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長冬
暴雨如注,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濺起片片水花,長冬隨著這場大雨來臨了。
這場冬天大概會持續至少三年,萬物凋敝,只有瑪娜會一如既往地生長,極低的氣溫會凍結一切湖泊溪流,大地上滿是冰塊與霜花,這也是我在地面上經歷過的第一次長冬。
我窩在山洞裡啜著熱水,櫻雪城入口就有瀑布,從來不缺水源,當然現在已經成了冰瀑,需要砸下冰塊加熱使用。
「我進來了,白救主!」定牙急匆匆跑進來,他嘴唇凍得發紫,頭髮上掛著白霜,「有個孩子被凍死了,求求你幫幫我們吧!」
我放下石杯,嘆了一口氣,現存的狐人完全不懂得裁縫工藝,也壓根沒有種植可以抽絲的植物,之前遺留下的布衣經過時間的腐蝕幾乎已經全爛了,他們現在完全只能靠死去野獸的皮毛過活。
還有更嚴重的情況,狐人缺少食物,長冬來臨之前他們就只是靠山間打獵果腹,完全沒有引進過瑪娜苗,如今除了和他們生存在一起的野獸,幾乎所有獸類都向南方遷徙,櫻雪城山脈幾乎可以說是空空如也。
「定牙,這樣怎麼能帶領狐族呢?」我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腦門,「既然已經給了你們賜福,就應該多學會使用腦子辦事,隔壁的兔族不就是你們的天然後備倉庫嗎?」
定牙傻傻地盯著我,「什麼,什麼意思?」
看來想讓這些山民理解我的意思還不如直接和他們說清楚,我笑道,「尼爾尼格拉邊境現在已是成了堅壁清野的軍工廠,他們無法自給自足,一定會從城市運來補給,那些就是你們的目標,當然為了不留下把柄,尾巴一定要掃乾淨。」
「您是說,我們去搶奪妖兔的貨物,然後把他們——」定牙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鬧出人命來兔族就一定會追查,那不是自己挖坑給自己跳嗎,讓你們那十位勇士抱團去誘惑運輸隊,讓兔人心甘情願的給你們物資就夠了!」
「呃,那豈不是等同於乞討?」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在生存面前沒有什麼身段是放不下的,即使是向自己討厭的人卑躬屈膝,再說了,有了那種程度的魅力,也不需要你們多麼卑微就可以讓兔人乖乖把物資奉上。」我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言盡於此,到底該怎麼實施是你應該安排的計劃!」
等到定牙走後,西爾維婭從暗處走了出來,「你不應該對他們這麼暴躁,他們還只是一群孩子。」
雖然神速幣為西爾維婭補滿了體能,但也不可能讓她重返青春,此刻的西爾維婭一頭黑髮盤在腦後,肌膚雖然光澤細膩,但也掩蓋不了她眼角的魚尾紋,按照年齡來算,她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確實是會對年輕人抱有極大的耐心與寬容,可是我也才二十六歲,對我來說這些狐人依然是同齡人。
自從西爾維婭對我宣誓效忠后就一直隱藏在我的住處,她離開尼爾尼格拉之前從家裡帶出了一些衣物與生活用品,不至於和我一起在這裡過野人生活,再加上她是兔族高貴的靈能者,從小接受貴族教育,即使是在山洞裡也保持著精緻與優雅。
「我一直秉持著一個理念,那就是可以給予幫助,但是要劃清界限。」我端起石杯,繼續喝著熱水,「給的太少,就體現不出自己的實力;給的太多,久而久之又會讓人認為這是理所應當。」
西爾維婭抿嘴笑著,「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個王子,現在看來你背後的故事遠非我這種正常人可以想象的——不過對我來說無所謂,
你給了我新生,我就不在乎你到底是什麼來頭,這麼多天過去了,你就沒有什麼想要交代我去做的事情嗎?」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我沒什麼招收奴隸的想法,我們只是朋友,你也不用這麼刻意。不過話說回來,還確實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西爾維婭眨了眨眼,「你想要我跟著這些狐人,防止他們遇到危險?」
「他們沒什麼危險。」我搖了搖頭,「我要刺殺李敖。」
西爾維婭臉色略微一變,但是並不是對我要刺殺她的帝王惱怒,「李敖沒有子嗣,你要是除掉了他,兔族就會陷入內亂。」
她畢竟是兔族人,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家鄉陷入動亂。我說道,「我對兔族如何發展不感興趣,只是單純的厭惡李敖此人,櫻雪城總有一天會重建,成為我的第一個根據地,我也不會容忍旁邊有這麼一個無人性還好戰的君主。」
「你不想為大公主報仇嗎?」
西爾維婭猶豫了,我也不著急,慢慢啜著茶水等她回復。
「我當然會協助你。」她終於勉強說道,「但是我希望能等到一段時間,等到李敖有了王子之後——」
「他怎麼可能沒有子嗣。」我打斷了她的話,「不管是不是親生的,預備儲君恐怕早就立好了,以你後來在兔族的身份地位,當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以我對李敖的了解,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他一旦遭遇意外,他的大臣們立刻就會憑空變出一位王子。」
西爾維婭總算被我說動了,「那你想讓我做什麼?」
「這件事非常難。」我放下石杯,認真地看著她姣好的面容,「兔族前線正在與虎族交戰,然而以我推測,這場戰爭只不過是一場作秀,虎族是純粹的軍國主義,他們需要戰爭來擴大地盤、資源與自己的名氣,兔族在老兔王執政時一直保持著固守策略,新登基的李敖也需要一場足夠大的戰爭來告訴世人,兔族已經徹底大變樣,順便將他那什麼天元廣仁帝的名頭推送出去。」
這裡我有一個誤解,因為按照實際時間,李敖實際上已經上任二十年了,但是我下意識的認為李敖還只是剛剛登基,這就是時間躍遷給我造成的認知混亂,好在無傷大雅,總體思路沒有什麼錯誤。
西爾維婭咬著嘴唇,一直在聆聽我的話語,等我說完后才問道,「的確,前線的戰爭好像並不激烈,隨著長冬來臨,兩方軍隊必須撤軍,否則沒有足夠的補給再支持他們作戰,然後呢?」
「然後——」我微微一笑,「我要你讓他們假戲真做。」
「你要讓我去偷襲虎族軍隊,使他們誤以為這是兔族士兵乾的。」西爾維婭恍然大悟,「這樣虎族就一定會發起反擊,兔族軍隊也無法再回撤,使尼爾尼格拉保持空虛狀態。」
「話雖如此,但執行起來非常困難,因為你只有一個人。」我摩挲著下巴,「我還沒想好到底該怎麼讓你的突襲看起來更成規模,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唉。」
西爾維婭笑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自有辦法。」
就在她話音剛落,我也聯想到了一點,那就是幻象,以西爾維婭現在的靈能,製造一批幻象完全是輕輕鬆鬆,我鬆了一口氣,「好,那就看你表演了!」
西爾維婭拉上兜帽,故作埋怨地白了我一眼,「竟然讓一位女士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裡外出公幹,等我回來一定要多付我一點補貼。」
我哈哈笑道,「好說好說,看上哪個狐人帥哥,我一定儘力給你撮合,一天一個也不是問題啊。」
西爾維婭老臉一紅,逃也似地飛快走了。
等到她一離開,我立刻把石杯放到桌上,以我的性格想要擺出那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實在太難受了,喝了一肚子的水,可是要讓我就這麼坐著和他們說話,也實在是尷尬得腳趾扣地。
我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披好披風,裝好納米鉤爪,一切收拾妥當後走入山洞外的冷風之中。兔族的事已經安排妥當,接下來還需要一點小小的推波助瀾,我打算即刻動身去往虎族軍營,與西爾維婭裡應外合,當然我沒有她那麼強大的靈能,唯一能做的就是給虎族來一點小小的「驚喜」。
山洞外,狐人們也整裝待發,生存一事刻不容緩,定牙雖然不太明白具體該怎麼做,但是也立刻給十名接受賜福的族人下令,要求他們去尼爾尼格拉尋找運輸隊。
十位狐人各自騎乘著野獸,向著入口瀑布前行,優子裹著一件白色皮毛,正坐在一塊山石上望著他們咯咯笑著。
「這麼冷的天氣,你在外面傻笑幹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優子抬頭見到是我,忙擺出嚴肅的表情,「我在用我的方式給他們賜福!」隨後又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受到她的笑容感染,我也變得愉悅起來,「外面天寒地凍,你趕緊回山洞呆著吧!」
優子搖了搖頭,「白澤就快老死了,我不想回山洞,會讓我感覺好難過,在外面挨凍流鼻涕就沒心情想它了!」
我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優子的腦袋,「所有生靈都逃不過生老病死,這世間沒有誰能夠永生不滅,你應該回去陪伴它,送它最後一程。」
優子突然大叫起來,「我不要!」隨後她面帶乞求看著我,「白救主,你那麼神通廣大,可不可以救救白澤?」
世人們都想向神祈求生命,然而生命正是因為會消逝所以才寶貴,甚至不管是善神也好魔神也好,都沒有能夠逆轉生死,回天改命的權能。
儘管優子苦苦哀求,我也無能為力,最終她只能在定牙的呵斥下回到山洞,去面對她不想面對的悲傷,我看著她的背影,感到一陣茫然,這麼多天我幾乎沒有再想到過遠在家鄉的父母,我的人性是否正在消失,直到最後只會對著他人的眼淚與悲痛冷淡地說一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