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舊友
顏如許不想再回憶那些太過久遠,又不美好的往事,也不願意讓康從新也跟著傷懷,立刻轉移話題說:「我有點鑽牛角尖了,像你說的,我們不理會他們就好了。」
康從新笑:「你呀你,總是這樣,不等我來安慰,就自行開解好了。」
顏如許被他逗得哈哈笑,問:「那你準備怎麼安慰我呀?」
康從新:「我準備安慰你的話,都被你自己說了,我就只能……」
……
外屋的袁明不由得抬頭,望向緊閉著的門。
裡面傳來斷續的女子驚笑聲和男子低沉的笑聲。
「哈哈哈,求求你,饒了我吧……」
「安慰到了嗎?」
「到了,到了,我不行了,放過我吧!」
……
要不是他已經跟著康副總有一段時間了,他真不能相信這嬌滴滴又柔媚的聲音是那位端莊、氣質高雅大方的顏主編髮出來的,更不能相信這般輕浮帶著戲謔,聽得讓人渾身發酥的調笑聲是嚴肅冷麵的康副總發出來的。
以前沒調來當康從新秘書時,在下面聽了這對夫妻兩個的種種傳言,等真正見過這對夫妻相處,便知道那些傳言只是傳言。這夫妻兩個之間的情意、默契,絕非一般人可比。康副總深情款款的一面只展示給顏如許,顏如許溫柔多情的一面也只展示給康從新。
他很羨慕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想著自己要是跟康從新似的,也能找到這麼個傾心以待的女子為妻就好了。
電話忽然響了,袁明唯恐驚擾到辦公室裡面的兩個人,趕緊接起來。
不多時,他輕輕扣住電話,硬著頭皮走過去,敲了敲那扇閉緊的門。
門裡立時安靜下來,十幾秒鐘之後,康從新的聲音傳來:「進。」
袁明深吸口氣,小心的推開門,露出自己的半個身子,也沒敢多看的說:「康副總,是您岳父的電話,要不要轉接過來?」
依照以往的慣例,顏良深的電話袁明是不用詢問,就會直接轉過來的,可是出於秘書的強大直覺,他認為,還是要先詢問下領導的意見為好。
果然,他的判斷是正確的。康從新轉頭看向了坐在她正對面,不自在理頭髮的顏如許,用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顏如許想了想,說:「接吧。」
兩人都大概能猜出來顏良深此時打電話的用意,顏如許只是一時氣憤,陷入牛角尖里,又不是真的一輩子都和顏良深不來往了。再說,康從新雖說偏向顏如許這一頭,但他的身份是女婿,不管他心裡頭的真實想法,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還是要做他們父女之間的潤滑劑的。
所以,這個電話,康從新還是要去接的。
他朝著袁明點點頭,袁明趕緊退出來,關好門后,迅速的將電話轉接進康從新的辦公室。
康從新接起電話,顏良深有些等不及的叫了一聲:「小康。」然後就沉默了幾秒鐘,有點艱難的開口說道:「剛剛,顏顏大概是生我的氣了。」
「我就是想讓她和她媽通個電話,在電話里把事情都說清楚,她不想去美國就不去。總歸是母女,難道還要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不成?我沒想到,顏顏她卻生氣了,掛了我的電話。」
顏良深的語氣,不像是身居高位的領導,而只是個充滿了哀怨,又不知道怨在何處的好父親。
話筒的聲音外泄,顏良深的話顏如許聽得一清二楚,連連冷笑。
康從新想了想措辭,說道:「我想,顏顏大概是不想你插手他們母女之間的事。」
顏良深很驚訝:「我和她媽雖然已經離婚了,可畢竟是她的父親……」
康從新打斷了顏良深的話,說:「寒天
飲冰水,冷暖自知。您是她的父親沒錯,可是我聽說,從她很小開始,你就沒有跟她在一起生活了。」
電話那頭的顏良深發出了幾聲意味不明的聲音。
康從新緊接著說:「事實上,您並不了解他們母女之間的恩怨。我理解您想要促成他們母女和解的心情,但一廂情願的好意也許並不是好意。顏顏她人格獨立、思想獨立,有自己判斷力。事實證明,不需要別人的幫助、指導,她也能把自己的人生、事業過好、做好。」
康從新這兩句話可以說是相當扎心,顏如許卻笑了,康從新說出了她的心聲,讓她覺得很解氣!
康從新言外之意很明顯,顏良深自然是聽懂了的,他好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急促的呼吸顯示著他心裡的不平靜。
康從新沒有說話,顏良深沒掛電話,他就也沒掛。
過了好一會兒,顏良深才緩緩說道:「你知道,顏顏的媽媽到底做了什麼,才讓顏顏不想和她和解嗎?」
許煥白具體做了什麼,康從新知道的並不清楚,但卻知道,子女對父母有天生的血緣關係上的依戀,要打破這種依戀,絕非是一件兩件的事兒,肯定是日積月累而來的。
康從新:「您知道,當初顏顏媽媽離開的時候給她留了一部分錢,同時跟她約定了條件,就是母女兩個從此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吧?」
顏良深:「……聽說過」,他聽許煥清說過,他和許煥清都以為,是許煥白的賭氣話,哪有女人捨得真的放棄自己的孩子呢?
許煥白這個人就是這樣,經常說些狠毒的話。但顏良深後來回想、分析,覺得許煥白就是個裝腔作勢的紙老虎,那些傷人的話口是心非的,她是被嬌慣著長大了,有自己的傲氣和倔強,這些傷人的話都是她的武裝而已,但卻不知道那些話語如刀,刺傷別人的同時也刺傷了自己。所以,許煥白也是受害者。
顏良深:「小康,你們也是做了父母的,應該知道父母對孩子的那份心,哪對父母能真的放棄孩子,說斷絕關係就斷絕關係呢?顏顏媽媽當時肯定是有苦衷的,身為子女,應該諒解才是。」
康從新捂住了話筒,這句話顏如許沒有聽清,要是被她聽見,估計又要火冒三丈了。康從新忽地就明白了顏如許為什麼這樣生氣。
他斟酌了下之後,說道:「提出斷絕關係的人不是顏顏,但顏顏決定要一直遵守這個約定。」康從新停頓了下接著說:「我想勸您一句,不要試圖去勸說或者改變顏顏,她主意正,認定了什麼就不會回頭的,試圖改變她的人,也許從此以後她就不再往來。」
顏良深當然知道。
事實上,他被顏如許掛了電話之後,又往顏如許辦公室打過去兩回,但都沒人接,他以為顏如許是故意的不想搭理他。他心裡頭忐忑不安了很久,才想著給康從新打個電話,請他從中給調和一下。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做著各種努力,想和顏如許改善關係,可都沒用,顏如許就像是塊捂不熱的石頭,一直都淡淡的的。還是康從新出現之後,他們的關係才逐步改善。
跟許煥白的戀愛的時候,還有婚姻之初,他都是非常幸福的,顏如許是兩人愛情的結晶,他是非常疼愛的。後來,他和許煥白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大,再後來,他越來越不耐見到許煥白,因為見到就是抱怨、爭吵。
現在想來,那時候他但凡多給許煥白一些耐心,再多關懷她一下,說點好聽的話,兩個人之間也不至於走到離婚這一步。他相信,以許煥白對他的感情,如果兩人沒有離心離婚,即便是後來他被下放,許煥白也是願意和他一起同甘共苦的。
後來,他出於責任和道義,娶了王招娣,可是每每不自覺拿王招娣和許煥白做對比,他都覺得是對許煥白的一種褻瀆。在鄉下的時候,他常常會想起他和許煥
白的過往,那時候回憶起來的,只有甜蜜。
正如顏如許分析的那樣,記憶中的許煥白是被顏良深嚴重美化和粉飾過的,是他理想化的一個人,這個人之前所作所為都是迫不得已的,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他想促成母女兩個都和解,他覺得是皆大歡喜的大團圓,可是沒想到,顏如許竟然連一點面子都不給。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在顏如許心目中的地位。他想,康從新最後說的這句話並不是危言聳聽。
他和顏如許之間,雖然是父女,但一直都是他努力的在討好顏如許,想要和她修補關係,而顏如許對她,則是可有可無。
他真是被這段時間都好日子沖昏了頭腦了,認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顏良深想著,卻始終想不通顏如許到底為什麼不肯跟許煥白聯繫,只是通個電話而已,有那麼難嗎?又不是讓她去美國,只是聽聽許煥白想說什麼,給她個機會,怎麼就至於弄成這樣呢?
他嘆口氣,說:「小康,麻煩你跟顏顏說說,她也就只肯聽你的話了。就說是我的不對,以後我不會再摻和了。」他這樣說著,多少帶著些賭氣的成分,說道:「我本是好心的……算了,說這些也沒用,兒女都是債啊!」
康從新掛上電話,瞧著顏如許。
顏如許一邊的嘴角翹起,露出個諷刺的笑容,很顯然,這是針對著顏良深最後那句「兒女都是債」來的。
「倒是不知道他賒給過我什麼。」顏如許說。
康從新又坐到她身邊,摟過她,說:「他答應以後不再摻和你的事兒了,就讓這事兒過去吧?」
顏如許點頭,說:「好,不過,最近我都不想見他了。」
康從新:「好。」
顏如許說:「我覺得,我變矯情了。」
康從新笑:「你不是一直都這樣?」
顏如許「騰」的從他懷中坐起,望向他,「你說我矯情?」
康從新又將她摟進自己懷裡,不緊不慢的說:「是啊,矯情又任性,做事不計後果。但是,如果你不是這樣的性格,我們怎麼會有康康,又怎麼會有我現在這麼幸福的好生活?我感謝且無比深愛你的矯情、任性。」
顏如許硬起來的拳頭軟下去,輕捶他的胸口,「你耍我!」
康從新悶悶的笑,握住她等拳頭在手裡頭把玩著,說道:「中午吃小食堂?」
顏如許點頭:「還想吃玉蘭片。」
康從新自然沒有不應的:「好。」
晚上,黃姐來家裡送炸好的小黃魚,比平時多了些小心,說話也客氣了許多,瞧著顏如許對她一如往常,也將小黃魚收下了,才鬆口氣。
等黃姐走了,康從新說:「老爺子還是怕你生他的氣。」
顏如許點頭,又搖搖頭,小聲的說了聲:「真煩人!」
康從新知道,顏如許這聲真煩不是說顏良深煩,而是顏良深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這種對她的好讓他煩。本來決定好一陣兒都不要理他的,可是偏偏又做這些事情來軟化她的心,讓她動搖。這種心軟的,搖擺不定的感覺令她心煩。
雖是心軟了,但周末的時候顏良深叫他們夫妻兩個回去吃飯,還是被她以有事為借口給拒絕了。
康從新確實有事,他和陳良約好了,要一起小酌一杯。
自從重逢以來,陳良一家和顏如許一家成了通家之好,交往頻繁。放寒假了,陳良的孩子們去了奶奶家過暑假,媳婦兒去了外地出差,家裡就剩下陳良一個人,打電話邀請康從新過去,說兩個人喝點酒聊聊天。
顏如許還挺支持康從新和陳良交往的。
康從新和以前的朋友們斷了往來,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來陪伴他們娘倆了,顏如許自然很高
興,但他也希望康從新能有知心的朋友,聊聊工作,聊聊國家大事,聊聊那些不方便和愛人說的話。
陳良的出現恰如其分,知根知底,又是一起扛過槍的過命交情。為人除了愛喝兩口之外,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是個值得想交的好朋友。
兩個男人的聚會,顏如許自然不會參與,她雖然無事,但不想自己回去,這幾天顏良深每天都派黃姐來給送各種各樣的東西,討好的意味太明顯,顏如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顏良深。
陪著顏如許吃了中午飯,康從新才走出家門。
康從新:「我去跟他待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顏如許:「不用,我自己在家看電視,你們也有十來天沒見了,好好聊聊,不用著急回家。」
顏如許這樣說著,卻知道康從新不會太晚回來,他和她一樣,都特別的戀家。
果然,下午3點多鐘,康從新就回來了,身上帶了些酒味,但不重。知道顏如許不喜歡聞酒味,就趕緊去洗臉刷牙。