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鄉神,河伯

外鄉神,河伯

戴著面具的人站在高塔上,演繹著嘲笑世人的喜劇。

「三場血祭,半百年歲。

我將奉上一輪虛假的日、一顆英雄的心,以及上萬的生靈。

為您鋪就登神之路。」

那半邊面具之上,繪著令人膽寒的笑,像是卑微、像是嘲弄,是被稱為荒蕪臭蟲的弄臣。

·

「老闆,來碗雲吞面。」

浮生現在正在用公款享受著愜意的午餐,來打發下午祭典前的漫長時間。

感覺最近胖了。

浮生吃完面仍感覺肚子空空的,決定把湯也連著喝了。

該不會已經長了幾斤肉了吧?

雖然對身材沒什麼追求……不不不,這一定是那個、對老師之前講的那個,晉階前的發育期。

對、一定是!

「老闆,來兩碗雲吞面。」一道聲音從浮生對面傳來,她覺得大概是其他的客人,可隨後熱情的老闆就將兩碗雲吞面端上了浮生桌上。

「再來一碗?」那人對浮生說,「不介意我坐這吧。」

「啊?請隨意。」浮生聞聲望去,便聽見一陣風鈴搖響。

鍾源在風中撩撥著頭髮,露出爽朗的笑容,「好久不見,傻女孩。」

浮生手忙腳亂,慌張地揉了又揉雙眼,鍾源拆開一次性筷子敲了敲桌面,慢條斯理地吃起來面。

「吃不下?抱歉,我還以為你沒吃飽。」

「不……不……不……」浮生的臉上泛起潮紅,緊張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結結巴巴地說。

鍾源輕笑兩聲,安撫道:「別緊張。」

浮生做了兩組深呼吸,抽出這輩子積蓄下來的勇氣,開口問道:「那個!」

「那個……」浮生的氣勢逐漸低靡,「那、個……」

果然還算是了吧。

不行,浮生,這樣豈不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浮生猛地提氣,這一吸得把自個後半輩子的蠢勁都吸幹了。

「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話一出口浮生就後悔了,羞紅了的臉不由得去避開別人的視線,又忍不住想要偷瞄一下鍾源。

他,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吧。

我不會又被討厭了吧。

「鍾源,喪鐘的鐘,起源的源。「

浮生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什麼?」

「鍾源,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源哥。」

浮生的眼中流過一輪淚光,愣在那好半天才發覺自己的失態。

可她發現,鍾源的視線也沒在她身上,一心一意吃著面呢。

浮生剛想說些什麼,但鍾源已經放下一乾二淨的碗,打斷了她:「離開吧,浮生,這座城市已經在逐漸醒來了,你本不應被牽扯進這個「螺旋」。」

「是發生了什麼嗎,你可以和我說,我……」

「哈哈哈,」鍾源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剛才是想幫我嗎,哈!還真是被小瞧了。」

鍾源的神情突然變得鄭重,「我說真的,和這裡相比風汐市的那場災難都不過是小打小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不走……」

「為什麼?」

「鍾……源哥,你說這裡很危險,那樣,會死很多人吧。」

浮生怯生生地說著,好像生怕被訓斥一樣縮著脖子。

「有你沒你都一樣。」

「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哪怕只能救下一個人,但總有能做的吧,哪怕是送死也好,一定有隻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盯著浮生那決絕的表情,鍾源不由得嘆了口氣:「唉,可是浮生,你又能救誰呢?這座城裡的人早就死了。」

浮生聞言震驚,難以置信的說:「你說……什麼?」

「一開始我也感到意外,但看清了這座城市的一切后又不由得去讚歎這份神跡,毀滅早已降臨浮生,你看見過的,你的左眼,早在五年前,冬藏市就已經被殘冬之念徹底毀滅,只有洛雲圖活了下來,所有人都被冰封在了這,直到生命消失也無人知曉。」

「可,他們不是都還在嗎,街道、居民,怎麼可能是假的呢!你看麵攤的大叔,他……」

浮生這才發現從剛才起,就沒有人往他們這別看,無論他們弄出來多大動靜。

「別試了,現在他們看不見我們,我們正處在幻境和現實的接縫中,這種狀態我維持不了多久,我們剩下的說話時間不多,很抱歉用這種方式與你對談,因為我現在正存在於現實的冬藏上,並且處境並不太好。

沒錯浮生,你現在在冬藏市所看見的一切都是通過一個大型的幻境在維持,他們確實存在著,只不過是死了而已,至少在洛雲圖的餘生中,這座城市都確確實實的存在的,等他死後大概也能真正的活過來。

但存在一些問題,原本洛雲圖撕扯下了自己的大半靈魂,將其封印在無極劍中,讓自己死後也能維持神跡的運行,可哪怕擁有曾被稱作歸凈者的白洛無極的力量,那柄無極劍終究是洛雲圖擬造的贗品,只能一點一點地將其消磨,然後意外就來了。

殘冬之念開始了反撲,在神跡完成的最關鍵階段,洛雲圖不得不回來親自維持這個龐大的幻境。

你要怎麼去救一群死人,還是說你想跑到洛雲圖那說這裡很危險你快和我一起走吧?

人類啊,就是這麼樣的生物,總想著去挽留已經死去之物,為此哪怕燒盡自己僅有的靈魂也無所謂。

浮生,這可是逆天改命啊,洛雲圖拉著這座行將消亡的城市進行了一場豪賭,支起幻滅的泡夢,令死去的魂靈駐足,逆轉生死,去扭曲神的裁決,洛雲圖所作所為的本身就是導致這座城市危險的源頭。

無論成敗,這裡的一切都與你無關,現在我最後問你一次,浮生,你還要待在這嗎?」

浮生咬著唇,指甲在掌心扣除壓痕。

「但你也不會走,對吧,所以我也不想。」

鍾源搖了搖頭,不知在否定些什麼。

他在這,只是為了在一切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的時候,將這裡的一切毀滅罷了。

「隨你吧,反正我就隨口一提,這只是勸誡不是命令,無論如何都是你來選擇。」

浮生有點意外。

鍾源問:「怎麼了?你難道覺得我會強拉著你離開,我沒那個權利,哪怕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但那不代表我可以左右你的人生,就算你再去跳樓也和我無關。嗯,既然你決定留下,那麼為了應對接下來可能遇到的危險,多多少少我也教你一招來自保吧。」

鍾源撐著下巴,另一隻手伸向浮生,食指摁在她的額頭上,「睜眼。」

「啥?」

浮生正納悶,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因為世界之淚它自己「打開」啦。

「看仔細了,我只演示一次。」

什麼也沒有,只是單純地讓靈力流轉了一遍,然後就順勢摸了一通浮生的頭。

軟乎乎的,手感還不錯。

「誒?沒了?」

「不然你還想看什麼,一個關懷的擁抱嗎。」

鍾源敞開雙手,和善地說:「雷霆落在地上不是為了讓人們學會火,你能學到什麼在於你而不應在我,你要走出自己的路浮生,因為路只能自己來走,如果你真的什麼都學不到,那隻能說你還差點遠呢,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巨嬰罷了。」

「行了,我該走了。」鍾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眨眼間消失在了原地。

浮生就怎麼回到了現實,或者說「幻境」中。

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那樣,街道還是那條街道,行人還是那些行人,來結賬的老闆只收了一碗的錢,但卻能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回來了。

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不用發生……嗎?

於是浮生走出了自己的路。

·

「撥不通……」

浮生邊走在路上,一面嘗試著聯繫老師。

「聯繫不上呢。」

浮生敲了敲頭,不知道老師在忙什麼,只覺得自己又把事搞砸了。

「我好像……又把自己弄丟了。」

比這更頭疼的是,她左眼皮又開始跳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冷不防地就會來一下,反正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好兆頭。

那麼,還是按照今天的行程,去鐘樓轉轉吧。

鐘樓算是冬藏市的一座地標性建築,作為全城最高的建築,四十三米的高度讓人們能在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見鐘樓的時間。

「誒?不開放嗎,是發生了什麼嗎。」

到了鐘樓浮生才被攔了下來。

看來是要白跑一趟了,反正也沒有必須要看的理由。

剛想著,世界之淚被觸發了。

然後……就關上了,什麼也沒有看到。

「奇怪。」浮生嘟起嘴。

浮生問:「能和我說說為什麼會封起來嗎,拜託。」

工作人員見沒什麼其他的遊客,於是耐心地解釋:「是這樣的,從昨天起就不斷有人在鐘樓里失蹤,先後兩名遊客,接著是一名工作人員和一名前來調查的警察,在這件事情被解決之前,鐘樓內部都是不對外開放的,更具體一點的,我也不清楚,但已經在著手解決了,請不用擔心,如果您要在冬藏久留的話,過幾天應該就能進去了。」

果然還是覺得有問題啊。

浮生在一陣苦思冥想后決定還是偷偷進去看一眼。

「蒼白。」

浮生泯起嘴,鬼鬼祟祟地摸到沒人注意的角落裡,抬起手槍在心中默念。

光。

浮生閉眼扣動扳機,槍口迸發出一道炫目的閃光,在短短的零點一秒內,浮生爆發速度衝刺。

閃光消失,浮生已經避開工作人員進入了鐘樓。

那麼,浮生人生中第一次主動犯事就開始了。

·

一連繞過兩波人,應該就是工作人員說的前來調查的人。

全部有驚無險地避開了。

「前面就是頂層了,一路上都沒什麼發現,如果這裡真的有問題,那隻可能在那了。」

正欲上前,樓道盡頭傳來了討論聲:「這裡似乎舉行過某種儀式,牆上的血讓我有不好的感覺。」

上面還有調查的人嗎,啊!腳步聲下來了。

浮生還沒來得及躲,樓道下面又傳來動靜,下面的人在往上走。

一前一後,無處可逃。

慌亂間,浮生四下尋找,望向了牆上的窗口。

·

「下面找不到什麼線索,你們有什麼發現?」

「在牆上發現了疑似失蹤者的血液繪成的圖案,我採集了些樣本準備帶回去鑒定。」

「那我繼續留在塔內,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確保失蹤者的下落。」

「嗯。」

走了?

浮生扳在窗口外延,腳下是三十來米的高空,鏤空的風吹得身體瑟瑟發抖,摔下去會散架的吧。

一個沒抓穩,左手滑落,一隻右手苦苦堅持,奮起用左手抓住窗沿,右手又堅持不住,費了好大勁才讓兩隻手同時扣緊,撐起身體滑進窗內,摔進樓道,後背找地。

浮生捂住嘴,努力讓自己不喊出聲,怕那群人還沒有走遠。

眼淚就嘩啦啦地往下流,「唔……唔、唔姆……」

「哈~哈~」

浮生撐起身子,抹了抹眼淚大喘氣,「我已經是修行者了,不能再哭哭啼啼的。」

說著,浮生走上了頂樓。

巨大的齒輪咬合,轉動了無數的輪軸,來自一個時代的機械之聲在這片廣闊的空間里鳴奏著交響的樂章,它們推動著指針、推動著整座軌定這座城市時間的鐘塔——滾滾向前!

午後的陽光穿透四方鐘面,為這個房間染上氤氳的黃。

還有最醒目的,用血澆繪的咒文和陣法。

浮生盯著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依照著她在忘仙被壓著背完的邪神祭祀咒文詳解中的知識,也找不著類似的。

硬要說的話,就是完全不沾邊,畫得很好但又哪哪都不對,有著大師級的筆法卻只是把一通東西胡拼亂湊。

你到忘仙隨便揪一個文職出來畫的都比他好,浮生忍著想操起筆來唰唰唰地改正的強迫症,最後只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根本不能叫咒文!

「奇怪,是我忽略了什麼嗎?」

浮生沾了點牆上的血在之間摸了摸,不像人血,

接著她順著牆一路觀察。

最終在牆上發現了一處怪異,一道奇怪的凸起。

「這個輪廓……是梯子?上面還有空間嗎。嗯,記得洛雲圖之前說他常在鐘樓這樣的高處俯瞰城市,所以上面應該是有空間的,而且是鮮有人至的廢棄空間,這是被水泥糊起來了,粉上油漆掩飾,這就像是……」

浮生瞬間明白了一切。

「什麼人?!」

在調查的工作者的大喊下,浮生鎮靜地回頭,舉起雙手。

「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是什麼也不會說的。」

·

鐘樓下,梅洛卡和工作人員打過招呼后,便將浮生領走。

梅洛卡把律師證揣進口袋,「虧得你這時候還能想起我來。」

「你真的有律師證?」浮生顯得非常詫異。

「你不知道還敢報我名字?」

浮生心虛地移開視線,扯開話題:「因為車厘子很厲害嘛。」

「閑得無聊弄的,這年頭誰還沒幾個副業,記者、作家、偵探、樂隊,反正學校養我衣食無憂,難得能幹點喜歡做的事。」

浮生感嘆道:「你們學校還倒貼錢?」

「嘛,隨便抽那麼點血去就回本了,學生們吃自己的用自己的,自產自銷不寒磣。

神藏學院里的都是一群危險分子,不給他們找點事做遲早要危害社會,學院不知道用這個理由從忘仙那敲了多少撥款。

實在周轉不過來就派幾個老師領著學生出去干一票。」

浮生被嚇了一跳,校風這麼「開明」真的好嘛。

梅洛卡解釋道:「黑吃黑。忘仙放手不管不就是為了養出那麼些黑色企業是出於仁慈,走私、販毒、風俗、賭博、販賣人口,還有一些涉及邪教的,人的劣根性總會源源不斷滋生這些組織,滅了一批又來一批,與其防著哪個土溝子又鑽出一個把自己背刺了,不如留著那幾個知根知底的去壟斷,反正那群東西在各大組織眼裡就是自動提款機,總要留一個發泄口給我們這群社會垃圾不是,老話說的,除惡勿盡,對吧?」

浮生糾正道:「除惡務盡,不要偷換概念。」

「都一樣都一樣,不要在意那些細節,理是這個理就對了。神藏學院的福利不會比忘仙差多少,怎麼樣?考慮考慮。」

「誒?我也可以進嗎?」

「當然,神藏比起學校更像是個收容所,但和人類展覽館不同,它不是監獄,而是可以被稱為家的地方,就你左眼裡的那東西,可不比洛雲圖安全多少,也許哪天別人就會對你喊打喊殺,忘仙不見得能保的了你。」

「可老師與我有恩,總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車厘子前輩你不用擔心我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你啊,就是太心善,也不知道曜那傢伙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在聽嗎浮生?浮生!」

浮生聽得怔怔出神,剛才回過神來,梅洛卡問:「怎麼了你,心不在焉的?」

「不,我只是……有點羨慕車厘子你,有這麼好的學校。」

「聽起來你的校園生活不怎麼如意,但你搞錯了一件事,神藏學院不是那麼美好的東西,它不過是一群走投無路的可憐蟲聚在一塊抱團取暖的地方罷了。」

梅洛卡轉過頭來說,「不聊這個,你剛不是說有事情要告訴我嗎。」

「嗯,在鐘樓里……」

浮生把自己看到的東西都說了出來,「就是這樣,車厘子前……車厘子你有沒有聯想到什麼。」

浮生說:「通過花哨的表演引開觀眾的注意,從而完成不可思議的事情。」

「魔術。」梅洛卡脫口而出。

兩人齊聲:「大變活人!」

於是在某位熱心的私家偵探的提醒下,工作人員們在鐘樓頂部的隔間中找到了昏迷的三人。

在處理完手尾后,兩人閑聊。

梅洛卡戴上獵鹿帽,披起灰色大衣,叼住一桿煙斗,「我想我已經明白這個案件的真相了,最初兇手混在遊客里偽裝失蹤,工作人員迫於壓力選擇疏散遊客,這恰恰為兇手製造出了一個盡量少目擊者的作案環境,畢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使人消失那就不是魔術,而是魔法了。

在放倒了幾個失蹤者后,兇手偽造了一場虛假的祭祀引開注意,隨後逃之夭夭,算算時間,就算調查者再怎麼廢物,也應該驗出那面牆上的血跡不是人血了吧。」

「可那個兇手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浮生表示不解。

「也許是樂趣,也許是練習,也許真的另有目的,但既然他非常識時務的沒有造成傷亡,那就與我們無關。」

「練習?」

「嗯,是的,看他繪製咒文的手法就知道了,即使不是修行者,也肯定和這個圈子有很深的接觸,等你道法境以上就明白了,固然你可以學習前人的道法,但那對你自身沒什麼益處,聰明點的人就喜歡自己總結經驗,創造出獨一無二的道法,就像學者們搞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發明一樣,創造是普世不變的捷徑,嘛,也有人修到這就拐彎徑直奔向神通者的路子的,我猜那個兇手有與魔術惡作劇相關的能力吧,像這種練習,忘仙不禁止、但不能越線。」

梅洛卡看浮生一副深思的樣子,忍不禁地笑道:「你是在考慮自己怎麼晉陞嗎,雖然走捷徑確實好,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用非得拿自己和天才比較,多記幾本功法秘籍,水到渠成就晉陞了。」

浮生聽梅洛卡這副前輩教導後輩戒驕戒躁的架勢,感覺怪不好意思的,「我是好奇,車厘子擅長什麼。」

「這種東西是美少女的秘密啦,你就當我是資料上寫的,擅長使劍就好了。」

「那些調查的是什麼人?」

「民間修行者,也就是所謂的散修,城裡頭多多少少會有幾個,通常境界不高,但說不準呢,高手在民間嘛,元初的十一個天神巔峰中就有一個很厲害的散修。」

浮生一陣迷糊,到頭來還是沒搞清在鐘樓時究竟是什麼東西在和世界之淚共鳴。

浮生正想發問,梅洛卡卻已經揮手告別:「行啦,我還有一單別的生意,就不多聊了,祭典上見。」

·

魔術、魔術……

魔術的精髓在於欺騙。

初學的魔術師們的目標僅僅是騙過觀眾。

但最高超的魔術師追求的是滿座所有的禮讚!

夢中,浮生如是想到,將鐘樓上的法陣映射在這座城市的地圖上,下意識地不斷推衍。

隨即她醒來,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翻出地圖在桌上開始繪製。

「不對、不對、不對……」

「這樣也不對。」

「哦!好像是這樣,有那感覺了。」

……

一通忙活下來,浮生已經把地圖塗的亂七八糟了,估計除了自己沒人能認出來這是什麼吧。

「沒想象的那麼容易啊……不過這樣看起來就……順眼多了。」

「原來如此嗎?並不是陣法掩飾失蹤,而是用失蹤讓人不去懷疑陣法,之所以看著不像咒文,是因為它根本就是殘缺的。」

這是一個複合陣法,本身就是由多個區塊進行組合形成,在不破壞區塊的完整性的情況下將它拆開,得到的每一塊都難以辨認。

再用一個大型的陣法牽連地脈,將原先的小陣嵌入這個大陣,使拆分出的小陣區塊跨越空間作用。

拆分、疊加、連接、組合,環環相扣,精妙絕倫。

「簡直是天才!」

就連浮生也會這麼讚歎。

「這個咒文應該是用來祭祀的,對應的是……太陽領域的神。」

浮生越看越頭皮發麻,這樣看來對方所做的事可就嚴重了。

浮生今天第13次呼叫老師。

「還是,不接,老師到底在做什麼啊?」

浮生突然想起曜說的話:「我期待看見浮生獨當一面的樣子。」

浮生瘋狂地抓頭,這份期待太過厚重。

祭典、洛雲圖和殘冬之念,現在冬藏各種意義上都是忙得不可開交。

現在又冒出來一個一看就很危險的傢伙,一旦爆發就勢必會破壞這脆弱的平衡。

就……靠著自己解決一下試試,不是一直都想這麼做嘛。

那就……試試?

不計後果、不問成敗,說干就干!

浮生,你行的!

浮生撂起旅行背包,調出終端中的地圖。

「越是大型的陣法,越是要契合方位,一座可以覆蓋城市的陣法必然要順應城市的布局,而拆分出的散陣也要順應大陣的構造才能接入,像這樣的接入點,最多不超過……」

「六個!」

運動模塊載入義肢,浮生將背包拋起,拐進小巷踩著牆壁蹬空,接過背包翻上樓頂。

那邊!

浮生縱身一躍,回到街道,撕下一個告示牌上貼滿的廣告后找到了一組咒文。

簡單地施了個「閑人退避」的封禁法術后,從背包里取出材料開始著手破陣。

暴力破陣是不可能的,咒文只是一個表徵,當它完成的那一刻它就已經刻入了更深的地方——靈質的世界。

如果只是物質界的那點廢料,怎麼可能能溝通神明。

「我想想,太陽領域的話,用的應該是黃金,黃金在鍊金術里代表「造化」,那就要用和它相反的……」

象徵「永恆」的鑽石或象徵「頑固」的黑曜石。

很遺憾窮鬼浮生都沒有。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憑著鍊金術學只背過幾本書的微末技巧,浮生從一大堆金屬藥劑中抽出兩瓶奇奇怪怪的物質。

「淤泥……應該能對應「沉澱」吧,大概。」

「然後是這個……「凝固」應該也是沒問題。」

鐵石。

自古無數鍊金術師都在追求點石成金,把它當作大師的標杆。

那麼同樣的道理,把點石成金反向操作,一定可以提煉出與之制衡的產物。

「一定。」

說干就干,浮生將意識聚在左眼,全神貫注催動世界之淚。

靈子在她的眼中閃爍著光。

提煉,開始。

先將靈質從鐵石中抽走,便有白色的火燃起將它淬鍊,拿走奇迹留下災厄,自然的平衡被打破,便會凝固成荒蕪的結晶。

抖掉黏在手上的金屬膜片這樣外泄副產物,一個灰不拉幾的東西就廢物就誕生啦!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浮生不知道究竟該高興還是該哭泣,人生中第一次煉金竟然是為了煉這種沒人看得上眼的廢物。

沒辦法,誰叫正巧要用呢。

「就叫你死燼吧。」

還沒有人給廢料命過名。

浮生在原先的陣法上用淤泥添繪,混入一點水,改寫幾齣紋路最後加上一些死燼,一個粗糙的煉金矩陣就覆蓋在了陣法儀式上。

破陣進度1/6:鍊金術的一小步。

完成。

浮生拍拍手收拾完東西,一拍大腿就想到《鍊金術基礎入門》的導言。

「煉金的本質是創造不可思議。」

浮生憑自己啥都不會但啥都懂一點的基礎完美詮釋了這句話。

這都能成,就他媽……

不可思議!

浮生掰了掰手指。

「一二三,除了這裡和鐘樓,還有四個地方要去。」

浮生背起背包向下一個地點竄去。

·

廢棄的屋子內,浮生推門而入。

牆上醒目的裂痕映入眼帘。

「被毀壞了?」

這可不是好事,代表這一塊陣法在物質界的表徵被隨之抹去了,也意味著仍浮生再怎麼「不可思議」都無法消除這個陣法的作用了。

巧婦難為無米炊。

看痕迹,犯人應該剛離開沒多久。

「我的行動被發現了?」

浮生急得直跺腳,在原地不停打轉,「怎麼辦?怎麼辦?」

別著急別著急,對方也一定是因為我的破壞才剛開始行動,只要盡量破壞更多的陣眼就可以削減儀式的效果,毀壞半數以上就能讓他無功而返。

現在趕去最近的陣眼肯定來不及了,與其跟他搶時間不如直接去破壞下一個。

思索間浮生已經沖了出去,帶上必要的材料就立刻拋下背包。

爭分奪秒。

對方既然沒有直接找來解決我,說明他也一定有所顧忌,至少實力還在我能夠解決的範疇。

不,也可能只是他還不確定我的具體實力選擇了最穩健的方案。

搖人。

撥給車厘子

梅洛卡:「哦,這樣啊,正好我就在鐘樓附近,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這邊就放心交給我吧,你那邊要自己去沒關係吧。」

撥給洛雲圖。

洛雲圖:「我拒絕。」

浮生:「誒?為什麼!這件事真的很嚴重,你要相信我。」

洛雲圖:「其一,我沒有義務也沒有理由幫助你。其二,冬藏市的民間修行者都有登記,沒有一個擁有嫌疑的,可好巧不巧,我眼前就有三個非法入境的人不在登記冊中。」

浮生難以置信地說:「你懷疑我?」

洛雲圖理所當然地回答:「對。」

浮生:「洛雲圖,你!」

洛雲圖直截了當地說:「我不信任你們,不覺得好笑嗎,一個小說取材的任務竟然要驚動忘仙?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們?比起官方、普通人這個身份是最好偽造的,誰又能懷疑這任務不是個幌子。」

「如果真的有人要動冬藏,那就讓他來,我不怕這些。」

通訊中只餘下掛斷後的雜音,浮生努了努嘴,「你也不相信我。」

洛雲圖掛斷通訊,無奈扶了扶額頭。

掃視著周圍被徹底化作雪晶的街道和不斷湧來的殘冬之念的骸獸眷者們。

「都開始青天白日從我來了嗎?趕緊解決回去吧,但願還能留點時間為參加祭典換件衣服。」

洛雲圖從五曜藏寶中抽出第二副手的武器狂風之斧,開始了殺戮。

·

浮生從樓頂一躍而下,將構造好的術式拍向下面的車站。

街道重構,土石翻滾,整合出了一個密封的空間,血染的咒文顯現而出。

「趕上了!」

一回生二回熟,浮生取出已經調配好的材料,迅速地刻畫完可煉金矩陣。

算上鐘樓,這下已經解除了3/6的儀式了。

再有一個便好,不能鬆懈。

浮生解除封鎖,奔跑著開始著手煉製下一份材料。

嘭!

一道黑影越過頭頂,黑衣人一拳打在浮生身上。

浮生砸在地上一連旋轉幾圈才來得及受身,靈力劃破微雪刺來。

浮生自地面上甩手,混凝土延展而起,擋在身前邊疾馳逃開,靈力刺入土石之中綻放出瑞利的冰花。

黑衣人平穩落地,身形瞬間虛化消失,瞬移向浮生逃跑的方向。

·

工廠。

有零星的人在工作,但更多的人在祭典上選擇休假。

轟!

浮生被砸進了工廠,玻璃碴子嵌入後背。

才剛落地,浮生立馬甩出一張符籙,擋下緊隨而至的火球。

「網!」

火球碰上金色的羅網隨後炸裂,工人們喊叫著逃亡。

黑衣人落地,如同一個高深莫測的魔術師。

兜帽下的臉還戴著口罩,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沒機會辨識魔術師的身份。

【正義】

魔術師手中翻出一張紙牌,戲法般地變作鑲嵌著寶石的華麗聖劍,身形一閃寒冷的劍芒便向浮生斬來。

浮生閃開突襲而來的利劍,揮手令機床上的鋼筋飛來,擋下攻擊俯身回攻。

火花四濺。

三招之下,兩人距離瞬間縮短鋼筋已經被劈成兩半。

浮生放開武器搶下先機,爆發閃到魔術師身後。

「蒼白。」

浮生轉身瞄準,蒼白之槍對準魔術師的後腦。

「審判模式解放——全功率發射!」

轟!

彷彿不是手槍扣下了扳機,而是有隻巨龍在咆哮。

滿天的火光席捲而來。

只那火光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空白的圓形,吞噬著一切攻擊。

魔術師手中翻轉著紙牌從中走出。

【命運之輪】

打不過打不過打不過,這種怪物怎麼打得過。

黔驢技窮的浮生雙腳都在打顫,哪怕無數次的想象但當生死搏殺真正到來卻依舊止不住發抖。

整隻左手都被蒼白之槍的審判模式那可怕的后坐力震得脫臼

浮生強行掰正脫臼的左手,千鈞一髮間和直刺而來的利劍擦身而過,被魔術師口罩上繪著的猙獰利齒嚇得膽顫驚心。

會死的會死的,反正已經解除一半的儀式了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麼關係。

退到一邊等車厘子來幫忙的。

不行的,浮生。

那樣你豈不是什麼都沒有改變嗎!

一瞬之間,浮生的眼神變了,就像一個要奔向理想的瘋子,凡擋道的都是仇敵。

冷靜下了浮生,你不是來分出個勝負的,只要破壞了儀式就算贏。

蒼白之槍發出尖嘯的散熱聲,超過百分之十的機械身軀先對手一步做出反應,閃身交錯間將金屬子彈壓入槍膛。

提煉,開始!

與其說那是在煉金更像是純粹為了毀壞某一物質,粗魯地奪走其中的奇迹,創造出只留有災厄的結晶。

死燼出膛!

砰!砰!砰!

最粗暴也最有效的煉金子彈正宛如流水線般被製造,災厄在這座樓房中肆虐,就連魔術師手中那把【正義】化身的利劍上也出現了裂痕。

金屬波膜如同活物一點點在手臂上堆積,形成銀色的「皮膚」,那是從一發發煉金材料中抽取出的奇迹在修復著軀體。

不需要特意去控制,精妙的槍斗術如臂驅使,宛如融入了本能之中,因為它們早已盡數載入進了義肢的戰鬥模塊中。

神經接駁技術。

【正義】之劍崩裂,浮生一個掃腿將魔術師踢倒,他踉蹌的站穩便被蒼白抵住後腦。

審判模式解放,發射預熱中……

「遊戲結束了,魔術師先生,這個距離你逃不開的,現在投降的話……」

魔術師顯然沒聽進浮生的話,一個響指間轉身拋出一張紙牌。

浮生想也不想扣下扳機,可下一刻便有巨大的衝擊湧進大腦。

跌倒在地的變成了浮生,高高在上的變成了魔術師。

冥冥中,浮生看見了一張紙牌束縛著自己,上面繪著被綁在十字架上的人。

【倒吊者】

浮生好像能聽見魔術師戲謔的笑聲,但在一聲爆破聲中他便已經馬不停蹄地離開。

許久。

浮生咧嘴,大笑。

自碎裂的陣法上有依稀的死燼脫落,在激烈的戰鬥中,一枚看似倉促的子彈早已瞄準好了自己的目標。

於是,浮生完成了今天真正意義上的一次煉金——在煉出死燼的同時為其刻上了煉金矩陣。

精細到頭皮發麻。

之後有的向大家誇耀的了。

「2比4,我贏了。」

最優秀的觀眾完成了這場戲耍魔術師的表演,如鍊金術般不可思議。

「打開通訊。」

一旁的終端被語音喚醒,「已打開通訊。」

浮生好像終於鬆了口氣,連爬起的力氣都沒有了,「打給車厘子。」

「已接通。」

「前輩,我可厲害了,你聽我說,我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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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鄉神,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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