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江遲可是親眼目睹過自己拿刀劈子彈的人,本想等事情結束就消了他的記憶，但現在江遲竟然人不見了。

一旦他把自己所見到的上報給監察所，季南的好日子基本就算到頭。

若是最後落得那樣的結果,還不如發現一具屍體,至少不會有信息泄露的風險。

而另一邊，江遲已經在強制徵召的隊伍里，隨時準備進入特異點。

江遲記得自己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中醒來，當他從裡面踉蹌著出來時,眼前雲路繚繞,什麼都看不清，裡面也吵吵嚷嚷的聽不真切。

當時腦子像是被灌了漿糊，下意識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便摸索著牆壁邊緣，從一個破洞里逃出了庇護所。

從冰天雪地中凍了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子彈、屍體、哀嚎……這些記憶片段在腦海里一幕幕閃過，最後定格在季南凌冽的雙眼。

他看見季南手中的刀，火光閃爍中，地上鋪滿了子彈的殘骸，它們都被劈成完整的兩半。

那個疑惑再次冒出來——一個普通人，真的能做到這個地步嗎？

「喂，江遲。」

隊友拍拍他的肩膀：

「馬上就要進去了，你怎麼還心不在焉的。」

江遲從回憶中回到現實：

「沒事，只是有點……」

「有點害怕是吧。」他接上，「唉，理解,畢竟剛剛經歷了那種事情。」

「要不是特異點那邊實在不能再耽誤,出了這種事後怎麼也得緩上幾天。」

滴滴滴——

通訊器響起鈴聲,催促著讓他們快點行動。

「好了，就是現在，結合這個特異點的地理位置，B區3號，再經過我的推算，現在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這時候進去絕對能全身而退！」

那個隊友從背後掏出個羅盤，神神叨叨。

另一個人對此非常不屑：「封建迷信。」

「馬上就要進去了你能不能說點好話。」

……

在與里世界相鄰的另一個空間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呼吸』。

吸時，星辰從四面八方進入『它』龐大的身體，而呼時，閃閃發光的物質從其中噴射出來，聚集盤旋，形成更為廣闊的星系。

一吸，到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一呼，又不知到何年何月何日。這小小的一呼一吸，就構成了人類的永遠。

萬物毀滅，萬物誕生，僅在一吸一呼之間。

而時間與『它』來說僅僅是可有可無的裝飾品。

毫無徵兆的下一刻，彷彿無休無止的呼吸忽然停止，肉眼不可見的波動從空間的中心蔓延開，其中蘊含的信息讓無數星辰化為塵埃。

空間一詞已經無法概括，這裡已經自成一個宇宙。

這波動以超越光的速度在宇宙中傳播，不一會，宇宙的另一側，遮天蔽日的紫色星團顫動了幾秒，傳出回應似的波動。

那片紫色比這宇宙中最大的星雲還要大上幾百幾千倍，其實它不是一個星團，它只是一坨長得像星團的物質，以人類的智慧完全無法理解的……生物？

聲波中的冥冥低語遍布整個宇宙，其中一方的聲音僅僅使星群顫動，蕩漾出水樣的波紋，而另一方的聲音則使星系崩解，化為無數顆四散的隕石。

「■■■■■■■……」

想要那個人的名字……

「■■■■■……■■■■■」

好的，我會為您帶來她的名字……需要我奉上她的血肉嗎。

「■■■■■■■…■■■■…」

不，我必須親自…才能重新回歸整體。

「■■■。

」

明白了，我的主。

僅僅是交流，宇宙中好不容易形成的規則又崩壞成了無序。

這場談話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等到一切結束，『它』又重新開始呼吸。

崩壞的星辰進入到體內，攜著一點餘溫出去，僅僅是一點餘溫，便能讓它們重新煥發生機。

與此同時，那片紫色的星團開始涌動，群星閃爍中，無數個黑漆漆的入口在它周邊形成，而它向其中伸出了『手』。

這些手都有七根手指。

……

「報告，第一批強制徵集探索者在十分鐘前全部進入特異點。」

「收到，繼續監管，有異樣立即彙報。」

里世界與特異點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里世界中的十分鐘，可能是某個特異點的一天，或者幾天。

強制徵集不僅僅是探索者們忙碌的時間，也是監察所忙起來的時間。

機械儀器的聲音滴答作響，每個人都戴著耳麥在各自的工位上緊盯著自己所負責的特異點。

但很快，急促的警報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報告！A區31號特異點出現異常現象！波動頻率突然劇烈！」

「是什麼現象引起的？」

負責那個特異點的探測員員擦了擦冷汗：「與已知的任何現象波動都對不上號。」

為了確保真實性，他還特意去翻了翻《特異點波動現象大全》。

這個人的屏幕被分享到其他人的屏幕上，看到這段波動的人變多了，其中一個人正是季南從閔蘭31號醫院出來時的探測員。

他覺得這段波動有點眼熟。

於是他調出以往查看過的歷史波動，食指在鍵盤上噼啪作響，結果還真讓他找到了記憶中的那個片段，於是他對著耳麥喊：

「這個片段與之前C區28號特異點所產生的波動有些相似！」

C區28號特異點就是閔蘭31號醫院。

「是最後特異點發生變化的那段時間嗎？」

「不，還要更早一些。」

是那巨手從天而降的那段時間。

但他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五分鐘后。

「報告……這個波動好像消失了。」

——而那隻巨手從A區31號特異點縮回到它所在的宇宙中，但這個空間再也沒有人類的身影，只有幾灘四散的鮮血預示著他們曾經來過。

「■■■■■■■……」

沒有人知道……

很快，連這點鮮血都被特異點中的怪物們分食殆盡。

「報告！D區10號特異點發生異常波動！頻率和……和C區28號特異點那段差不多！」

監察所的高層們懸著的的心剛剛放下來沒幾秒，又被一根細線高高掛起。

「報告！C區17號特異點也發生了同樣的情況！」

「報告！D區11號也是！」

「A區33號！」

……

警報聲與檢察員的報告聲充滿整個樓層。

到底發生了什麼？

每個人心裡都充斥著這樣的疑問，他們從業以來從未經歷，也從未聽聞過這樣的事情。

難道是『它』又在做什麼嗎？

長時間被『它』所震懾的人們開始恐懼。

好不容易才建成的社會秩序被天災摧毀，三十多年的努力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裡毀於一旦。如今『它』又想幹些什麼？又想摧毀人類的什麼？

這個世界到底還能在『它』的注視下撐多久？

「B區3號特異點！」

……

江遲身負重傷，渾身上下都是

乾涸的血跡，還瞎了一隻眼睛，他滿臉疲憊，一瘸一拐地走向特異點的出口。

身邊空無一人。

特異點的大廳空曠極了，江遲孤零零地走在這裡，白熾燈照的他眼睛生疼。

但光卻突然消失不見。

江遲抬頭看去，等他看清上方的景象，頓時瞳孔緊縮，連呼吸都忘記了。

——一個巨大的黑洞出現在大廳上空，吞噬掉光明，僅留下其中的浩瀚星辰。

長著七個手指的紫色巨手出現在黑洞中，它正慢慢地向下落著。

這是什麼？

沒人回答江遲的疑慮。

但江遲知道他已經到達了人生的終點。

害怕？恐懼？

不，從看到這巨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喪失掉情緒感知的能力。

江遲是一個沒有經過『儀式』洗禮的普通人，他的精神何其脆弱，他的肉/體又何其脆弱，以至於僅僅是一眼，機體就到了崩潰的邊緣。

「……」

他保持著抬頭的姿勢一動不動，無數星辰閃耀著不同顏色的光，在他的眼睛中閃爍著，直到那巨手遮蓋住一切，直到那黑暗遮蓋住一切。

人類誕生於無知中，又毀滅於無知中。

至少他迎接了毫無痛苦的死亡。

江遲的身體被吞噬了，骨頭與血肉被咀嚼成細碎的粉，嘎吱嘎吱地作響。

鮮血只是無用的汁液，它們都被過濾掉了，那巨手僅吞下純粹的肉，尤其是腦組織。

它需要他的記憶。

江遲大腦中蘊含著的記憶僅僅是一滴水，滴答一聲，那滴水落入無邊無際的大海中。

但江遲的記憶里，有季南的存在。

那巨手縮回深空里，其他特異點的巨手也在吞噬掉那個特異點中的人類后消失不見。

……

監察所中，所有警報聲一齊消失了。

他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報告，B區3號特異點恢復正常。」

「A區11號也是。」

「C區19號也是。」

再也沒有異常的警報聲了。

事情有所好轉了嗎？這可不一定。

「統計發生過異常的特異點數量！對了，這些特異點中有沒有已經出來的探索者？」

「……還沒有呢。」

現在還沒有，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之後也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