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花園

卿小元和班長平安下車。

「原來你家住在軒斗花園啊，真是個美麗的小區。」班長和卿小元一起走進小區，一邊走，一邊閑聊。

「嗯嗯，我家住在二單元3001。」卿小元開心地回復著班長的閑聊。

「3001？你家住在三樓嗎？」

「不是哦，我家住在三十樓。」

「什麼？！三十樓！真是少見啊。一般很少有人會選擇這麼高的樓層。你知道的，比如停電，或者電梯故障，出入會很不方便。」銀雪感到很震驚。

「這倒不是問題，主要是我和我爸爸已經習慣了，而且這裡很少會停電，就算停電了，樓道里也有應急照明燈。至於電梯故障，那個概率就更小了。」

銀雪說：「那倒也是。不過你們家選擇這麼高的樓層，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小元聞言，馬上說道：「原因嘛，倒是有，只不過呢，也談不上特殊。」

「哦？說來聽聽唄，願聞其詳。」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媽媽生前喜歡星星，天台有一個美麗的花園。我爸爸說，在我出生之前，他和我媽媽經常坐在天台花園裡的鞦韆上看星星，他還說他們幻想過無數次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在那裡的情景。只是後來因為生我的緣故，我媽媽走了，從那以後，我爸爸再也沒有去過天台。只是我小時候貪玩，常常背著我爸爸偷偷跑上去盪鞦韆。後來呢，當我長大以後，只有心情失落的時候才去天台，我總有一種感覺，就像我媽媽沒有離開一樣，好像她一直在那裡…」卿小元動容地說著。他沒有見過他的母親，他的媽媽連照片也沒有留下，但是他聽爸爸說過，他的媽媽出奇的美麗，所以他幻想過無數個媽媽的模樣。當然，最新一個他所幻想的母親形象，就是慈愛的班主任宋老師的模樣。

那一刻，銀雪看著眼前這個純潔的少年，他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以至於即使月色晴朗，她也分不清那是他眼睛本就閃耀的眼神，還是若隱若現的淚光。

「我很抱歉，呃…我不知道這對你而言有這麼特殊的情結，我不是故意…」

「抱歉？哈哈，抱歉啥呀，這麼多年我都已經習慣了。只是沒想到我們班長大人原來這麼多愁善感！」他好像一下子又變成那個嬉戲調皮的傻小子了。

「好啊你，竟敢打趣我！別跑，給我站住！」

兩個人就在晴朗的月色之下追逐奔跑。

他們從通知欄前一趟跑過，以至於完全忽略了上面所貼的通知。通知如下：

尊敬的住戶：

您好！

由於小區二期工程施工緣故，一至五單元將於今晚19：00至23：30停電，由此帶來的不便，我們深感抱歉，敬請諒解。

下面落款：

軒斗花園物業後勤中心

2022年9月15日

這邊，兩人一路嬉戲跑到二單元大門口。

「班長大人我錯了我錯了，別追了！」卿小元是體育部足球社的社員，體力當然不錯，可是畢竟剛剛出院，怎麼比得過在全市青少年田徑大賽上奪過冠的班長大人呢。

「呼！看在你今天死裡逃生的份上，饒你一命，要不然我的拳頭非得捶在你的頭上才肯罷休！」

卿小元氣喘吁吁地說：「你…你怎麼…跑得比…男生…還快啊！」

銀雪不屑地掠過他的身旁：「那是你們太弱了！還不快走！」

於是，卿小元領著銀雪，

走到電梯門口。

「啊哦~班長大人，拜你的烏鴉嘴所賜，好像停電了。」

「什麼？停電了？啊，真是倒霉，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都快忘了你的倒霉蛋體質了！」

「那……要不你先回家吧，三十樓實在是太難爬了，你就送我到這裡吧。」

「不行，宋老師特地囑咐過了，一定要讓我看到你上床入睡后才能離開。再說了坐個公交車都要被嚇昏的人，比起來我倒覺得停電的三十樓對你來說更危險！」

「好吧，那我們只能一起爬樓梯咯。」

兩人一起走進了樓道，幸好，有應急照明燈，所以樓道里散發著溫馨的黃色光芒。

「話說回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剛才你和阿傑說什麼了嗎？」

銀雪似乎不忍心拒絕回答這個問題，所以她緊接著說道：「我們互相說了一些很冒犯的話。」

「喔？這麼突然嗎？好吧，當我沒問。」

「沒事的，對我來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

「如果你覺得不想說的話，那就不用說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但和你的心情比起來，我的好奇心一點兒也不……」

「我很孤獨。」

「什麼？」

銀雪轉過頭來，深深凝望著卿小元的雙瞳，一字一句地說：「我很孤獨。」

「班長，你……」

「程傑說得對，我才是那個孤僻的人，其他成績好的同學都有很多朋友和夥伴，只有我，我討厭孤獨，可是我只剩孤獨了……」

卿小元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辦。兩人並肩繼續向上爬樓梯，緘默不語。卿小元雙眼直視前方，不敢看班長，連餘光都不敢瞟。

「她哭了嗎？什麼情況？我要安慰她嗎？要輕拍她的背嗎？她又不是小孩子……該怎麼辦啊……好緊張……」雖然表面平靜，但是卿小元的內心已然波瀾翻湧。

班長似乎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也是啊，看穿班長內心軟弱的是程傑，她又何必在卿小元面前將它再次展現出來呢。於是，班長又變回那個堅強的女生。「到幾樓了？」銀雪用聽起來很堅定的聲音問道。

「馬上就到了，班長。」

「嗯……」銀雪沒有說話。

「班長，今天月亮這麼園、這麼亮，要不我們一起去天台的花園吧！」

「什麼？」

「我家天台花園很漂亮的，我是說，你想不想去看看？」

這要是換作平時，銀雪早就該拋出一句冰冷但是堅硬的「我不感興趣」了，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似乎很難拒絕「看起來傻乎乎」的卿小元的邀請，並且在剛剛聽過卿小元動容的解釋后，她竟然覺得被卿小元邀請去天台花園像是一個獎勵，是一件不錯的事。於是，她說：

「哦？真是……盛情難卻啊！」銀雪的聲音像鈴鐺一般響亮而又悅耳，尤其是當她說出「盛情難卻」四個字的時候，卿小元覺得格外好聽。

「真的嗎？」卿小元喜出望外，「我還以為你會拒絕我呢。」於是兩人到家裡安置好行裝之後，卿小元開心地領著銀雪踏入天台花園。

「這裡真的……好漂亮啊！像是仙境一樣，實在是太美了！」

是的，天台花園的確很美。這裡很高，大有「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勢，在天台上看月亮，彷彿置身於天空之上，更是將整個城市盡收眼底，一覽無餘。可以看到萬家燈火，一片闌珊，行人如粒蟻般奔走，奔走在各自的生活里。

「班長！」

「怎麼了？」銀雪正在天台上看下面的美景，聽到卿小元很嚴肅地喊自己，便轉過頭來，打量著他。

此情此景，很適合表白。

但是那種爛俗的劇情，和我們要說的故事可沒關係。

「你要是感覺孤單的話，就把我和程傑當作朋友吧！」

話音剛落，天台花園的彩燈就閃爍起來了。

原來是來電了。

「什麼？」

「我的意思是，我和程傑都是很熱情的人，從今天起，在我的心目中，你不再是普通同學和班長了，而是我的朋友，可以嗎？」

不知怎麼回事，銀雪似乎無法拒絕他的邀請。

「當然可以，我的朋友很多的，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就……以後就是朋友了唄。」說完銀雪就匆匆回到卿小元的家中，邊跑邊說：「口好渴啊，快來喝杯水吧！」

卿小元看著匆匆離開的班長的背影，心裡想著，好想跟班長表白啊，可是呢，比起被殘忍拒絕，能和班長的關係更進一步好像更好一點。

「你哪有什麼朋友嘛！我怎麼沒見過啊！」卿小元大聲嚷著，追了上去。

屋子裡，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

「班長，你餓嗎？」

「我在學校食堂吃過晚飯了。」

「那你吃宵夜嗎？我好餓啊。」

「你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銀雪忍不住吐槽起來。

「哪裡像小孩子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在醫院打了一天的點滴，都是喝葡萄糖補充養分的，所以現在肚子該咕咕叫了。」

班長說：「現在做飯也太晚了。你家裡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零食沒有？快餐也行。」

小元起身走進廚房，「好像還有一些速食麵。你要來一點嗎？」

「速食麵？我從來不吃垃圾食品。」

「什麼嘛。現在可只有你口中的垃圾食品能解決我肚子的燃眉之急咯，給你泡一碗吧，怎麼樣？」

再一次，銀雪似乎無法拒絕。

「我不吃辣。」

卿小元看著這個表面可真會裝蒜的班長大人，忍不住笑起來：「哈哈，班長，你知道你有時候看起來蠻可愛的嗎？」

可愛？十歲以後，再沒有人用過這個詞語來形容她了。「看來你是驚嚇過度了，頭鬧還不清醒，滿口胡話！」

卿小元邊泡麵邊說：「才沒有呢！我現在可好得很。你要火腿腸嗎？」邊說著，從冰箱里取出一節火腿放在砧板上，準備拿刀切成片。看著卿小元有模有樣地做起來，銀雪問道：「你會做飯嗎？」

卿小元邊切著，一隻手拿著一片火腿送進嘴中。「那當然了。我老爸經常去很遠的地方取材攝影，我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在家的。不過為了方便，我基本上三餐都是學校堂食。所以我真倒是望寒暑假的時候學校食堂能夠開放呢。」這番話逗得兩個人笑起來。

兩個人在溫馨的黃色燈光下吃起泡麵。

「叮叮叮——叮叮叮——」銀雪的手機玲響了。

「等我接個電話。」銀雪把速食麵放在桌子上，拿起手機，看到是宋老師的來電。

「喂？宋老師……我現在和小元在一起……是的，他已經沒事了，能走能跳，還能跑呢……我們現在在他家，軒斗花園二單元3001……好的，等我到家了給您回電話……」掛了電話后，班長對小元說：「非常感謝你今天說的那些話，還有你的款待。」

「宋老師說什麼了？」

「她讓我明天陪你一起接受調查和採訪。」

「我們兩個一起嗎？」

「不，不是。我只是陪你。你才是倖存者，採訪我幹什麼呀。」

「嗯嗯。班長，現在這麼晚，已經快十二點了，不如今晚你就在我家休息吧，樓上有客房。」

準確來說，卿小元家是二十九樓和三十樓，室內是開放式二層結構。

銀雪真的無法拒絕卿小元的熱心邀請，但是一想到要在男同學家裡過夜，的確有失偏妥。於是銀雪說：「改天再來你家玩吧，我得走了。」

卿小元急忙追上去：「我送你下去吧，這裡可是三十樓。」

銀雪打量著這個「看起來傻乎乎」的卿小元，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傻小子，你可別忘了是我送你上來的，難道等你送我下樓后我還要送你回來嗎？已經來電了！」

「哦~」卿小元拍著自己的腦袋。「瞧我，真是給嚇傻了。哈哈，我忘記已經來電了，正好，你可以坐電梯下去了，嘿嘿！」

「這樣吧，你先上床睡覺，我等你入睡后再走。」

「好啊好啊，你還別說，今天差點掉進天坑裡面，我該對那個深淵巨口有陰影了！」

「你怕黑嗎？」班長問道。

「今天以前還不怕的，但是現在真的有點害怕了，一看到黑漆漆的地方，我就容易聯想到那個差點掉進去的天坑。唉——」

等卿小元入睡后，班長坐在床邊，看著沉睡的卿小元，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和程傑的對話，和卿小元的互動……在意識到自己愣了很久很久以後，安銀雪匆匆離開。

離開之前，她拿手機拍了很多卿小元熟睡時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