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暴怒
艱難地從床上起來,昨天那血腥的畫面折磨了我一個晚上,只要閉上眼總能聽「986」的哭喊以及長老陰森的笑聲。無法想象第一層往上還會存在怎樣的酷刑,也不清楚每天會有多少凡業者被帶到不同的房間中。回想起那群行屍走肉的人,我終於是明白了原因所在,難怪看到他們連奕冰就會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像我這種有些冷血的人都多少產生了些惻隱之心。
平靜地向山腳走去,一路上遇見的所有人都向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如果真像長老說的沒有人會死在懲罰中,那出現這個現象的唯一解釋就是「986」向別人說起了昨晚的事情,也許還在我躲過懲罰的事實上用了不少誇張的修飾。我沒有讓自己去太過在意,畢竟和他們比起來我的確是非常幸運,幸運的沒辦法很好地解釋,在被攔下詢問原因之前,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合適。
下午的時候我又一次見到了「986」,蒼白的臉龐,紅腫的眼睛,略微顫抖的身子,以及機械化的一舉一動,唯獨對她我現在沒有了任何的憐憫,甚至還在暗自為懲罰起到的作用高興著。看著她我就覺得自己能逃過懲罰不僅僅是因為幸運,還因為我本身的氣質,無論是昨天下午的爭吵,還是面對恐怖時的心態,我都要比她強了許多,至少我不會洋洋得意地四處炫耀自己的高貴。寧可交不到朋友,也不能在陌生的地方樹立太多敵人,這是我在原先世界就學會的道理。
結束一天的工作后,我獨自一人往回走著,不知為何身邊的人從早上的好奇變成了閃躲,似乎是認為我比聖職者還要可怕,我沒有能力阻止他們的偏見,也可以說我更喜歡現在的狀況。不用刻意讓自己顯得獨特,也不用近距離感受他們身上腐臭的味道,如果再沒有偶爾經過的侍衛冷漠的注視,那我也算是來到了微型的天堂。
來到住所門口的時候連奕冰正拎著晚飯站在那裡,只是同樣蒼白的臉色讓我覺得十分奇怪,就連標誌性的微笑都和勉強掛上去的一樣,雖還讓不上狼狽,卻也差不了多少。
「你怎麼過來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語氣,大概是因為在心裡的某個角落認可了他的照顧。
「想著你可能沒心情吃飯,就稀里糊塗地過來了。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進屋聊吧。」
坐在床上看著他熟練地將飯菜擺在桌上,忽然就回憶起以前朋友說過的一句話:現在流行找一個溫柔的家庭婦男做老公。倘若在原先的世界舉辦一個人氣投票的話,連奕冰絕對可以拿下第一名,有誰不想時時刻刻被人當作公主寵著,而他就是我認識的人里唯一能做到這一點的駙馬。
「你還和以前一樣呢,大事小事都能做得十分快速、細緻,並在平常中勾勒出十分溫馨的畫面。如果能早一點丟掉對我的執著,說不定已經結婚生子。成為一個絕對模範的老公了。」
「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想當什麼模範,而且結婚也沒你說的那麼簡單,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總是要有適應的時間。再者說我也不會對所有人都和對你一樣。博愛可是一種得不到任何好處的心態。」
「也就是說我享受的是獨一無二的特殊服務咯?那為什麼在原先的世界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因為你以前的生活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存在,能偶爾出現在你身邊就已經十分難得了。還記得你以前說的話嗎?我和你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一點兒也沒錯,我所能觸碰到的僅僅是你轉身時飄起的發梢,許多時候你連這小小的機會都不會給我呢。」
「不是同一個世界……這話哪裡沒錯了?以前是我把自己定義的太高了。現在是沒有這個再說這樣的話,你和我是一個世界的,而且你要比我活的更加輕鬆、充實。」
「婉琴…….你怎麼了?這可不是平常的你。」連奕冰一邊說著一邊在我身前蹲了下來。臉上的擔憂肆意地綻放在狹小的空間中。
「我很好,難不成你比較喜歡以前那個飛揚跋扈,處處中傷你的夏婉琴?」
「習慣成自然吧,你現在的模樣讓我覺得怪彆扭的,況且你並不是改變了自己的性格,只是在受到刺激后自暴自棄的說辭而已。我不覺得自己什麼時候過的輕鬆、充實了,無非就是忍耐力強點,沒有四處抱怨罷了,如果有條件,我也想好好地瘋一段時間,只可惜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都沒辦法主宰自己的人生。」
「哈哈……」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大聲笑出來,單純地覺得他那副無奈的模樣十分可愛。也許我真的無法理解他心裡的想法。每當我認為他會自豪或者高興的時候,總會被他言語里的平淡給擊敗;而當我認為他會悲傷、憤怒的時候,又會被他硬裝出來的溫柔給刺痛得無法順暢呼吸。隱隱有些明白了,連奕冰除了是我的朋友外,還是我的宿敵,一天摸不透他的心理,我就會在他面前憑白無故多暴露一天。
「你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如果能離開這個世界,我就給你一個瘋的機會怎麼樣?」
「還是算了吧,我就那麼一說,實際上我早就忘了瘋是一個怎樣的狀態,最多也就是讓自己變得稍微懶散一些,睡個懶覺,玩玩電腦,然後獨自一人喝上幾瓶朗姆。」
「好無聊的生活,你這個人就不能多放開一下自己?」
「剛才說的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放開了。說老實話,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算是為自己而活,從小到大我就沒有為自己爭取過什麼,就算不會對所有人言聽計從、樂善好施,也不會選擇去衝撞。在你眼裡不一直都把我看的很軟弱么,實際上只是我的處世之道而已,可以得不到別人的幫助,但也不會得到別人的為難。我和你不同。沒有足夠的實力自保,所以只能選擇忍讓了,久而久之就被別人美化成了沒有脾氣、溫柔體貼的男人。」
「那現在呢?在這個世界你有了很高的地位,為什麼不去反抗,還是選擇逆來順受?」
「因為這裡不是平等的世界,我的地位只決定了我享有一部分特權,想要反抗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長老一句話就可以讓我永遠待在黑色的空間中。如果你沒有出現在這裡,我興許還會對抗一下,如今你就在我身邊。我總不能因為一時的倔強扔下你一個人吧,趁我還有些實力,多幫你一次是一次。」
「看來昨天果然是你和長老說了些什麼才讓我躲過了一劫。」
「算是吧。」
「那你能讓我躲過每一次的懲罰嗎?」
「不知道,不過可以試一試,畢竟我不想讓你經歷那樣的折磨。」
「你為什麼不勸我努力改變一下,不僅有機會離開,還能免去你我不少的麻煩。」
「你不止一次告訴我不要干涉你的事情,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為你善後,當然在我失去了地位以後。還是希望你能改變一下,昨天的那個懲罰其實算是比較輕的,我見過許多更為殘酷的。那個黑色的階梯一共有多少層我至今都沒弄清楚,你應該不會願意麵對更加兇殘、更加神秘的懲罰吧?」
「確實。見過昨晚的畫面后我一點兒信心都沒有了,真希望有人可以明確地告訴我在原先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又為什麼會淪為特殊的人群。徘徊在生死的邊緣,這算什麼解釋?這個世界一共一千來號人。我可不認為幾十億的人中就只有這麼點兒需要在生和死之間做出選擇。」
「也許和這個世界平行的還有其它地方吧,想的再多也沒什麼用,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吃飯、好好休息。至於離開的辦法著急也是徒勞。」
「好吧,那我換個問題,昨晚長老讓你去做了什麼事?」
連奕冰的神色終於是發生了些許改變,收斂了笑容,移開了視線,雖然非常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事情值得他如此隱瞞,但我想這一次恐怕仍舊無法觸及吧。
「只是去較高的地方見了一個人而已。」
「好了好了,不能說就不要說,還編個這麼糟糕的理由,我又不是笨蛋。」
「對不起,等以後有機會了再告訴你吧。」
「詳細內容不告訴我也行,但我要知道這和我的幸運有沒有直接的關係?」
「有,但也僅僅是能幫你逃過懲罰,不能幫你離開,所以就算你去當面質問長老也得不到有用的回答。」
「我才不會去問那個老傢伙呢,要是能問出個所以然我就不會這麼被動了,反倒是你,偶爾也頂撞一下,給他點壓力,說不定還能旁敲側擊地知道些什麼。對了,他昨天告訴我,如果你能捨棄一樣東西就能取代他的位置,這麼好的機會你為什麼不趕緊抓住?」我承認自己是帶著私心說出這番話的,因為時下我只能想到這一個辦法來儘快逃離,至於連奕冰會怎樣我沒有太多考慮,他作為一個工具的價值要比其它任何時候都高出很多。
「如果真的可以捨棄我早就將這個世界變成粉末了,就好比讓你捨棄金錢和地位,你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嗎?許多東西早就在人生中根深蒂固,就算捨棄后可以換來更多的東西,也沒有人會如此選擇,畢竟沒有人知道這件東西是不是一次性的。」
「就當是為了我也不行嗎?」
「準確的說,正是因為你,所以才無法捨棄。今天就聊到這兒吧,吃完飯早點休息,晚安。」
自從我們相識以來,這還是連奕冰第一次主動選擇離開,我一直都認為他渾身上下都是弱點,又因為弱點太多所以才顯得無懈可擊,如今看來他也有著致命傷,稍微觸碰一下就能強行從他掩藏的私密中劃出一道縫隙,只是沒有想到他自我保護的意識竟然這麼強,寧可縮減陪伴我的時間,也要及時收攏溢漏出來的點滴。
連奕冰在和我聊過後又選擇了消失,算下來已經有本個月的時間了,幾乎可以肯定他是在躲避我的追問。換做以前我會十分感謝他的離去。不用照顧他的心情,也不用頻繁地和身邊的人解釋,不過現在我卻渴望著他能站在我面前,然後大聲告訴我他要顛覆這個荒唐的世界。
幻想終歸是幻想,搖搖頭還是要拿起石板努力完成手頭的工作,令我害怕的是自己居然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在忙碌中忘記煩躁,又在煩躁中強迫自己更加忙碌起來,這或許才是長老的目的吧,就算回到了原先的世界。也要在人們的腦海中留下彆扭的回憶,直到一點點蠶食掉原本擁有的東西。
從凌亂的思考中回過神,發現自己正站在「配錢閣」的大廳里,周圍的人很自然地給我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有一段時間了,起初還因為自己被當成瘟神感到一絲憤怒,後來就直接視而不見了。其實在哪個世界生活都是一樣的,身邊圍著再多的人也終有一天會成為陌路,若是從一開始就告訴自己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個人。反而可以省去最後才來到的稀薄的感傷。
不過今天我好像享受不到這份清靜了,「986」見到我后便緩步迎了上來,臉上的微笑儘管迷人卻帶著太多怨恨的成分。昂起頭用同樣虛偽的笑容面對著她,我很喜歡無聲的爭吵。因為我知道自己擁有著最為鋒利的眼神。
「1372,好久不見了。」她終於忍受不了我的注視,眨了下眼率先開口說到。
「你的記性好像有點不太好,咱們每天都會遇見的吧。」
「不。不,不,在今天之前我從沒有見到過你。或者說我將你完全屏蔽掉了。」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繼續屏蔽呢?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又想炫耀自己的地位了。」
「當然不是,我不過一個小小的凡業者,既沒有能力得到連奕冰的保護,也沒有辦法過上瀟洒的生活,從哪個角度上分析我都和你差的太多太多了。」
「明白就好,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看在你表現還不錯的面子上,我可以稍微陪你聊一會兒。」
「我就是想問一下你是靠什麼找到那麼好一個靠山的,如果可以,不妨給我支支招,大家都是凡業者,要團結起來才對嗎!」
「你太高看我了,他不是我的靠山,那天你也聽到了,他是替長老去帶我離開的而已。」
「別逗了,要是真的這麼簡單連奕冰會露出心疼的表情?會抱著你離開?讓我猜猜,你是不是用了美人計?比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摸摸地伺候他,再比如……不說了,不說了,連我都有些害羞了!」
「986,麻煩你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辭,除非你今晚也想沿著黑色的階梯爬上一段距離。」
「我有做錯什麼嗎?這不過是在和你進行交流而已,長老大人總不會因為幾句玩笑就為難我吧?差點忘了,你身邊還有連奕冰大人,糟糕糟糕,你可一定要替我求求情,方正你也已經習慣了,多一次少一次應該沒什麼吧?」
平靜地注視著依戀諂媚的「986」,心裡完全沒有和她鬥嘴的想法,一次、兩次,她似乎很喜歡侮辱我,繼續這樣下去難免會被她當成是個軟柿子。
「怎麼不說話了?你難道願意就這樣看著我被帶到黑色的空間中?賤人?」
最後兩個字她是在我耳邊悄聲說的,大概是覺得這樣就不會被人聽到,就不會遭到什麼懲罰。緩緩抬起右手,沖她燦爛一笑,然後不留情面地扇在了她的臉上,一下、兩下、三下,她越是獃滯我就越是用力,很多時候言語都是無力的,也不足夠宣洩心中的怒火,尤其是她這種給臉不要臉的人,只有在**和精神上一起踐踏才能讓她知道這個世界里同樣有不能招惹的人。
在打到第七下的時候,一個侍衛拉住了我的手,這次沒有等到晚上我們便被架著向山頂走去,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出場人物,我卻比第一次更加平靜了,先不說這一回能不能逃脫懲罰,就算必須承受,我也願意把這當成是對長老的控訴。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你們兩個了啊!」這次長老的聲音從興奮變成了貪婪,彷彿我和「986」是他最豐盛的晚餐,仔細想想我可能還真的是觸犯罪行最頻繁的人。
「長老!我可沒做錯什麼啊,全是1372主動挑起的!」和上次類似的陳詞,真想不明白「986」到底是有多想陷害我。
「就算剛才沒有現在也有了,我說過無數次了,你們的一言一行都在我監視之中,狡辯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那只是普通的談話啊,偶爾開開玩笑不是很正常的嗎?」
「986啊,你怎麼就不知道長長記性呢,算了,奕冰不在就由我來宣布你們的罪行吧」,長老絲毫沒有將「986」的話聽進去,估計他所監視的除了言行外還有人的心靈吧,「986於今天下午觸犯了誹謗、謾罵的罪名,先把她送到罪之空間去。」
幸災樂禍地看著被硬拖到深處的「986」,害人終害己果然是一句真理,估計經過這一次她就不會再找我麻煩了,多麼笨的人也應該知道長老遠不是看上去那麼慈祥、簡單。
「1372,你知道自己犯下了什麼罪行嗎?」
「應該是第四層的wrath暴怒吧。」
「非常正確,第四層的禱言是這樣的:
憤怒的化身薩麥爾啊,你還在烈火中掙扎嗎?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我卻十分清楚,你在努力掙脫著堅固的囚牢。
孤獨、寂寞,你忍受著超出常人的痛苦,卻只能不甘地發出悠長的怒吼。
現在你不用克制了,因為屠刀已經高高舉起。
你渴望鮮血,我便供你一片血海。
你渴望**,我便為你打造最完美的身軀。
一個不行那就兩個,兩個不行那就無數個,我不知疲倦,我熱血沸騰。
只要能再見到你滔天的怒火,我願背負一切的罪名。
這應該是相對含蓄的禱言之一了,**肢解,這一層的懲罰,不妨想象一下看到滿地自己的手腳是怎樣的場景。」
「你真的很惡趣味,把人的正常情緒當成是邪惡的存在。」
「不是我決定的,是這個世界決定的,看起來你是真的害怕了。」
「沒有人會對這種畫面無動於衷,不過就算害怕也是沒辦法躲開的,快點帶我進去吧。」
「我很想這麼做,只可惜這次還是得放你離開,回去吧!」
「為……」沒等我問出具體的原因他便神秘地消失了。上一次有連奕冰,這一次我就徹底不明白了,除非有人能站出來大聲告訴我:你才是這個世界里最特殊的人!
無所謂地聳聳肩,能再次躲過更為恐怖的懲罰我只需要暗暗高興就足夠了,不知道原因或許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負擔,說不定我還可以放棄對自己的控制,在莫名其妙中享受另類的輕鬆。
暴怒,說實話我很少會有這樣的情緒,倒不是因為骨子裡存在溫和的因素,而是因為沒有幾個人能真正燃起我的怒火。當然,我也並不討厭,許多時候它都會成為最好的發泄渠道,還會變向地成為身份和地位的象徵,畢竟只有居高臨下的人才能在任何時候都為暴怒找到一個極其合適的理由。像連奕冰那樣的人,恐怕一輩子都體會不到其中的美妙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