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境
兔族歌女端坐在舞台上,一邊撥弄著手裡的樂器,一邊輕聲吟唱著和歌,歌聲輕柔悠揚。酒館里的客人們跟隨著旋律搖頭晃腦,一個個沉醉在歌聲里。
靈能者的歌聲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煩惱,然而卻對我沒有任何作用。我坐在角落,輕輕啜著果酒,濃霧形成的觸手在我身邊蠕動著,一顆顆羊眼在虛空中睜開又消失,沒有人能看到這些怪物,除了我自己。
五年來,我早已習慣了孤獨。我成了一名浪客,四處漂流,穿過了很多種族的領地,見到了各式風土人情,也遇到過強盜、死徒、甚至是五神教的邪教徒······我不敢久留一處,身怕亞空間的惡魔會某天從我體內破體而出,將居民們變成羊人那樣的瘋子。
此次到兔族的尼爾尼格拉,也才剛停留三天。
這些亞空間惡魔五年來一直沒有什麼異動,只是會時不時在只有我看得見的情況下冒出來作祟,我不知道該怎麼管也沒辦法管,只能隨它們去了。
「停止演唱!」酒館的大門突然被推開,幾名兔族士兵走了進來,「王子李敖通告全城居民,有異族竊賊盜走了王宮的重要財寶,現在必須全城排查!」
兔族士兵不攜帶武器,靈能就是他們最好的武器,年輕時的我從未想過這世界上真的會有超能力者,但隨著閱歷與見識的增漲,我也就見怪不怪了。
靈能者主要靠聲音施咒,一個士兵也不管酒客們回話,自己走到台上大聲說道,「伏!」
無形重力向我擠壓而來,想讓我趴在地上,然而兔族的靈能根本不能穿過亞空間惡魔的黑霧,我好端端坐在原地,將果酒一飲而盡。
其餘酒客可沒什麼防護,他們並非靈能者,只是普通的平民,受到壓迫只能乖乖趴在地上。
台上的靈能者看到我端坐泰山,一臉嚴肅看著我問道,「鼠人,你為何能抗衡兔兒爺的神力!」
兔族靈能者信仰的是一個叫兔兒爺的神。我聳了聳肩,「誰知道呢,可能是我身上有其它什麼神吧,不過我願意配合調查。」
「他是鼠族浪客小麥。」文員走上來低聲說道,「不知為何被聚落驅逐,我覺得此人很有嫌疑。」
鼠兔一向交好,但是並不代表他們會放任可疑人員視而不見,台上的隊長點了點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客氣一點,「那麼小麥先生,等會請你和我們走一趟吧!」
我當然沒什麼意見,長年的漂流教會了我如何審時度勢。人在異國他鄉,即使自己有天大的冤枉也不能直接反對當地的執法機構,更何況我在尼爾尼格拉這幾日天天混跡酒館聽曲,甚至都沒有出過貧民街,只要略經調查,就能知道和什麼財寶失竊毫無關係。
靈能者們對酒客們使用心靈窺視一一盤查,他們倒也知道管理的界限在哪裡,只注意和案子有關的信息,偶爾看到其他一些男盜女娼之事也選擇視而不見,若是通通抓起來,恐怕兔族早就發生暴亂了吧,凡人反抗靈能者,想想就刺激······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靈能者們已完成了搜查,文員對隊長行了一禮,「報告隊長,沒有發現可疑人物,這些都是普通的工人或靈活就業人員!」
隊長點了點頭,他一直站在台上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你們去搜下一家,一定要把貧民街查個遍,這個地方最容易臟污納垢!」
「是。」
靈能者們魚貫而出,只留下隊長還站在高台上,
他揮了揮手,解除了酒客們的控制,「散開!」
這句話倒並非靈能,只是普通的命令而已,酒客們唯唯諾諾,紛紛逃離此地,很快酒館內就只剩下我、隊長和那個靈能歌女。
「裟欏,這個人怎麼樣?」隊長摸了摸歌女的頭,歌女乖巧地倚靠在他懷裡,「除了對妾身的歌聲毫無感觸,其它也沒什麼可疑的地方呢。」
我微笑著看著他們,其實我心中早已猜到這個女人恐怕是線人一般的人物,對身處泰山難以窺探全貌的兔族本地人來說,覺得靈能者歌女似乎沒什麼異常的地方,但對異族人來說,一個有特殊天賦的人淪落到酒館賣唱為生,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嗯。」隊長拍了拍裟欏的肩,走下台來,「小麥······鼠族王子、浪客,這兩個身份本來八竿子也打不著關係,但是不知為何在你身上就完美疊加了。」
他走到我身邊,背著手踱步說道,「心靈窺視想必也對你不起作用罷,我無意探究你是怎麼避免靈能的影響,但是——」
他將頭湊到我耳邊,「如果你將這種靈能反制方法流傳出去,後果······將是你無法想象的嚴重。」
我轉頭直視著他的雙眼,「可以帶我去局子了嗎,長官?」
隊長直起身,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必了,不管你是否被驅逐,我們也沒有權力逮捕他族王子。」
他帶著裟欏離開了酒館,臨走時再次回頭對我說道,「身為友邦,不能不做表示,小麥王子在尼爾尼格拉的花費由我們靈能特動局承擔,並且由裟欏為嚮導親自帶領小麥王子遊歷此地的風土,不知如何?」
這是要給我安排個專人監視了,雖說我對這種做法沒什麼好感,但我也沒有理由拒絕,畢竟什麼靈能反制之法這種東西,確實是會動搖兔族根基,對我有所戒備是理所當然。
即使接受了監視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更何況還有金錢美人相伴。
「那就麻煩特動局了。」我起身,到吧台給自己的酒杯添滿,對著隊長遙敬一杯,「這杯算特動局賬上。」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隨後揚長而去。
不知道王宮到底丟了什麼大寶貝,整個尼爾尼格拉鬧得滿城風雨,即使已是深夜,旅店外也不時傳來響動。
我躺在卧床上,拿出納米圓球輕輕摩挲著,這是祖納米送給我的餞別禮物,他說一旦找到合適快捷的充能方式就寫信告訴我,然而我在外流浪,從不定居,也從未寫信給新哈克,他無從得知我的地址。
如今五年過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對付犬族與狼族,納米科技的研究怎麼樣了,家人親友們是否還安好······
我在懷念中沉沉睡去,自從被量子幽靈纏身後,我就再也不會做夢了,偶爾的夢境只有黑暗的虛空、濃霧與羊眼。
但是今夜當我在睡夢中睜開眼,竟然身處無垠星空之中,我不由得心情一陣激動。
久違的夢境。
我在星河中肆意遨遊,原本璀璨的星辰被我浸染,紛紛被濃霧包裹轉化為血紅的羊眼,夢境里的我卻絲毫不覺得恐慌與害怕,甚至還興奮不已。我脫去衣裳,赤身在濃稠如墨汁般的黑霧裡沉淪下潛,一隻只血手從四面八方湧來,抓住我的軀體,將我拉向更深的盡頭。
黑霧散去,我又墜入了亞空間邊境,除了黑暗虛無別無他物的死寂之地。
我這時才略微清醒,恐懼在心頭滋生。
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轟——」深沉的轟鳴聲自上空傳來,更多黑霧自天而降,向下傾瀉,這些黑霧似乎有極可怕的壓力,黑暗世界被重壓扯得粉碎,露出了一片片空間裂縫。
幾隻巨眼正透過裂縫觀察著我,在這些巨眼面前,我就如同一隻被關在罐子里的老鼠,任人觀賞玩弄。
虛無中響起低語聲,這並非人類的語言,但不知為何我卻能明白其中的涵義,它們異口同聲呢喃著「白救主」三個字。
「肅靜。」
一聲呵斥回蕩在虛空里,我抬頭看著裂縫背後的巨眼,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麼樣的災難。
「這個宇宙的你無法成為白救主。」這個聲音來自巨眼之一,它用通用語說道,「偏差在於······一個女人。」
「她的意念太強烈,強烈到讓你免於被死徒吞噬。」
「從那一刻起,世界線就出現了偏差。」
低語聲們又同時重複起來,「失敗了。」
我瞪著巨眼們,大聲怒吼,「你們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一直折磨我,直接來個痛快殺了我算了!」
憤怒、委屈湧上心頭,我對著巨眼們又哭又叫,不知為何在它們面前,一直壓抑著鼠人情感的本能在消退,我變得十分衝動、歇斯底里。
「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巨眼嘆息了一聲,「你雖然沒有被死徒吞噬,但還是遇到了在死徒機體里四處尋找你的羊人,被我們發現了你的蹤跡。-」
「然而這個世界的你已經偏離了成神之路,看來已經沒有辦法再挽救任何東西了。」
「毀滅。」低語聲一齊重複著這句話,我頭痛欲裂,捂著腦袋跪倒在地,口水不受控制地自我口中流淌出來。
「時間到了。」另一個女聲說道。
「罷了,等到成神之日,我們繼續前往下一個宇宙,現在能做的,唯有等待。」
我在低語不斷重複的「等待」聲中昏迷了過去,等我再次睜開眼,看到的是旅社那熟悉的土灰色天花板。
裟欏擔憂地在旁邊望著我,她手裡拿著的毛巾滿是血跡。
「你怎麼了?」她顫聲問道,「奴家聽到你在房間里慘叫,就來看看,你躺在床上不斷掙扎著,就好像、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擠壓你,你流了好多血。」
我七竅流血,卻沒感受到任何疼痛,夢裡發生的事在我腦海中漸漸淡去,直到一點痕迹都未留下。
我摸了摸臉,看著一臉血跡,驚愕不已,「額,我有時睡完覺起來就會這樣,可是我沒什麼感覺啊!」
「妾身沒法用靈能為你查看身體。」裟欏嬌滴滴地撫摸著我的臉,「如果你能暫時解除防護,妾身就可以得知究竟是什麼怪病了。」
我瞥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我身體里有些地方比較大,怕嚇著你。」
「哎呀。」裟欏輕輕打了我一下,「真是討厭。」
我擦去血跡,把毛巾甩到桌上,剛想起身,就聽到樓下傳來慘叫聲。
「殺、靈能者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