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發什麼瘋

凌奕在七點多的時候回到家裡，身體非常疲憊無力，但心裡還有些控制不住的小興奮。

凌媽媽已經在小廚房裡做菜了，凌奕聞到飯菜香氣，才覺得自己餓得厲害，先走到廳里灌了好幾杯水，想起他的打算，有些遲疑也有些忐忑，只是這事遲早也要解決。他想好了，急忙擠在廚房裡問凌媽媽，「今晚還上班嗎？」

凌媽媽回了下頭看了他一眼，手上動作不停，「今晚不去。」又說：「你怎麼又弄得一身汗水？又去打球了？」

「明天休息嗎？」凌奕沒回答她，反而又多問一句，打量她臉上的表情，似乎除了疲憊些其它也沒什麼不妥。聽到凌媽媽「嗯」了一聲回應，凌奕才放了心。從廚房裡出來，他抬頭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扒了身上的外套往洗澡間里走。

利落地洗了頭沖了澡，等他從洗澡間出來，凌媽媽已經做好飯菜，凌奕看著桌上擺著他最愛吃的香脆排骨和冬菇小雞肉，愣了愣。

凌媽媽一看他濕漉漉的頭髮，不由又責怪：「怎麼又不多擦一會兒，就是頭髮剪短了也不會馬上就干，我不是給你買了個大毛巾掛在門后嗎？」說著就要去拿毛巾。

「沒事，很快就好了。」凌奕隨口應付一句，「別麻煩了。」可惜凌媽媽不理他還是把那毛巾拿來了遞給凌奕，他只好接過來蓋在頭上亂擦一通，在凌媽媽眼神監督之下也擦了個七八分幹才算完，他無奈看了看凌媽媽，「行了吧，我餓了。」

「吃飯吧。」凌媽媽笑著點頭，接過他手裡的毛巾幫他掛到陽台。回來時發現凌奕還沒有動，居然坐在桌邊發獃，不由詫異問：「不是餓了嗎，怎麼還不吃。」說著坐下，給他碗里夾了好幾塊排骨。

「恩。」凌奕心裡琢磨著等會兒要說的話，不經意地伸手也給凌媽媽夾了幾塊雞肉。凌媽媽盯著眼前的雞肉眼睛閃啊閃，笑了笑，一頓飯吃得十分高興。

凌奕等她吃得差不多了，起身給她倒了一杯茶，這才認真地淡淡地開口說：「媽，你別上這個班了，換一個工作吧。」

凌媽媽盯著眼前的熱茶一愣，放下手裡的筷子，「什麼？無端端地你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凌奕說不來什麼軟話，臉上表情也有些古怪，有些嚴肅，「你換一份清閑點的工作，別干現在這個了……太累太辛苦。」想了想又不怎麼高興的皺眉責怪，「你看你現在待在家裡有多少時間？每天能休息多少時間，就算是鐵人也受不了。」

凌媽媽明白過來，反而笑了笑說：「我不是一直這麼忙的，最近是因為我給常阿姨替了一些班，這才忙一些，等常阿姨身體好了點，我也就閑下來了。」

「你居然還給別人代班？你是笨蛋嗎？真的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啊？」凌奕一聽這話差點給她氣壞，原來這才是事實，知道她這麼不愛惜自己，他的口氣也變得不好，「我不管你之後閑不閑，反正這種三班倒輪班的工作不要做了，給我換掉。」

凌媽媽奇怪他的態度，也有點不高興了，「你胡說什麼啊，現在掙錢也不容易，哪有隨便換工作的，這些你不用管，媽媽知道怎麼做的。」

「你現在這個工作也沒有掙多少，換一個清閑點的也少不了多少。錢只要夠生活就行了。」凌奕很清楚凌媽媽目前做的只是普通工種，再熟練也不能升職漲薪，少那麼幾百塊換個輕鬆一點也不錯。

「什麼叫掙不了多少？你這是嫌棄媽媽沒用嗎？不管多少總是多一點的好，」凌媽媽滿臉苦惱，埋怨他的不懂事，攤著手掌一根根數著手指，「每個月房租水電伙食，平時購物零用，還得存上一些錢給你做學費，這都得算好的。」

凌奕煩躁了，有點糾結地說：「我沒有嫌棄，我只想你……好一點。」

凌媽媽聽了這才緩了緩臉色，她也知道凌奕並不是一時興起給她亂開玩笑，欣慰地看著他，「你長大了懂事了，也會替媽媽想了，這很好，不過媽媽上班不覺得辛苦，那些不需要你關心的，你好好上學讀書就好了。以後啊，考上好大學找一個好單位，媽媽就高興了。」她笑說，動手收拾起桌上的餐具。

「我還沒說完。」凌奕瞄了她一眼，伸手按住了她，想了想還是說：「媽，你也知道我成績不好，上不了大學的，我也不想上大學。」

凌媽媽一臉驚訝地重新坐回座位，好半天才勉強笑了笑，有些安慰鼓勵，「我的兒子這麼聰明，努力一點肯定可以的。上回家長會的時候，老師們都說你很認真，進步很大啊。」

「我說了，我不喜歡讀書，以後我也不想上大學。」凌奕很認真地繼續，雖然現在時機不怎麼樣，但他不想拖泥帶水，直接說出了他的打算，「媽，我以後會打籃球。」

「什麼籃球？」凌媽媽整個人都僵了，莫名緊張起來，「奕奕，你喜歡籃球平時玩玩可以，怎麼可以說不讀書不上大學，還說以後去打籃球？其實之前我也想跟你說這事了，以前媽媽是想著男孩子喜歡運動也不錯打打球身體也好才沒有多說，只是現在你上初中了，去打球的時間太長，很影響學習啊。如果你不去了把時間用在功課上面，成績肯定會進步的，以後也會上很好的大學……」

「媽，不是成績好不好上什麼大學的問題，我說我不喜歡上學，我只想打籃球。」凌奕有些不耐起來，勉強用以前的記憶提醒自己要忍耐，這是他的媽媽，不管她多麼啰嗦也是關心自己。他暗暗吸氣，調節了一些情緒，但說出口的話還是不容置疑，「這事我已經想好了。」

凌媽媽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妥，獃獃地重複了一句，「你想好了？你說以後不上學，要去打球是怎麼回事？我……你，你怎麼打球啊？」

凌奕這才覺得似乎口氣還是太強硬了，只是這事他提出來根本不是和她商量，說出口就是告知。他想了想才勉強多解釋了兩句，「媽，我喜歡籃球，我已經決定要打球了，其它的事情我有打算，不用擔心。」

其實這解釋一點都不到位，說了等於沒說，凌媽媽眼裡的他只是個剛上初中的孩子，根本不會因為他告知自己不要擔心就放心了，也不會輕易相信他已經對自己的未來有了什麼構想計劃這種話，凌媽媽只覺得凌奕太想當然太荒唐了。

「你怎麼會忽然這麼想？奕奕啊，媽媽根本沒聽說過打球的事，媽媽也沒什麼能力，可不能照顧你一輩子……還是好好上學吧？啊？」凌媽媽慌了一會兒，想了想又開始勸說。

「你這是以為我說以後打球是要去玩么？」凌奕無語反問，也有些生氣，「媽，我不會要你照顧我一輩子，我……我還會照顧你的。」最後一句他說得有些彆扭，但好歹是清楚表達出來了。

凌媽媽不解，「你是想做運動員嗎？媽媽聽說這個很辛苦的，要從小就開始每天都鍛煉，我看那些體校的小孩子都很可憐，感覺就跟以前那些跟師傅學手藝的小孩子一樣，一年到頭見不到家人，說不定每天吃不飽還要挨罵什麼的。」

凌奕翻了翻眼睛，「這是什麼話，不懂就不要亂說了。訓練和球隊什麼的我也會弄好，你不用擔心也不用管。」

「兒子……」凌媽媽還要再說，凌奕忍不住打斷她，「好了，就這樣，這是我的人生。」

凌媽媽臉色不怎麼好看，「什麼叫就這樣？這不是你一個孩子能決定的事，難道你還要輟學嗎？」

「媽！」凌奕暴躁地喊了她一句，他記得這個詞，曾讓他們的關係冷到冰點，他不喜歡。見凌媽媽被他嚇了一跳，凌奕這才扯了扯嘴角憋悶說了一句，「我不會輟學，反正打球的事情我會處理好，你就不用管了。」

凌媽媽怔怔地看著他想著什麼，沒說話，呆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沉默地動手收拾桌面。

凌奕仔細看了看她的神情，鬧不准她這是什麼情緒，這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他皺眉看著她木然走開，想了想還是跟著她走去，廚房太小，凌媽媽在裡面活動他就進不去，只好站在門口靠著牆看她。

凌媽媽沉默著，清洗的動作比平常更快了好幾分。凌奕喊了她一聲，她也沒動靜。

凌奕只好等她，百無聊賴地往小廚房四處看著。他們住的這房子已經有些年頭了，這小廚房原本花白的牆面也被油煙和塵埃染了一層，顏色不太好看。凌奕看著看著，忽然想起什麼，心裡很不舒服，臉色發沉，「媽，這房子還是爸爸還在的時候住進來的吧，都這麼久了，我們搬家吧。」

凌媽媽回過頭來看他，很驚訝。

「……估計也可以省一點房租。」嘖，這話凌奕說得不高興，這點錢都要算來算去的日子他真是太不習慣了。不過這也算是說服凌媽媽的一個好理由，凌奕勉強自己接受。

凌媽媽臉色發白，木然張了張口半天說不出話來，「……你想搬家？」

凌奕沒有細想凌媽媽的心思，其實他根本沒看她的表情，於是很淡定地繼續說：「要是再找兩房的房子租金也貴，那我就去住校，晚上回來吃飯就好。」

「你還想去住校？是現在的學校，還是什麼體校運動隊？」凌媽媽著急追問。

凌奕皺了皺眉，雖然不想說但還是很無奈地說：「現在的學校，我現在才初一。」

凌媽媽回過神來仔細想了想，沉著臉問：「你是不是覺得媽媽太忙了沒時間照顧你？你生氣了，嫌棄媽媽了不想跟媽媽一起住了？為什麼忽然說要搬家又說要去住校？」

「你想到哪裡去了？誰說生氣了。」凌奕給她說得氣悶，實在不懂得怎麼跟她溝通，「剛升初中的時候不是也想過讓要我住校嗎，還說住校關著我有老師監督比較好學習，現在我說去住校有什麼奇怪的。」

「那為什麼？從來沒聽你說過這些話，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凌媽媽急切起來，手裡的洗碗布扔了下去，「這裡我們住得好好的，這裡的傢具擺設都是你爸爸布置的，你怎麼……怎麼可以隨便就搬家呢？」

凌媽媽說著說著忍不住傷心，眼睛都急出了淚水，憂慮地看著他。在凌奕現在的記憶里，他老爸可是死了好多好多年了，而且有著以往發生過的事情，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反而一聽凌媽媽說起這個他就不高興。

凌媽媽果然哭了。

凌奕一看她這樣就莫名煩躁起來，想起來上輩子他為了讓凌媽媽搬離這裡他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功夫，幾乎就像強拆隊一樣上門天天跟她吵架。他讓她搬，她不肯搬，他把她的東西全部弄走，她就待在空空的房子里。他讓房東來趕她，她就蹲坐在樓道里。他買下了這個房子說不租給她了，她就默默等在樓下。

那時候他簡直以為她瘋了，幾乎要把她直接綁走。哦，那樣的方式他也試過，只是他不可能關著她，只要沒人守著她就從新房子里出去了，在街上亂逛。他不明白她跟他生什麼氣，但他確實是氣爆了。那一幕幕亂七八糟莫名其妙對峙爭吵的畫面出現在他腦中，那時候口不擇言相互責罵的話語也充斥他的全部心緒，憤懣暴躁憂急憎恨，吞噬著他的心，他以為他忽然回到了那時候，很難受。

那一切折磨著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互不見面毫不關心。也就最後那一兩年她知道他三餐不繼經常熬夜胡亂折騰自己的身體，她看不下去這才搬到新家準備照顧他，這因為搬家而起的鬧劇才罷了。

「這有什麼好哭的？」凌奕想起那段往事，還是忍不住生氣，本來他還沒覺得搬家這事很著急，現在忽然就覺得那是第一要務了，「人都走了，你留在這裡有什麼用？這房子這麼舊了，又漏水又不向陽，住在這裡有什麼好的？現在我們就說好，趕緊搬！馬上搬！」

凌媽媽又是急又是氣，「你沒聽媽媽怎麼說嗎，不是房子的問題，是……是你爸爸……」

凌奕聽她提起這個，更是不耐煩恨恨說：「又說這個？除了這個你沒有別的好說嗎？過去了的事情還經常想著做什麼？你就是這樣經常記得才會這麼愁眉苦臉的，身體才會這麼不好。我看搬家還不夠，你應該趕緊找個人結婚才對。你守在這裡他也回不來，我爸已經死了，你再想他也回不來！他死了！」

凌媽媽忽然一下揚起手來就要打他，凌奕一愣，身體敏感的反射動作讓他沒有怎麼思考就往後躲了躲，而凌媽媽的手便拍到他肩膀上。

這原本是扇向他臉頰的巴掌。

凌奕氣惱地看她，上輩子同樣的那一幕刺激了他的神經，心裡騰騰的怒氣讓臉色變得兇狠，張開口還沒說話，凌媽媽又揚起手來再要打他，凌奕抓住了她的手，壓著聲音喊：「媽？！」

凌媽媽也氣急了，一晚上被凌奕說得各種話積累的不滿忽然爆發出來，罵他：「看你說的都是什麼話，發什麼瘋？媽媽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想，為什麼變成這樣……你爸爸……總之，我不答應，不管是搬家還是打球我都不答應！誰讓你有這種想法的，我不準！你給我好好上學讀書，不準再去打球不準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