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上）

貳拾玖（上）

【懷特星，清晨，光陰倒流象】

【大戰戰敗局前五天】

這深夜的寂靜是無法打破的。

懷特星上的聖潔更是不可侵犯，這鵝毛大雪所象徵的，遠不止是神聖的凈白這樣簡單。

少年降落在這片雪地上，遍體鱗傷。他緊咬著牙關，單膝跪倒在地上，看向面前佔據視線的雪白。

他著實想起了什麼。

他的家，那個與這完全截然相反的地方，那個在黑暗中垂死掙扎的光明的領土。

變得赤紅的雙眸愈發緊地盯著這片銀白，冰冷不使他有所感覺，反襯一股寒意中的傲氣。入內卻是一片熾熱的烈火。

「布萊克……」金髮少年皺了皺眉，想要將他扶起。

「給我滾開！我只要復仇，我要將格雷斯星這些年來所受的侮辱十倍奉還給威斯克！」他大喝道。

「布萊克，成功率太低了，你再等等吧，相信我，我和戰友們都會助你復仇。」

「我只想拯救自己的家，無論用什麼樣的方法。」

「抱歉，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我必須顧及所有人的利益，你真的不能去，這是命令。」金髮少年走到他面前，纏繞的雷電將四周無形地籠罩住。語氣格外鎮靜而淡然。

布萊克努力地站起身來，對視著他，目光中無盡的寒意。

滿天的白雪企圖要冰封住他的心，要將那把仇恨的烈焰熄滅，但無用，愈是寒冷，愈是熾熱。

「雷伊，聽著，我不需要聽你的，這是我的私事，你非要管，那就當我從未加入過這個團隊。」布萊克這樣說道，紫黑色的光流瞬間將無形的雷電罩打破。

「我可以理解你。」雷伊平靜地看著他，道，「你說得對，沒有人有必要聽我的。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時機，但威斯克的要求，你認為這樣的冒險，可以拿眾生的生命作賭注嗎？」

「不可以，但這次機會，若能成功便可以挽救一切。

「你也信我一次，或者，打敗我。」

雷伊只是一愣，低下頭，緩慢地為他讓開了一條道。

「對不起。」他捂著傷口，飛快地朝天空躍去。

他只是不願再等待，他無法再看著那片隸屬光明的土地上再有半點黑暗，他不甘心於自己父親如此對待，竟會不信任他。

其實只是為了生存而已。為了活著而已。

因運氣而留下的是倖存者，以方式而存活的才為佼佼者。無論是給予，還是毀滅。

雷伊站在雪地中，終於是感到了無數的寒冷，他將雙手插在褲袋中，望著戰友離去的背影，慘笑一聲。

相信我，既然我說會助你復仇，那我一定會兌現。無論什麼樣的選擇。

即使失敗也好，我會相信你，也永遠會是戰神聯盟所有人的後盾。

「我們是戰友，不需要道歉。」他這樣低聲道，輕輕躍到空中，消失在無邊的天際。

夜更深了，從未有任何事物能夠打破這靜謐過，正如此刻安逸的秘境亦從未有人能將其毀於一旦。

天是很暗了。

秘境內種種榮譽被銀光點綴得閃耀，全然不失白日的神采。

繆斯同卡修斯坐在椅子上，桌面擺放著一支燃燒的蠟燭，蠟已經繞燭身圍了幾圈，第二支蠟燭也燃盡。

「怎麼還沒回來？他們不會出事吧？」繆斯重新將新的蠟燭點上，有些擔憂地說道。

「布萊克他到底是怎麼了……」卡修斯木然地盯著重新點亮的燭光，喃喃著。

「我去找他們。」

倚在牆邊的蓋亞站直了身，剛想邁步走出去，正迎面走來的雷伊攔住了他。

「放心，布萊克他沒事。他需要時間。很晚了，各位都休息吧。」雷伊將戰袍卸下，淡然地說著，朝著房間走去，「明天還有事處理。」

「雷伊…」蓋亞想叫住他，似乎想說什麼，「…你這傢伙不能總是什麼事都一個人扛…雖然布萊克那傢伙平時總是冷冰冰的，但總歸沒人想他出事，他到底…」

卡修斯輕輕頂了頂蓋亞的後背，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雷伊只是回過頭來，淡然地笑了笑，隨口推開了房門。

「看起來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沒弄清之前還是別說太多吧，他總有他的道理。」繆斯拍了拍蓋亞的肩膀。

「我只是覺得有異常，不知道該說是很熟悉的感覺，還是不應該有的情節。」蓋亞這樣道。

「深有同感呢，似乎哪裡不對勁。」卡修斯望向那扇緊閉著的房門，「不過還是相信他吧。一直都信任著的。」

一直信任著。

他仰卧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只覺一放鬆下來，頭竟格外疼痛。

到底是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總覺得遺忘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他禁緊地閉著雙眸，企圖要讓自己心中的混亂全部驅散。

沒有用，反而更加散亂。雷伊只得睜眼，隨意地掃視著，只是一瞬間目光定格在了窗外的暗色。

這樣的黑暗使他更加空虛。

就像是他們所說的那樣，哪裡不對勁，是很熟悉的感覺，或者是不該有的情節。

那是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想知道。

「真是……有夠糟糕的。」

突然他猛地抱住頭部，像是有什麼刺穿過一樣，看似是很痛。他咬緊了嘴唇，又像是看到了什麼，彷彿是脫離了面前的境，不斷地說著：

「都是些什麼…這不可能…」

「不會這樣，絕對不會……我不想再失去什麼了…」

雷伊猛地坐直了身，他清晰地聽見自己鏗鏘有力的心跳和愈發急促的呼吸。這就是活。

我清楚自己在逃避著。

但我始終無從知道我在逃避著什麼，我不敢回頭望一眼。

哪怕我不得不回頭了，我始終也是遺忘了，縱然師傅說過逃避無法成為借口，活在當下才是現實。

但儘管如此我也再沒有任何辦法了，什麼辦法都沒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都不會發生。

他不斷地平息自己，找一個能夠徹底逃避的借口。為的不過是這個團隊的往後，他絕不會想到五天後所發生的一切。

或者說，他絕對不會記起來的。

甚至現在都無法還原他所看見的象，所反映只有零碎漸淡的黑暗。

遺忘多久了。

天都會有答案，而心沒有。

那夜裡，雷伊極其平靜地望著窗外開始落下的雨，淡然一笑。隨後他站起身，隨手披上戰袍，獵獵作響的窗帘和銀色戰袍，那滂沱大雨濺在他臉上，目光中貫徹的是數道金黃的閃電。

「大概吧，很重要。但再重要，也抵不過我眼前景。」

【在時間的大鐘上，只有兩個字——現在】

【黃金沙漠，深夜】

大漠。夜深人靜。

雷伊仰望著暗夜裡無數的辰星，像是來自數光年外遙遠的宇宙的問候。

以星光來寄託某種情感，要以至凈至純的心愿，來洗清所有的罪惡。

「你有心事吧？重要的東西都能忘，記性是有多差，你的戰友都不吐槽你一下？」凌天坐在他身旁，手中拋著一個蘋果，十分閑情地說道。

雷伊只是將目光降低了一下，重新抬起頭，全然不作答。

「老兄我說你這樣的狀態怎麼去對付威斯克？」凌天停止了動作，側目看向雷伊。

「沒什麼，忘了就好。戰勝他的唯一方法只能是戰鬥，和更加強大的實力。」雷伊回答道。

忘了。一直以來便是這樣的方式。

說不定我就忘了，戰勝他的方法不一定就是戰鬥，或者我忘了該如何戰鬥。

這一切我都找不到意義。該是忘了有什麼意義。

他如此想道，忽地自嘲般笑笑。

「既然現實就是那樣，何必這樣來逃避……」凌天澀澀地說道。

雷伊不再作答了。

他沒有想到會再次去回憶起那種刺痛感，這是第三次。

他緊皺著眉頭，竟沒有作任何聲音，亦沒有任何動作。是某種強硬的意識將洶湧澎湃的重現記憶抹殺。

不相信事實，亦不知道事實。

那片絕地的空白沒有任何東西。所要締造的，將是整個世界的光。

代表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