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往事
兩人聊著聊著便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顏如許睜開眼睛,陽光透過厚實的窗帘,照進來一些暗黃色的光。康從新已不在身邊,顏如許從枕頭邊摸出手邊看了眼,6:30,康從新這會兒應該已經跑完步回來了。搬到這邊后,距離機械集團的操場近了,康從新每天早上到操場去跑步、做運動,回來的時候順路帶回早餐。
忽地,電話鈴聲從客廳傳來,很快就被人接起,不多時,康從新走進來。
顏如許一邊打哈欠一邊穿衣服,問康從新:「誰啊,這麼早就打電話,是康康嗎?」
康從新:「不是康康,是你大舅,許煥清。」
顏如許一個哈欠打到半截停住,問:「他找我?有什麼事兒?」
顏如許最近一次和許煥清聯繫,還是在搬家的時候。
自從顏如許搬離許煥清家裡后,就沒有主動聯繫過他,倒不是對他有什麼怨恨,只是,他的關心對自己來說是一種負擔。她對許煥清的感情很複雜,一方面是有些感謝,畢竟那時候親生母親都拋棄了自己,只有這個舅舅還一直嘗試著想要幫助他,雖然她並不想要接受幫助;一方面是有些愧疚,因著自己才造成了他和大舅媽之間的隔閡,另一方面又很煩他總是自以為好心地想緩和她和母親許煥白之間的關係,總是試圖給許煥白說好話。
對於這個舅舅,她一直沒有想好該怎麼樣相處,直到許煥清調到人民日報社,兩人接觸的機會才多了起來,但顏如許也猶豫過,但猶豫後來,還是決定還和一樣一樣,保持著冷淡的親戚關係。
顏良深和許煥白的感情雖然破裂了,但一直和許煥清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以前顏良深希望許煥清能做他和女兒之間溝通的紐帶,但現在顏良深和顏如許的關係緩和了許多,一定程度上也能參與到她的生活中來,許煥清反而要從顏良深這裡打聽顏如許的近況了。
顏良深試探著透露一些顏如許的信息給許煥清,見顏如許並沒有因此遷怒或者怨怪自己,膽子就大了起來,他想著,多一個真心關心顏如許的長輩總歸是好事。這次顏如許搬家的事情也是他跟許煥清說的,許煥清當天就打了電話給顏如許,問她需不需要幫忙,顏如許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顏如許想,那次的許煥清大概是傷心了。他妹妹如此,外甥女也如此,都是冷心冷肺,捂不熱的白眼狼。
時隔幾個月,許煥清又打開電話,而且是一大清早的,肯定是有緊急的事情找她。
顏如許趕緊套好衣服,趿拉著拖鞋,就去接了電話。
「大舅,我是顏如許。」顏如許拿起聽筒說道。
「顏顏」,電話那頭的許煥清叫了聲顏如許的名字,然後停頓了幾秒鐘,接著說:「我剛剛接到你媽媽打過來的電話,她想跟你通個電話。」
顏如許也沉默了一會兒,問:「她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許煥清又停頓了幾秒,回答道:「還是關於你去美國的事情。」
距離收到許煥白給許煥清從美國寄的信中夾帶著的給自己的那封,想要讓自己移民去美國的信,已經過去將近兩年的時間,顏如許雖然沒有給許煥白回信,但委託許煥清轉達了她的意思。她認為,以許煥白的性格,她拒絕了就不會再來找她。一而再,不是許煥白的性格。
顏如許說:「大舅,我以前尚且不會去,何況現在。我結婚了,丈夫在這,家庭在這兒,不可能離開這裡去異國他鄉的。」
許煥清說:「顏顏,我明白,可是你媽媽給我打電話,說一定要親自跟你說。」
顏如許:「為什麼呢?她不是這樣強求別人的人,為什麼非要我去美國呢?」
顏如許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許煥清的回答。顏如許繼續說:「我沒有什麼理由要
跟她通電話。我現在生活很好,很幸福,哪兒都不想去。」顏如許說著,又繼續強調:「不管有什麼理由,我都不會去美國的,請您轉達我的意思。」『』
過了好半晌,就在顏如許等得不耐煩,快要掛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才傳來許煥清的聲音:「好」。
掛上電話,顏如許在原地稍站了下,就往餐廳走。
買回來的豆腐腦和油條被擺放在桌子上,康從新正從碗櫃里拿筷子和勺子。
「他找你什麼事兒?」
顏如許拉開椅子坐下,說:「我媽想跟我通電話,還要勸說我去美國。」
康從新將勺子和筷子遞給她,在對面坐下,聽到顏如許的話,眼中迅速掠過一絲不快。
顏如許說:「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事兒,我記憶中的她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她給了你一次機會,但你沒有抓住,她是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在她看來,能把我辦去美國就是給我的機會,可是我拒絕了,她會覺得我不識好歹,會就此放棄我的,怎麼就一反常態的,時隔了兩年還要再給我機會呢?總不可能是看在我是她親生女兒的份上吧?」
顏如許嘲諷的笑笑,說:「不會的,從小她就沒有給過我特殊待遇。」
康從新夾了一根油條遞給她,說:「不管她有什麼想法,你不想去,她也沒辦法,別想那麼多,趕快吃飯,都有些涼了。」
本來,康從新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丈母娘沒有什麼好惡感覺。顏如許幾乎從不提這個人,康從新還是從顏良深那裡得知的她和顏如許的一些過往。
顏良深所知,皆是從許煥清那裡來,許煥清在給顏良深講述的時候,帶著親哥哥濾鏡,而顏良深再轉述的時候又帶了曾經的美好愛情記憶的濾鏡。但康從新沒有濾鏡,他有自己的判斷力,很容易就能發現他們轉述之中那些因為蒙上濾鏡而不合邏輯的地方,將這些濾鏡拿開,便是真實的許煥白。
作為親生女兒的顏如許對許煥白尚且沒有什麼怨恨或者想念的情緒,更何況他這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女婿了,但這個丈母娘,在他們已經結婚,有了美滿家庭,且已經被拒絕之後再來試圖勸說顏如許出國,就未免太不合適了。
從他們結婚以來,不管是白鳳梅夫婦,還是顏良深,從來沒有對他們三口之家的小家生活指手畫腳過,都小心地保持著分寸。即便是白鳳梅那麼想讓小兩口再生個二胎,也只是旁敲側擊的稍提幾句。可這個和顏如許已經基本斷絕關係的岳母卻忽地就想要讓小家庭分割開,著實讓康從新有些惱了。
顏如許到單位后,又接到了顏良深的電話。
「你大舅也給我打電話了,想讓我勸勸你,跟你媽通個話。」顏良深說。
顏如許聽著,沒有說話。
顏良深接著說:「她畢竟是你媽,她想要讓你去美國也是為你好,你不想去,就好好跟她說,母女之間……」
顏如許聲音冷下來,說:「您還有什麼事兒嗎,沒事我掛了。」
顏如許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掛上電話之後,她發現自己手有些哆嗦。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為什麼忽然就這麼激動,誰都有資格用這樣的話語勸說她,只有顏良深不行。
她心裡頭悶得很,坐不住了,從衣架上取了挎包,敲了隔壁高書記的門:「高書記,我出去一下。」
高書記美滋滋的擦拭著剛得到的「群眾最喜歡雜誌」獎盃,順口答應著:「去吧」,又看了顏如許一眼:「咦,你臉色怎麼這麼差?生病了?」
顏如許笑了下:「估計有點中暑,我一會兒喝個藿香正氣水就好了。」
高書記放下抹布:「你一定得保重身體啊,咱們雜誌社這會得了大獎,以後還得再接再厲。」
顏如
許答應著退出來,幫高書記關好了門。走出院子,經過建設銀行,往機械集團方向走去。
走到行政樓下,跟門房點了下頭,門房認得她,也沒有阻攔,笑呵呵的跟她問好,說:「用不用我先給康副總打個電話?」
顏如許搖搖頭,說:「不用,我直接上去找他。」
袁明自半開的門裡看見了她,連忙打開了門出來迎接她。
顏如許對他笑笑,問:「康副總在忙嗎?」
袁明引著她進來,說:「應該不算太忙。」
「你忙吧,我自己進去。」顏如許說著,正要開門,房間門從裡面打開,將顏如許拉了進去。
「聽見你的聲音了。」康從新關上門,笑說,然後觀察著顏如許的神情。
「耳朵真尖。」顏如許笑著說,忽然就撲進了康從新懷裡。
康從新立刻抱住他,撫摸她的後背。
她忽然跑過來,臉色不太好,肯定是出什麼事兒了,他自然就聯想到早晨接的那通電話。
「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康從新輕吻著她的發頂說。
顏如許沒有說話,像個小獸一般,在他的懷抱里蹭著。
康從新也不催促,任由她蹭著。
顏如許蹭了一會兒,感覺康從新身上都熱出汗了,才探出頭來,說:「我太生氣了!誰都有資格說什麼你媽都是為你好,只有他沒有!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媽之前的關係如何,太可笑了,他用什麼立場來勸我?以後還是不要跟他太親近了!」
顏如許說得沒頭沒尾的,康從新連忙哄她:「好好好,以後我們遠著他,不去他家了,也不讓康康去,好不好!」
見到了康從新,汲取了他身上的溫暖,又宣洩了一通,顏如許已經好了很多,這會兒又聽見康從新不分青紅皂白,只是維護她的話,最後一絲不快也沒有了。
她輕輕推開康從新,幫他撫了撫被自己壓出褶子來的襯衫,說:「康康姥爺剛剛給我打電話,說我媽想讓我去美國都是為我好,讓我跟她好好說。」
顏如許冷笑了一聲,說:「他自己在回憶里粉飾太平,把她的前前妻打扮成個仙女我不管,憑什麼也要讓我去粉飾?我那時候已經十多歲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真的以為是個母親就偉大了?」
康從新攬著她,將她帶到沙發上坐下,給她順氣:「怎麼生這麼大的氣?」
顏如許以為,有了「夢裡」後世的經歷,她已經將這一世跟父母之間的感情也好,恩怨也好,都看得非常淡了,可沒想到,顏良深的這個電話還是讓她氣成這樣。從
顏如許靠著他,說:「大概內心深處,我還是介意的吧。介意時過境遷之後,他以一個聖母的姿態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他自己有對不起我媽的地方,所以就覺得我也和他一樣,要認同那個美化過後的母親。他以為我現在和他的關係緩和了,他就有權利來指手畫腳了。」
自從他們相逢之後,顏如許從來沒有這樣的生氣過。他哄著、愛著、盡心溫養著,捨不得她受哪怕一點點委屈,可現在卻被氣成這樣!康從新心疼不已。
顏如許說:「我有點小題大做了吧?不知道為什麼,一聽見康康姥爺那麼說我的火氣就控制不住了。」她雖然分析出了自己生氣的原因,可現在想想,好像沒有必要,也好似並不值得生這麼大的氣。
康從新說:「你沒有錯,康康姥爺沒有資格來當說客,來教育你。」
康從新在顏如許的事情上,向來是幫親不幫理,況且,站在顏如許的角度,顏良深也確實沒有資格說她。最需要父親照顧的時候他不在,等孩子都大成人了,再來錦上添花,做可做可無的關心。
「雖然沒在我媽那裡得到過所謂的母愛,但她讓我生活無憂,
讓我有學上,後來我媽拋下我,自己離開了,雖然走了,但是給我留下了錢,留了珠寶首飾,有了這些錢,我可以過很好的生活,可以交學費,可以過一個人過日子,我還是感謝她的。只是我希望她遵守離開時,我們兩個的約定,以後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互不打擾。可是,他呢?」顏如許冷哼一聲。
「那時候,他和我媽感情破裂,整天吵架,他選擇一走了之,住進了單位宿舍,對我不管不問,後來,被下放了,一去杳無音信。你看他現在表現得好似多偏向我似的,可我小時候比顏如玉差多了。」
康從新說:「你沒和我說過,我不知道你小時候過得這樣不好。」康從新很是心疼,將顏如許抱到自己懷裡,安慰著她。
顏如許笑了下,說:「要不是他這一個電話,我也以為我早就忘了呢。算了,不說了,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