸被引擎的轟鳴聲和剎車的尖銳的聲音替代，我知道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還好這車壓過的是我的腦袋，要不然不死的話可老疼了」

這是我最後的想法

「滴滴——滴——滴」

耳邊響起了一些聲音

我知道滴滴滴的應該是心電圖，我在網上看到過

「……」

「……植物人……看他自己……」

「意志力…………醒來……」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